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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亮亮:譯界奇人林紓

由 新民晚報 發表于 人文2023-01-08

簡介錢鍾書先生閱讀對比了林紓翻譯的英國小說家哈葛德的原文之後,“發現自己寧可讀林紓的譯文,不樂意讀哈葛德的英文原文

學貫西中的貫什麼意思

電視劇《覺醒年代》裡的大翻譯家林紓讓人印象深刻,不懂外語的他是如何做到譯文水平高於原作的?

何亮亮:譯界奇人林紓

19世紀後期,隨著大清留英、留美以及再後來留日學生的回國,英文和日文的書刊開始進入中國。如飢似渴的中國青年知識分子,渴望從外來的精神產品尋找新的思想和文化資源。在這種大的時代背景中,翻譯自外文的書刊成為當時的剛性需求。

在這種特殊的時代潮流中,一位空前絕後的大翻譯家橫空出世,成為清末民初中國文化界的一朵奇葩,至今仍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這位翻譯家就是林紓(林琴南)。說是奇葩,是此公不懂任何外語,卻能翻譯逾二百餘種外國文學作品,包括《巴黎茶花女軼事》《魔俠傳》(堂吉訶德)等。在清末民初,對一代中國人影響之巨,只有嚴復或可比,但林紓譯作的影響,遠超過嚴復。因為嚴復的譯作是深奧的社會科學經典,而林紓的譯作是西洋文學,對於當時普通的知識青年,有極大的吸引力,可以說幾乎是人手一冊,此種盛況,後來難以再現。

1852年林紓出生於侯官(福州),自幼喜讀書且自視甚高。45歲時無法走出喪妻之痛,同鄉好友、留法歸國的王壽昌為排遣林紓的愁緒,乃為其介紹《茶花女》的故事,林紓深受觸動,因為此類歐洲小說,無論是內容還是形式、風格,都與中國古代文學不同。王壽昌深知林紓的語文造詣極高,若能合作將《茶花女》譯為中文,應能風行,林紓慨然允諾,由此開啟了林紓翻譯之路。

何亮亮:譯界奇人林紓

上世紀80年代中期,我住在福州的黃巷,開始注意閱讀與福州有關的晚清人物事蹟。黃巷正是如今聞名遐邇的三坊七巷之一,福州市中心附近沿著南后街的衣錦坊、文儒坊、光祿坊和楊柳巷、郎官巷、塔巷、黃巷、安民巷、宮巷、吉庇巷合稱三坊七巷。當時城市尚未改造,三坊七巷古意猶存,居住在此,自有許多樂趣。當時初讀錢鍾書先生《林紓的翻譯》(1979年),茅塞頓開。錢鍾書先生提到,正是讀林譯小說,激發了他對外國文學的極大興趣。錢鍾書學貫中西,博極天下,他的啟蒙卻是來自一位不懂外文的福州才子林紓。

林紓的翻譯或者說創作模式是,與懂外文的海歸合作。合作者邊讀外文原著,以中文說出故事,林紓“耳受手追”,由於合作者多為同鄉,估計是用福州方言。他用的是毛筆,寫作速度驚人,如其自己所說:“恃二三君子,為餘口述其詞,餘耳受而手追之,聲已筆止,日區四小時,得文字六千言。”四小時六千字,且所寫為文言而非白話文。今天即使用電腦打字寫作,四小時能寫六千字,非常人所能為。錢鍾書先生閱讀對比了林紓翻譯的英國小說家哈葛德的原文之後,“發現自己寧可讀林紓的譯文,不樂意讀哈葛德的英文原文。原因很簡單:林紓的中文文筆比哈葛德的英文文筆高明得多。”

錢鍾書先生對於林紓譯作與原文的研究,揭示了一個很有趣也很有意義的現象,那就是譯文的水平高於原作的水平。或問,可以這樣比較嗎?當然可以。錢鍾書先生的研究就是明證。

何亮亮:譯界奇人林紓

不過林紓後來成為“翻譯機器”,文字無法保持高水平,只為稻粱謀也,無可厚非,也不影響他在中國翻譯史上的崇高地位。

2021年西班牙的塞萬提斯學院在馬德里、上海和北京三地同時正式釋出了漢西版《魔俠傳》(堂吉訶德),就是在百年之後,向林紓表達敬意。其緣由是,雖然林紓是《堂吉訶德》的第一個中譯本的作者,但是如果和西班牙文原著比較,其內容有很多差異,甚至林紓在中譯本有不少再創作,如果從比較文學的角度加以介紹,會是一個很有意義的課題。西班牙漢學家雷林克將這個譯本譯回西班牙語,並增加了大量註解,詮釋林紓的譯文,可助西班牙語讀者對塞萬提斯作品的理解。一部世界文學名著的中文譯本被翻譯回原文,似乎是第一次,實在是非常奇妙的文學交流佳事,也使我們再次注視林紓這位奇人。(何亮亮)

Tags:林紓錢鍾書翻譯三坊七巷福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