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居筆記：大俗大雅說毛豆

霍寶華

晉代詩人陶淵明寫過一首詩，題曰《歸園田居》，其中寫到：“種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依我的猜測，詩人已經有好多天不下地幹活了，以至雜草叢生，豆苗稀少。豆就是毛豆，俗稱大豆、黃豆。毛豆的莢作扁平形，莢上有細毛，所以人稱毛豆。

打過春，可以點毛豆了，用鋤頭在地上連續築幾個塘，每個塘中放三到五顆豆種，土覆蓋上。經過一場春雨的洗禮，豆種發揮著團隊精神，抖擻著破土而出，三個一群，五個一夥。剛出土的豆芽還嬌嫩著，需要精心伺候，田間不能有雜草，它們會與豆苗爭搶陽光雨露，爭奪生存空間。

一張“小爬爬”凳，菜農一坐就是半天，將田間雜草斬草除根。沒有了雜草的阻礙，豆苗才會仰首向上生長。菜農挑來肥料，用料勺兜起，澆在根部。有了肥料的滋潤，莖葉間有了不起眼的小花，很快長成一串一串的毛豆，越長越大，像極了鞭炮。弄中飯的時間快到了，順便拔幾棵毛豆回家，中午，毛豆米炒青椒，別具風味，很下飯。

初夏到中秋，是毛豆的豆蔻年華，也是吃毛豆的最佳時節。五香鹽水煮毛豆，不管是大飯店還是小酒館，只要點都有。尤其是夜場大排檔，更是主角。我們一幫愛好書法的同道，每週一次到書法院活動，常常三五好友，在活動結束後，到綵衣街上大排檔吃夜宵。店家一看都是熟客，也不用關照，準會上一盤五香鹽水毛豆。我們就著月光街燈，大杯的啤酒，青翠的毛豆，“美酒聊共揮”，談書論藝，海闊天空，不知不覺中，毛豆光碟，我們“醉後各分散”。

中秋過後，毛豆的莖葉黃了，豆莢也黃了。不用鐮刀，菜農把根部折一下就斷了，一捆捆抱到三輪車上，運回家，在庭院中暴曬，在連枷反覆拍打下，豆粒從殼中蹦蹦跳跳就出來了，成了黃豆。

黃豆炒熟了，可以當零食，抓一把，朝嘴中一放，越嚼越香。黃豆還被智慧的先民做成了美味的豆腐和各種豆製品，淮南王劉安就是豆腐發明者。劉安雅好道學，欲求長生不老之術，取山中泉水磨製豆汁，不料丹沒煉成，卻煉出芳香誘人、白白嫩嫩的豆腐，歪打正著，劉安就成了豆腐的老祖宗。

汪曾祺說：“如果沒有豆腐，中國人民的生活將會缺一大快，和尚、尼姑、素菜館的大師傅就通通‘沒戲’了。”

毛豆莖葉是很好的燒大鍋的柴火，鍋中黃豆煮小魚，毛豆物盡其用，在鍋膛中噼噼啪啪燃燒著，發揮餘熱，它全然不知鍋中的豆正是它的同根兄弟。“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我一直認為毛豆是有語言的，告誡我們：與朋友、親人相處時，千萬不要因名和利、權和勢之間的相爭而失和。“著力即差”，做一切事情最好順其自然，如果刻意，便會令人生厭，這樣的人生對人對己都得不償失，豆萁與毛豆，相煎何太急，不如悠然見南山，共享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