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三大女主之一：敢愛敢恨的龐春梅

《金瓶梅》序中提到：

《金瓶梅》，穢書也……如諸婦多矣，而獨以潘金蓮、李瓶兒、春梅命名者，亦楚《檮杌》之意也。蓋金蓮以奸死，瓶兒以孽死，春梅以淫死，較諸婦為更慘爾。

這便是《金瓶梅》書名的由來。《金瓶梅》是穢書。像這般的婦人有很多，但獨以潘金蓮李瓶兒和龐春梅命名，與楚國國史取《檮杌》之名是一個意思。

《金瓶梅》眾生相系列，已經完成了吳月娘、宋惠蓮、潘金蓮和李瓶兒，今天我想聊一聊書中最是大膽潑辣，有血有肉的龐春梅。

1。膽大潑辣，清高自持

春梅本是西門家的奴婢，因生得好，頗得西門慶的寵愛，雖名為潘金蓮的丫鬟，實際也是西門慶的房中人。

此外，春梅在家裡的丫鬟堆裡，也是領頭的人物。西門慶升官發財後，也想在家中辦個家樂，用以宴請時彈唱作樂。於是選了春梅、玉簫、蘭香、迎春四個大丫鬟，學習吹拉彈唱。

一日，院中的李銘來教授四丫鬟樂器。在春梅與李銘獨處時，李銘竟伸手調戲春梅。

龐春梅素來膽大，豈能被他調戲，當即厲聲呵斥辱罵，從此李銘不敢再登西門慶的家門。

素日裡，春梅也是清高自持。雖是丫鬟，卻見不得那些小家子氣。元宵佳節，主子們出門賞燈，賁四娘子邀請四丫鬟過府吃酒。其餘三人早就按捺不住，四處央求李嬌兒、孫雪娥，想要出門赴宴。

其實這也確實情有可原。古時大家族的女子，鮮有出門的機會。可春梅卻穩如泰山，

反罵玉簫等：都是些沒見食面的行貨子，從沒見酒席，也聞些氣來！我就去不成，也不到央及他家去。一個個鬼攛攥的也似，不知忙些甚麼，教我半個眼兒看的上！

這裡的央及他家，指的是西門慶第二房小妾李嬌兒。春梅素來看不上這些院裡出身的。

直到書童求了西門慶，西門慶答應了，龐春梅才不緊不慢地梳頭上妝，準備赴席去了。

席上，聽聞西門慶歸家，眾丫鬟嚇得一鬨而散，連向主家告辭都顧不上，一溜煙跑了。還是春梅拜謝了賁四，慢慢走回來。

這次赴宴，將春梅行止有度，落落大方展現地淋漓盡致，也難怪她能做到守備娘子，官夫人了。

一日，西門慶的情婦韓道國老婆舉薦來一個歌姬，名叫申二姐，恰在西門慶家中陪唱。春梅叫小廝去大娘子吳月娘房中叫二姐過來唱曲給潘姥姥（潘金蓮之母）聽。

哪知這申二姐也是個有脾性的人。小廝說前邊大姑娘叫呢，申二姐指著西門大姐道：“大姑娘在這，哪裡又來了個大姑娘？”

小廝回說是春梅姑娘，申二姐便藉故推脫了。

小廝來回話說二姐不來，此時有一細節，春梅道你說是我叫她便來了。小廝一五一十地說了二姐的回話。春梅登時惱羞成怒：

這春梅不聽便罷，聽了三尸神暴跳，五臟氣沖天，一點紅從耳畔氣，須臾紫變了雙腮。眾人攔阻不住，一陣風走到上房裡，指著申二姐一頓大罵道：“你怎麼對著小廝說我 哪裡又鑽出個大姑娘來了，稀罕他也來叫我？你是甚麼總兵官娘子，不敢叫你！”

這時的春梅自筆者看確實是有些拿喬了。在大娘子房中唱曲的歌姬，她說叫便叫，叫不來還當場罵上門去。

這一來是西門慶素日的寵愛，再就是春梅本身性如烈火，吃不得半點虧的。

2。忠心護主，有情有義

春梅在西門慶的後院可以說是橫著走，除了幾位正經主子她高看一眼，連歌姬出身的二房李嬌兒她都不放在眼裡的。

可她卻有一宗眾人比不得的好處：有情義，忠心。

潘金蓮甫一進府，春梅便撥到她房中使喚，主僕二人甚是相得。相比於小偷小摸，通風報信的秋菊，春梅和金蓮名為主僕，實際上卻像姐妹一般，金蓮每日口中不離“春梅”。

與西門慶情濃時，主僕二人與之同赴魚水之歡，金蓮寂寞偷情時，春梅也從不會通風報信。

甚至西門慶死後，潘金蓮與西門慶女婿陳敬濟偷情，被春梅撞個正著。春梅本想飛快跑開，卻不想被金蓮抓住，威脅道她不信春梅會守口如瓶，除非春梅也與陳敬濟同宿一次。

春梅不得已只得委身陳敬濟。

若按我們如今的觀念，怕不是手刃潘金蓮的心都有了。可春梅卻沒有。

偷情事發後，吳月娘遣送了潘金蓮，並且把春梅給賣掉了，不許她拿一針一線。春梅雖被連累，卻並不怪罪於潘金蓮。

以至於周守備買回春梅做如夫人，春梅還一直惦記著潘金蓮過得如何了。懇求周守備將金蓮買回周府，重續情誼。

卻說潘金蓮也是個國色天香的美人，不然也不能引得西門慶殺夫奪娶。若按當今言情小說的套路，這般美貌之人春梅怎會讓她與自己的丈夫接觸。主僕情深可見一斑。

得知潘金蓮被武松所殺，春梅更是痛哭不已。因潘金蓮是被仇殺，且家中無有親人，官府將潘金蓮屍身公然放在大街上，由人認領。春梅知情後趕忙叫人收屍，並妥善安葬，日後時常拜祭。

春梅的舊情不僅對潘金蓮，對曾經將自己發賣的吳月娘也是一般。月娘當時氣急了，令牙婆將春梅發賣，且不許她帶走一針一線。

後來，西門家敗落了，諸事皆難。而彼時春梅已經母憑子貴，當上了守備府的正牌夫人，她不僅不因曾為奴婢而自覺羞恥不願提及，反而與守備求情暗中襄助吳月娘良多，還重遊西門家池館，眼見昔日雕樑畫棟皆成斷壁殘垣，也不禁感慨萬千。

與西門慶家樹倒猢猻散的僕人、舊友相比，春梅的有情有義顯得格外的難得。

3。飛黃騰達，晚景悽慘

春梅被吳月娘賣掉後，待價而沽。周守備因曾在西門家見過春梅，喜愛她模樣好，會唱曲，且不是清白女兒，更好生養，便買回了家中。（題外話：北宋的開放風氣比現代都不差的）

春梅卻也真的給守備生下一個兒子。周守備歡喜無限，在妻子病亡後，竟將春梅扶正，做了正牌夫人。此後，為平息梁山賊寇，守備因有功升了官，春梅愈發風光無限。

與書中烏煙瘴氣的官場現狀不同，守備周秀算是個優秀的將軍，他最終也死在了戰場上。周秀死後，春梅愈發沒了管制，與僕人義子私通。

這春梅在內頤養之餘……常留周義在香閣中，鎮日不出。朝來暮往，淫慾無度，生出骨蒸癆病症。逐日吃藥，減了飲食，消了精神，體瘦如柴，而貪淫不已。一日，過了她生辰，到六月伏暑天氣，早晨晏起……就嗚呼哀哉，死在周義身上。亡年二十九歲。

春梅這一生，出身寒微，不過是奴僕婢女之流，卻膽大妄為，恃寵生嬌，從不吃一點虧，忍一日氣。對故人有情有義，也曾安置舊主，報答恩情；對他人也曾陰狠毒辣，因守備副將撞破姦情，設計將之打殺。一生也算得轟轟烈烈。

《金瓶梅》是我國文人獨立創作的第一部世情小說，在明朝的四大奇書中，《三國演義》、《水滸傳》、《西遊記》都是由民間傳奇、神話故事改編而成。《金瓶梅》故事雖來自《水滸傳》中的“武松殺嫂”片段，但小說情節與《水滸傳》交叉的部分少之又少。

它最大的詬病是書中出現了幾千字少兒不宜的內容，在長達一百多萬字的長篇小說中，這部分內容可以忽略不計，可如果徹底刪除，會影響小說的連貫性。即便是少兒不宜的內容，也寫得精妙絕倫。

評價任何一部小說，最核心的還是人物形象塑造。人性是複雜的，《金瓶梅》最可貴的地方在於真實，它將人性的貪婪揭露得體無完膚。西門慶是個惡霸，是個純粹的壞人，即便如此，他也沒有泯滅人性。

對窮得叮噹響的小弟常峙節，西門慶伸出援助之手。對幾次欺騙他感情的粉頭李桂姐，並沒有伺機進行報復。相反在李桂姐牽扯上官司時，他還利用權勢對其進行搭救。

《金瓶梅》問世之前的古典小說，人物形象太過於臉譜化，非正即邪。從人物形象塑造上來說，它打破了以往小說中的僵化思維。

《金瓶梅》是第一部以描寫家庭生活為題材的現實主義鉅著。

我們熟知的《紅樓夢》一書，正是受到了《金瓶梅》的影響，可以說，沒有《金瓶梅》，就沒有《紅樓夢》。《金瓶梅》寫的是市井百姓的日常生活，而《紅樓夢》寫的是貴族家庭的日常生活。歷朝歷代都有自己的史書，但史書歷來只記朝內之事和天下大事，很少有詳細記載古人日常生活的。《金瓶梅》為我們打開了一扇時空之門，去了解宋朝乃至明朝的百姓生活。

魯迅先生在《中國小說史略》中寫道：“作者之於世情，蓋誠極洞達。。。同時說部，無以上之”。鄭振鐸說：“如果淨除了一切穢褻的章節”，《金瓶梅》“仍不失為一部第一流的小說。”

因此，我向讀者推介《金瓶梅》這部小說，許多出版社出版的都是把淫穢描寫刪除了的，閱讀沒有問題。我們能夠從中得到一些鑑戒，同時也能認識到小說的批判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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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奇書與世相 劉心武細說金瓶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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