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情卓著寬仁博大的兄長

本文轉自：自貢日報

才情卓著寬仁博大的兄長

——懷念傅曉東

□胡幼雲

在我的生命裡，這個秋天是悽苦而哀傷的。9月27日凌晨，一個令我欲哭無淚、傷痛至極的訊息傳來：我至真至誠、相識35年的摯友傅曉東先生溘然長逝。這訊息讓我悲傷難抑，更不願相信這是真的！那個走路那麼踏實、說話那麼率性，做事認真、做人真切，那般愛妻憐女、珍視友情、才情卓著、生活底氣那麼充盈的人，怎麼會說走就走了，說永別就永別了？

傅曉東是大巴山人，因妻子是自貢六中的教師而調到自貢工作。上世紀八十年代末，經好友開傑引薦，在貢井區文化館二樓的一間辦公室，我結識了身體敦實、說話底氣十足、笑聲豪爽，幾乎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傅曉東。

那時，他的書法已經小有名氣。我對有建樹的人一向是十分尊崇膜拜的。知道他要來單位拜訪我，我就提前在辦公室給他備好了紙和墨汁。聽到我的要求，他竟沒有半點猶豫，隨即鋪開紙張，蘸上濃墨，略一思索：“你們公交人講的優質服務，那我就用心送你們兩個字‘優服’！”當那出神入化、活蹦亂跳的兩個字映現在眼前時，那個“優”字單人旁的一撇，儼然一隻跳躍在枝頭的小鳥，栩栩如生。似書似畫的兩個字至今鮮活在我心底，我驚歎書法的魅力，更感慨眼前這個男人豐富的內心和無所不及的視野。

他說：“兄弟叫我做什麼，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會盡力！”我感動得快要落淚，他用有力的手拍拍我：“每個人都會去做他認為值得做的事，用心去做該做的事！”

那時，貢井區文化館只有門衛室才有一部電話。打電話找他，一旦佔線，我就會自己跑過去聽他海吹神聊。他那傳奇一般的經歷，每每讓人聽得熱血奔湧、不能自持。這個出身教育世家，卻過早輟學，連初中也沒畢業就踏上社會，不長的時間就被社會上的兄弟夥擁立為大哥的人，常常自嘲是大巴山的總街娃。待1977年恢復高考，沒複習幾天的他就輕鬆考上了名牌大學。

曉東的才藝就是一座開掘不盡的寶庫。在談論寫小說如何選材時，他一句：“最容易寫的就是小說，不就是自己生活的提煉和昇華嗎？講好故事就行。”創作竟被他如此輕描淡寫。沒承想，不到一個月時間，他就寫出了中篇小說《山裡還留有一名知青》。不久，又寫出了長篇小說《秦老當》，簡直是不鳴則已，一鳴就是轟天驚雷！隔了一段時間，他又說自己想寫一部專著，叫《老子解讀》，對古人的思想加以解析，注入自己對世界、人性生活的思索，算是自我對生命的感悟、對前人的敬畏！很短的時間，一部四十餘萬字的鉅著就面世了，讀後讓人精神振奮、獲益匪淺……

曉東本人就是一本百讀不厭、常思常新常憶常感動的書。他的才智，他的敏銳，他粗獷的外表下柔軟細膩的心，他的無所不通、伸手就來，在百無聊賴困頓乏味的日子裡泛起的詩情，閃動的光亮，浮現的聰慧，讓人時常驚詫不已。

貢井區舉辦第一屆卡拉OK大賽，地點選在長征機床廠俱樂部，作為組織者和評委的曉東當然要在場。在話筒除錯期間，需要多人去試試話筒音響效果，輪到他上臺試音時，只幾句唱腔，那音質清純穿透力極強的男高音，讓在場的人瞬時驚詫。所有參賽選手圍著他，要他講解怎樣才能唱出他那般高亢純美的聲音。

他的很多才能都是無意顯現出來的，從沒見他主動提起。我的一位好友曾經是一所中學的校長，曾在區裡參加乒乓球賽獲得過前三名。一次年飯時，校長津津樂道自己的球技，同桌的曉東只一句：“餐館樓上就有球桌。”校長來了興趣：“那我先讓你十顆球再說！”曉東回一句：“我讓你二十顆，如果我輸了，在這兒請你們大餐一個月！”態度之誠懇，讓我們一桌人立即歡呼雀躍，興奮得要發狂。結果，球技十分了得的校長，第一回1：24輸了比賽。校長放下球拍，心悅誠服地要拜他為師。

那時，在外就餐的時候多，每每都以曉東在桌為樂，他的引經據典，他的輕鬆、豁達、幽默，常令人忍俊不禁。一次，與一位大廚同桌，該員大談烹飪，刀工如何了得。曉東回一句：“現在上灶晚了些，大家肚子都飽了，乾脆把菜板和刀拿來，再來兩個白蘿蔔，現炒現賣。”大廚立刻來了興趣，這不是他的老本行嗎？只見兩人同時下刀切絲，一招一式下來，曉東切得既快又細，先切完還捏起一小撮細如毛髮的蘿蔔絲往牆上一拋，穩穩貼在牆上，啞口的大廚連連作揖認輸。

2003年底，開完我的作品討論會，晚餐後，一大幫文友還沒盡興，又約貢井街邊吃宵夜。這時，有人提議，不如吟詩撫琴。幾句詩後，一曲二胡《願天下窮苦大眾都解放》獲得滿堂彩。曉東也一時興起，接過二胡，一曲阿炳的《二泉映月》，那哀婉深沉的旋律，像從心尖滑蕩的柔美音律，讓路邊散步的人們紛紛駐足，享受音樂帶來的身心愉悅……那一刻，我徹底惶惑，這麼一個文史哲都懂，無師自通，樣樣會、門門精，什麼都運用自如，且善良寬厚豁達的人，怎麼會對我這般仁義，如此寬愛？

身為市書法家協會副主席、市收藏家協會主席的曉東，書法造詣高，收藏頗豐。他一路走來用心揀拾，專一發現珍稀古玩，一塊玩石、一顆念珠、一把古琴，經他的“朗讀”，立刻渲染其文化底蘊，鍍上耀眼的光環。

這些生活片段愉悅了我那些年寂寞的時光，讓我不解的是，為何自認識之始，曉東對我的關切、對我的好，就從沒間斷過。他告訴我，只要不違背原則，你幼雲叫我做任何事，我都會很高興地去做。

2003年夏天，曉東很認真地對我說：“你寫了這麼多年東西，也該出一本專集了。”我說：“沒意思，別人喜歡看，你無需出書，不喜歡還不是廢紙一堆。”他笑笑，不置可否。幾天後，他從報刊上搜集來我的文章，親自設計封面，題寫好書名交給我，還不忘聯絡好出版社和印刷廠，這下我無話可說了。讓人感動無比的是，這年夏天，他父親正患肺癌晚期，他是熬了無數個夜給我整理的這本書，更是伏在父親病床上為我寫序，那些溫潤滾燙的句子至今讓人動容：“要敞開心靈，快樂和幸福就會循跡而至。”

曉東，真心知我！十年前，曉東告訴我，為了孩子，全家要搬到成都去。我說，你可是大半個自貢人，奮鬥在自貢，成就在自貢。他說：“是，這裡有太多的牽掛，所有的情義和愉快歲月都留在這裡了，還有像你這樣重情義的弟兄……真不捨，特讓人留戀！”

最後，我只得租了一輛公交車把他送到成都。他的所有家當，甚至包括他的珍貴收藏，一輛車就送走了。

我真不知道，這人生情誼是怎樣把兩個素不相識的人深系在一起，並從此心靈相通、彼此關切、深深祝福的！我的如兄長般的朋友，我的總關心著我牽掛著我，怕我出差錯、怕我跌倒、怕我被小人算計，甚至娛樂時生怕我輸都要緊挨在我身邊給我打氣助威的摯友，突然與世長辭，怎不讓人扼腕傷情、悲從中來！

這些年，他透過微信，幾乎天天一篇勵志美文，內容之繁、詞句之豐、意境之美，讓人讀後受益。收到曉東的最後一條微信是8月15日清晨7點半，這是他留給我在這人世間最後的一段文字：“風動荷花香，人靜自然涼，蟬鳴夏日長，祝福送健康。過好每一天。”

生命無常，人生多艱，真不知前方有什麼災禍和困境，有多少意外的傷情在等著我們！深深為曉東鞠上一躬，悲嘆一個才情四溢、人格高潔、襟懷寬廣、熱誠厚道的兄長的黯然而去；傷感一個博學古今、心若孩童、喜怒皆成文章、世事懷揣於胸的摯友的不辭而別……心久久疾痛，這人世間於我，永遠消失了一張最為親和的笑臉。那最是貼心的關愛，最為暖心的語言，最讓人敬仰的人格，怎會說走就再也不見！曉東，天堂一定會因你而多一縷墨香，多一份浪漫，多一絲情義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