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話慾望 是耶非耶？

本文轉自：羊城晚報

有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在日常生活中，我們很少袒露自己的慾望，但幾乎所有長於講故事的作家，對此從不吝嗇筆墨。翻開書，洶湧的慾望時時撲面而來，在方正薄紙間橫流，於橫豎筆畫中躍動。

或許在虛構的文學世界裡，慾望是窮盡文筆，不得不提及的存在，但到了現實，慾望赤裸，是不好說出口的，甚至於難為情的情緒。

有此感，源於“雙11”購物節。今年各平臺的“雙11”預售階段開啟已久，10月31日“尾款夜”，隨著一筆筆訂單的尾款陸續被結清，全民購物的熱度攀升。每年於此的討論大同小異：或是討論“雙11”購物到底劃不划算；或是發出警告“警惕掉進消費主義的陷阱”；又或是聚焦金額與物流，再行感慨。

這些本已老生常談，只是“尾款夜”當晚，在“理性購物”的群聊討論氛圍中，友人私下找我聊天：“像大家說的那樣有很多東西沒必要買，我也怕透露自己有高額尾款，好像這是不好的事情。”她又說：“購物車裡躺的都是我的慾望，把這些‘慾望’一條條刪掉時，我又覺得沮喪。”其實，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滿足物慾，何必上升到對錯的高度。

簡短的談話，卻讓人小窺到一種羞恥感：過高的物慾也好，過盛的其他慾望也罷，像是見不得光的東西。我們時常讚頌“剋制”“隱忍”，欣賞個人自持的能力，含蓄內斂是美德，清心寡慾是近神般的讚美。與之相反的是對慾望的避之不及，“貪念”“野心”“禍患”常與之相配，慾望太過赤裸，一旦宣之於眾，便如遇洪水猛獸，有頃刻被吞沒的惶恐。

何必如此恐懼，慾望是一個人避無可避的東西。叔本華有語：人是慾望和需求的化身，是無數欲求的凝結。事實上，“慾望”是個中性詞，它包羅永珍又有是非善惡之分。我們恐懼，或許因為慾壑難填，一旦失控，後果難測，譬如物慾、貪慾、食慾等，但有些慾望帶來的最為本源的衝動，又時常激勵著我們不斷去渴望、去探索、去求知、去上進，這種衝動充沛著生命，使之愈加真實。

譬如我們從不安分於“腳踏實地”，對天空和大地的求知慾貫穿整個人類的發展史，實在太想知道，天的那頭是什麼、地的底下有什麼，實在太想去探尋那些不為人知的地方，留下我們曾來過、曾到過的足跡。

10月31日15時37分，搭載空間站夢天實驗艙的長征五號B遙四運載火箭，在我國文昌航天發射場準時點火發射，約8分鐘後，夢天實驗艙與火箭成功分離並準確進入預定軌道，發射任務取得圓滿成功。這是我國載人航天工程立項實施以來的第25次飛行任務，也是長征系列運載火箭的第446次飛行。

我們從未放棄，開拓未知宇宙的慾望，也從未消除過，對揭開歷史神秘面紗的渴求。時隔千年，在河南開封市中山路與自由路交叉路口的4400平方米的探方中，北宋東京城的州橋重見天日。《東京夢華錄》裡，州橋是定位城市風物的重要座標，專章《州橋夜市》一節，頗有“酒旗戲鼓喧譁，招惹遊人不憶家”之感。在這個最新的重大考古現場，今人夢迴繁盛東京。

倘若沒有慾望，或許我們將拘泥於一方土地，喪失掉一些可能性。無論是最為底層的基礎“小欲”，或是能滿足精神世界、豐盈生命的“大欲”，當將“慾望一條一條刪去時”，我們會不可避免地覺得沮喪。年輕人之所以年輕，是因為想要什麼都寫在臉上呀。

正視慾望，無非是設好底線，做自己的主人，不必恥於來勢兇猛的慾念，不必逃避但也絕不輕易放縱，更無需害怕偏軌。有句話說得挺好：人生是曠野，而非軌道。偶爾，也請在慾望世界裡盡一回興，去大方感受和體驗作為人而活著的每一個真實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