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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規

莫家幾代侍奉唐府，對唐家主子感恩戴德，莫問自然不會允許自家府邸被周圍府邸比了下去。

唐淺神色柔和，說，“這些年有勞莫問管家。只是唐謙習慣簡單，就無需增加人手了。全府大小事宜，依舊由莫管家打理，只是有兩條。”

“侯爺請吩咐。”莫問恭恭敬敬站在一旁聽著。

侯在一旁的楚陳等人，其實知道唐謙會說什麼。這麼多年的規矩，主子的習慣他們自然比莫問清楚。

“其一，唐謙習慣自己照顧自己，所以我的房間，任何人沒有我允許都不可以進去。”唐淺說著。這是她這麼多年，能夠隱藏女子身份的所在。即使受傷，在瀰瀰來到她身邊之前，她也是一個人換藥，不容他人假手。

“是。”莫問看著眼前的翩翩少年，只當做是唐謙去北境苦了太多年，所以不似梧桐城裡的公子們那樣，丫鬟僕從云云。

唐淺還沒說完，親兵蘇凜進來，“主子，宮裡來人了。”

按規矩，唐淺要出去迎接。只是皇帝很賞識唐謙，所以免了這個禮，唐淺是直接在正廳迎的賞。大致是景帝見了唐謙，深表慰藉，國有如此良將，乃大昭之福，賞賜了百兩黃金，千兩白銀，珍珠十斛，珠寶一箱。唐淺謝了恩，按照父親的囑咐給了傳旨的大太監打賞。唐淺有些心疼那些銀子，因為若是放在北境裡，那筆對於梧桐城人情來說不算什麼的銀兩，能維持北境兩個防衛塔半年的晶石供應。

唐淺原本想將東西交給楚陳，就像她素來做的那樣，只是看到那一小匣子據說是大昭尚宮局今年新制的首飾珠寶。唐淺是武將，相爺家也沒有嫡女，所以皇帝陛下只是象徵性賞賜了一下匣子。

開啟看到裡面堪稱大昭最為精緻的女子飾品後，唐淺的心忽而哪裡被觸動一下，一時連她也不知是為何。

就像是她初到北境，那個極冷的冬天之後，春回大地，她看到桃花一夜之間渲染滿山野，那一瞬間帶給她的觸動感。

她也說不清，那是怎樣的感覺。

唐淺合上盒子，單獨交待雲中衛樂百里，“你去將這匣子給瀰瀰。”

唐淺其實想自己去將這盒子東西送給瀰瀰，雖然她在回梧桐城前就準備好了給瀰瀰的禮物。她並沒有太多時間留在長寧府。若不是宮裡傳旨耗費了些時辰，這個時候她本該在去相府的路上。今晚是五年來她回來的第一次家宴，她不想遲到失禮，更不想讓上了年紀的唐老相爺等。

而瀰瀰，回來的路上就一直很不開心。她不知道要怎麼哄那個外族少女，如果耽擱了時辰，加諸瀰瀰身份本就特殊，唐淺怕相府知道此事，以後會苛待瀰瀰。唐淺一直覺得自己虧欠瀰瀰，雖然此次跟著回梧桐城，是瀰瀰的意思，但是不同於她，唐淺要考慮的事情很多，例如如何讓瀰瀰名正言順住在長寧府，這樣唐淺能照顧瀰瀰，同時又要維護瀰瀰的名聲。

此事她甚至沒有和唐相爺說。

百里接了過去，問，“主子不去見瀰瀰麼？”

樂百里原本也不是大昭人，但因此也是雲中十三騎中，瀰瀰唯一願意與之多談的人。唐淺也是考慮到這點，才讓樂百里，而不是她最為信任的楚陳去。

樂百里的大昭話依舊帶著微妙的異邦音節，但是他覺得他這話一出而從其他雲中衛，例如楚陳，身上過來的寒意，應該不是他發錯音所致。

唐淺直說，“今日要去拜見爺爺，你與瀰瀰說，我晚點回府就去看她。”然後將封賞冊子給了楚陳，“其他封賞還是按照規矩處理。”

楚陳道了聲諾，接了過去。唐淺所說的規矩，自然還是將長寧侯爺的封賞，一律充公，作雲中衛軍餉。自從去年唐淺封了侯，雲中衛的日子明顯好過了許多。所以就算唐淺有些過分地縱容瀰瀰，如今的雲中衛也負擔得起。況且唐淺，這些年依舊過著她剛來到雲中衛時簡樸的生活。

唐淺正要走，這才看到還候在一旁的莫問，這才想起來方才自己的話才說了一半。

“其二，府裡昨日進來的那位小姐，”唐淺稍微停頓，“你們待她要如這長寧府主子。”

雖然在雲中衛的時候，唐淺要考慮維護整個北境防線的諸多事務，並無法將太多心思放在瀰瀰身上，只是那些列國有時送來的東西，會先挑好的幾樣留給瀰瀰，其他的才在雲中衛裡分了。但是如今回了大昭最為繁榮的梧桐城，唐淺覺得，她應該要讓瀰瀰過得好些。

“是，侯爺。”莫問服侍唐家多年，這點人情世故看得清晰。從昨日雲中衛低調回城到長寧府後，他就分明看清那九個雲中衛都像對待大小姐般對待那個蒙著面紗的異族女子。雖然莫問也很好奇，這個女子與自己傳說中的侯爺主子的關係，但是相府的家教讓他硬是按捺住了好奇心。畢竟此次唐謙回城至少要住到儲君公佈，所以他還有很長時間可以弄清楚。

“侯爺可是要現在去相府？”莫問說著。

唐淺點頭，“我先回房換衣服，請莫管家備轎。”唐淺身上還穿著今日進宮面聖時候最為華貴的貴族公子衣服，是昨晚回來後，林氏發覺女兒的身材明顯比唐澈小了許多後徹夜叫人改的。而在相府舊時房間裡的其他衣服也今天改好了，送了一部分到長寧府。唐淺想換一件家居服，身上這件雲繡太過貴重，對她來說煞是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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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淺吩咐楚陳說，“你們先去休息，不用陪我去相府了。難得來梧桐城一趟，今晚出去逛逛，費用記在我的賬上。”

雲中衛在景和三十二年六月那一役，死得只剩下她和二十三個兄弟。那些人是最早將性命託付給唐淺的人，一直隨著唐淺出生入死，在妖獸肆虐的北境生生建立起一道大昭多年未有的堅固防線。後來，連年的戰役和傷亡，雲中衛的重振旗鼓與編制，那十三個兄弟發誓效忠跟隨，成了唐淺的親兵。景和三十三年，北境十一區防衛塔在意料外的妖潮中崩塌，唐淺和親兵被困，和北境主城雲彼城斷了聯絡。唐淺負傷，堅持了半個月後幾乎失去了意識。她的兄弟為了護送她回雲彼城得到救治，硬是生生在妖潮中撕裂開一個口子，及時送唐淺回主城。以一敵百，斬殺妖獸數千，因此獲“雲中十三衛”之稱。

北境的環境艱苦，唐淺吃的苦，十三衛跟著也沒少受。在那個苦寒之地，即使十三衛追隨她多年而獲得一級將領職位，但是和唐淺一樣，在軍餉被剋扣或者妖獸肆虐的時候，該挨的餓與該受的傷，十三衛都沒少領會。

難得來梧桐城，唐淺自然考慮過要放十三衛的假，好好逛逛這大昭王城。只是她多年未回，一則自己也不太熟悉梧桐城，二則相府的應酬肯定少不了，所以她並不能帶這班兄弟出去。

“多謝主子。”

唐淺換完衣服出來後，發現楚陳還在門口。

“不和他們一起出去麼？”唐淺問道，看著眼前比自己高挑且壯實的副官。

楚陳是心思素來最為縝密，不同於原本都是邊境平民出身的十三衛，他知道得東西與心思要多得多，所以唐淺也素來最為放心將一些重要的事情交待給他，例如此次先帶瀰瀰回長寧府安頓。

“主子身邊不能沒人照顧。”楚陳簡單說著，依舊是唐淺所熟悉的面不改色。

其實唐淺最欣賞楚陳的一點是，在北境的時候，無論遇到怎樣的兇險，楚陳的臉色都不會變一分，就算是那次三十三年防衛塔崩塌，在上面的楚陳隨之掉落在妖獸群中，一絲懼色都沒有。他似乎總是那樣，就算山崩於前都不會改變臉色。但是唐淺自己就不行，即使這麼多年，她依舊無法控制自己的感情，就像剛回梧桐城時的緊張。她藏不住自己的感情，臉色也很容易隨著情緒改變而變化。

“那辛苦你了。”唐淺沒有拒絕。

唐淺五年來第二次乘轎，和第一次入宮覲見時隔了並沒有太久，但還是覺得有些不習慣。她似乎更喜歡像在北境那樣，雖然處處都是妖獸埋伏與雪崩等威脅，但是策馬揚鞭，連冷冽的風都是自由的。

到了相府正門，唐淺下轎，正準備進去，看到門口停了另外一頂轎子。

不同於唐淺所乘的相府轎子，即使是久居北境的唐淺，也看得出那頂有些簡單，並不像五年前記憶裡來相府拜訪的官宦貴胄會搭乘的。

唐淺走上臺階，隨口問守衛，“有客人來拜訪父親麼？”

這次守衛隊全體都記住了唐家大少爺的模樣，所以即使不是昨晚的幾個守衛，也都一下子認出了長寧侯。

“回大少爺，是三小姐回府。”離得近的守衛說道。

莫尋已經迎接了出來，看到唐淺，喚了聲大少爺，並沒有給唐淺繼續問那個守衛的機會，就將唐淺迎了進去。

“大少爺來了，可是要先去拜訪老太爺？”

“先去見父親。”唐淺說，從宮裡回來，發生的事情她都要先與父親說一聲，因為如今她是唐家的嫡長子，她的一舉一動，都關係著唐家的榮辱，她自然知道其中的利害關係。“剛剛說的三小姐是怎麼回事？”

唐淺只知道，因她自己與弟弟唐澈是雙生，府裡以前都是喚她作大小姐，而她只有一個妹妹唐汐，唐家二小姐，除此之外父親並沒有其他女兒。她從未聽過“唐三小姐”這個稱呼。

“是顏玉小姐。”莫尋說，“其實三小姐一年前就回梧桐城了，老爺當時就想著接三小姐回來，只是老太爺一直不願意見，這才……今日全城都知道大少爺回來，想來老太爺也會很開心，所以三小姐又到府上。”

唐淺這才想起母親說過自己有這樣一位姑母，是父親三兄妹中最小的妹妹。

在唐淺還是女孩子的時候，母親林氏曾有一次說過，姑母唐顏玉是二十年前，梧桐城最美麗的貴族小姐。尊貴的相府三小姐，有著一文一武兩位重臣兄長，父親是當朝相爺，從小嬌生慣養，十六歲那年，花朝宴上一舞傾城，是當時所有貴族少爺追求的物件。

母親說，姑母沒有選擇任何一位世族少爺，而是看中了當時來梧桐城應考的一個平民考生。唐老相爺當時就反對，他不能明白，放著那麼多家世顯赫的追求者，自己美麗而高貴的女兒為何會看中一個平民，甚至瞞著父母以身相許。

唐家三小姐自小驕縱，喜歡的東西從來沒有得不到的，就算是姑父。等到姑父落榜的訊息傳開時，姑母已經珠胎暗結。唐老相爺覺得門風受辱，第一次責罰了唐三小姐。但心高氣傲的姑母哪裡受過這種委屈，覺得是父親不幫助姑父，於是賭氣下居然離家出走，與姑父私奔，離開了梧桐城，從此了無音訊。

唐淺所知的只到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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