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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在我家裝攝像頭了?

由 澎湃新聞客戶端 發表于 藝術2022-12-01

簡介準確地說,你是不是也曾耗費整個下午的時間在眼皮底下不停地上下滑動手機螢幕,刷著朋友圈或別的什麼社交網路,來來回回瀏覽各種網頁卻沒有真的看進去,一心指望著什麼好玩兒的東西自己蹦出來或單純只是想逃避幹正經事兒

被les追是什麼感覺

原創 正在拆攝像頭的 理想國imaginist 收錄於合集 #理想國·哲學 16個

誰在我家裝攝像頭了?

常年發作的懶癌、深夜冒出的emo、刷手機一刷一天、週末不想參加任何活動只想在家躺著……《愛生活,不愛也行》的作者是在我家裝攝像頭了嗎?

熱拉爾迪娜·莫斯納-薩瓦是法國文化廣播電臺《哲學筆記本》的主持人,在《愛生活,不愛也行》中,她也將不同的哲學話題和生活中的瑣細結合了起來。

各類社交媒體、書架上的書,都在教人們如何治療拖延症、堅持正能量、高效利用時間、自律。不過,《愛生活,不愛也行》並不是站在它們的反面,教你如何擺爛,而是提供一種從哲學視角看問題的方式:人們習以為常、約定俗成的事物能經得起哲學的反覆詰問嗎?大眾認為的正確的東西,真的有那麼堅不可摧嗎?不好的東西就應該被抹除嗎?

還有當下非常流行的一些勵志學概念:“慢慢來”、“活在當下”、“脆弱一點也沒事”、“愛自己”,誰沒有用過其中的幾個來鼓勵、安慰、提醒自己呢?但它們的背後,卻隱藏了另一副面貌。人們的一些口頭禪,大量使用的省略號、表情包,關於這些,作者又有哪些思考呢?

理想國|《愛生活,不愛也行》

本文摘選自《愛生活,不愛也行》

[法]熱拉爾迪娜·莫斯納-薩瓦 著,楊冬 譯

01

實在懶得

你是不是有時也會懶得去做某些事,儘管那些事不得不做?我不是指諸如換燈泡、去上班或者填報稅單之類的事情……而是那些真的至關重要,堪稱“性命攸關”的事情。例如,補充水分,自我清洗(尤其是處理開放傷口的時候),人之三急,或者上床休息。

有一天晚上,我在扶手椅上打著瞌睡,突然,手機上跳出的郵箱提醒將我從昏睡中驚醒,一看時間:23:30。我居然從八點半一路不省人事地迷糊到現在!而眼下自己困餓交加,唯一的解決方法似乎就是:上床睡覺。但我又懶得,懶得去睡覺。

誰在我家裝攝像頭了?

在那個時刻,將自己從沙發拖到床上彷彿變成了世界上最艱難的一件事兒。可謂是既荒謬(怎麼能連睡覺都能懶得去?),但也合理(畢竟起身走到床邊也需要一鼓作氣)。大約20分鐘之後(總算是),我終於成功挪到了床上。而剛一躺下,我突然感到一陣口渴。再一次地,我懶得去。

在以為一切妥當終於躺平之時突然想喝水,在我看來是世界上最難的(第二件)事兒了。

儘管微不足道,但這可笑的情景一定能引起廣泛共鳴。誰還沒有過類似的經歷呢?更何況這杯水很可能化為下半夜把你憋醒的那股可怕尿意。

這一切不過是些生活裡的必須之事,做了就行。而正因為必須做——人沒法兒不喝水、不睡覺——那種“懶得做”的情緒就更加高漲了。這種看似只是單純的一時犯懶或鬆懈,往往會掀起格外激烈的內心鬥爭:我渴,但我覺得可以忍忍,可我真的渴,但要是去喝水,半夜肯定得起來上廁所,我現在就能感覺到那時我會多麼懶得起來。諸如此類的生存考問將在腦內輪番上演。

這可就矛盾了。“懶得”顯然不是單純懶惰。它帶給我們的那種無力感比其他各種活動都要有力。

諸如此類的“懶得”一旦堆積過多,便會將一些微不足道、不是問題的問題不斷拉扯、延展,直到幾近荒謬的地步,讓你身未動慮萬千。

蒙田在他的《隨筆集》裡曾將其看作一種思想的惡習:

無論多輕如鴻毛的議題,都會不由自主地在腦子裡紮根壯大,盤根錯節到你無處可躲,不得不全力以赴。也正因如此,無所事事對我而言反倒像苦差一樁,還損害我的健康。[米歇爾·德·蒙田(Michel de Montaigne,1533—1592),《隨筆集》(Les Essais,1580),第3卷,第3節“論三種交往”。]

蒙田完美地描摹出了“懶得”的問題所在。就是一旦帶著“懶得”的情緒,我們看似在拖延,在偷懶,在逃避忙活,但結果卻是,我們反倒變得更忙活了。“懶得”本身就是一件勞命傷神的事兒,和跑步鍛鍊、做拉丁文作業一個樣兒。

唉,連“懶得做”都不意味著真的無所事事了。那些本來就忙活的人可能並不在意,而對我這個總想追求什麼事兒都不做的人來說,可真是天降噩耗。

02

一個刷手機者的遐想

你是不是也有過花上一整個下午漫無止境地“刷”著手機或電腦的經歷?

誰在我家裝攝像頭了?

準確地說,你是不是也曾耗費整個下午的時間在眼皮底下不停地上下滑動手機螢幕,刷著朋友圈或別的什麼社交網路,來來回回瀏覽各種網頁卻沒有真的看進去,一心指望著什麼好玩兒的東西自己蹦出來或單純只是想逃避幹正經事兒。

真的是科技進步才導致我們注意力如此渙散的嗎?當然不是。每個時代都有各自的放空方式。即便是中世紀修道院的抄經僧侶,也會經常發呆,希望虛空中能有什麼召喚他們一下,好暫時逃避那單調枯燥的工作。

無論在哪個時代,問題都是同一個:刷手機也好,發呆也好,人們為何總愛沉溺於這樣或那樣的走神活動呢?

我必須坦白,就在寫下這幾行字的時候,我自己也“開小差”了。4個小時的時間裡,我在座位上換了15種姿勢,調整了數次螢幕角度……更重要的是,至少打開了不下10次推特、Instagram和各種網頁,從維基百科一路逛到Zara首頁。

我就這麼刷呀、刷呀,根本停不下來。很自然地,我會想到自己是不是有人們常說的那種“專注問題”。不過,到底什麼才是這所謂的“專注問題”,是無法集中注意力於一處,還是相反地,太過集中注意力於一處了?

根據2019年的一項調查,每個歐洲人每天會在虛擬網路上“滑”上約183米!那麼,我可以合理推斷,大約每個歐洲人都和我一樣有“專注問題”:專注於走神。在刷手機這個案例裡,矛盾之處不僅在於虛擬技術讓我們得以“坐地日行百餘米”,而是這嚴肅且投入地滑屏行為背後,竟如此完美地融合了“專注”和“走神”這兩個狀態。

這是不是意味著存在一種“滑屏的藝術”,就像我們有時說懶惰也是一門藝術一般?這倒也大可不必。

但我們的確應該意識到,在螢幕上上下滑動並非一種被動的走神方式。這種放任自流的“刷”中其實包含著一種積極的介入。甚至可以說,這種行為近似於盧梭在《孤獨漫步者的遐想》中所描述的“遐想”(la rêverie):

我直挺挺地躺在船上,仰望天空,任小船隨波盪漾,有時一連幾個小時沉浸在千百個朦朧、甜美的遐想之中。遐想雖然沒有明確、一貫的目標,照我看來卻比所謂人生樂趣中最溫馨的感受還要好上幾百倍。[本段出自盧梭《孤獨漫步者的遐想 》(Les Rêveries du promeneur solitaire,1782)中的“漫步之五”。譯文節選自錢培鑫先生譯本,譯林出版社 2006 年出版。——譯者注]

誰在我家裝攝像頭了?

盧梭如此精妙地描繪出了這種“出神的專注”,這種不含目的性的專心致志。而今日,我們在螢幕前雙眼放空時所體會到的,不正是這種快樂的走神嗎?因此,花上一整個下午刷手機不是什麼問題,相反地,這更是一種機遇,是“遐想”之趣……

03

不太正常

一個稀鬆平常的夜晚,遲遲不肯關電視的我無意中看到一則公益廣告,內容旨在向人們宣傳喝酒的危害性。片中既無交通事故,也無醉酒性侵,創作者想要傳達的反而是“適當飲酒”——這一人們本來並不覺得是什麼危險行為——的危險之處。

螢幕上,一個年紀似乎並不大,沒有喝醉,身體看上去沒什麼不好,精神狀態也無異樣的男人,換句話說,一個看上去很正常的男人,突然倒在了像是巴黎格勒納勒大橋(Pont de Grenelle)的地方。

比這個男人毫無徵兆的暈倒更讓人感到驚訝的,是如今社會上關於“正常”的種種論調。哪怕是一些節制的、不過分的正常行為,也沒少受到質疑或被吹毛求疵。也就是說,一個正常人私下裡可能“罪行累累”:比如,多喝了一兩杯酒啦,或者更糟糕的,連著兩天都喝了酒;又比如,在咖啡裡多加了幾顆方糖,白天忘記了多活動活動身體,戒菸之後又忍不住復吸了,工作太勤或者工作懈怠,飯前忘了洗手,抑或是偏愛的酸奶品牌居然只提供不環保的塑膠瓶裝……

誰在我家裝攝像頭了?

我可以花上幾個小時歷數這些看似合理、沒什麼毛病但也並非強制性的條條框框(就算我戒菸失敗,也不會有警察上門逮捕我),但它們都不免讓人感到,雖然自己是個遵紀守法的好公民或知書達理的文明人,可還是免不了這樣或那樣的罪過……

我可以花上好幾個小時歷數這些我們自發尊重也自覺遵守了的規章制度,到頭來卻仍感到自己做得不足。

我能數上好幾個小時……或許,我們每個人都可以數上好幾個小時。可是生活中總存在著這種矛盾但普遍的感覺,即感到自己不正常:總覺得自己要麼未能達標,要麼做得過火,要麼太疏遠了與人群格格不入,要麼太冒進了被排擠。諸如此類,氾濫成災。

喬治·康吉萊姆在他的《認識生命》一書裡曾提出:

正常有時意味著一種平均特徵,與其偏差越是醒目,越是罕見,而有時,正常意味著一種普遍特徵,其重要性和生命價值正體現在它的不斷繁衍、複製和增殖中。[喬治·康吉萊姆(Georges Canguilhem,1904—1995),也譯作康吉連,法國哲學家。引文出自:《認識生命》(La Connaissance de la vie,1952),《正常與病態》(Le normal et le pathologique)。——譯者注]

換句話說,正常既是一種規範、一種規定,也意味著一種普遍性,即集體生髮性。如果說,感到自己不太正常,是一種正常且普遍的共同心態,這似乎意味著“正常”這個概念本身就是由諸多的“不正常”構築的。

因此,“規範”讓人感到意外的地方,是它其實包含了眾多的不正常、眾多的差異和越界。

但這也正是“規範”的意義所在。如果沒有了遊離在準繩之外的東西,規範也很難自我界定。可規範所內含的矛盾之處也在於此,它總是試圖譴責、懷疑、消解其自身之外那些所謂不正常、不規範的事物,儘管沒有了後者,它自己也將無處立身。

所以,為什麼總是喜歡宣揚“正常”、視“正常”為貴,將“正常”看作絕對的善或者完美的化身呢?更重要的是,為什麼總喜歡讓一個正常人備感負罪,而他的“罪過”不過是不強求完美罷了……

配圖及封面來源:

《凪的新生活》《幹物妹!小埋》《完美陌生人》

《請以你的名字呼喚我》《春宵苦短,少女前進吧!》

誰在我家裝攝像頭了?

誰在我家裝攝像頭了?

誰在我家裝攝像頭了?

原標題:《誰在我家裝攝像頭了?》

Tags:懶得正常遐想走神一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