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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修:別把我想成是偉大人物,我一直都是個喜歡吃喝玩樂的憤青

由 梁知夏君 發表于 人文2021-12-07

簡介范仲淹等人對於北宋的癥結判斷很精準,基本上針對冗官、冗兵和土地兼併等問題都提供了改善措施,但改革的代價勢必會激怒既得利益者,再加上向來反感“朋黨論”的宋仁宗開始懷疑范仲淹等變法派有結黨營私的嫌疑,這導致慶曆新政僅僅維持一年便匆匆結束,變法派

哀鴻遍野出自哪裡

宋仁宗天聖八年(1030年),時任御史中丞的晏殊主持禮部省試,當年就是以神童出道的他出了道一反常理的試題——《司空掌輿地之圖賦》。在座的考生們看著題目一臉茫然,無從下手,雖然也有人舉手提問,但終究不得要領。

無人領會晏殊的意思,這就意味著本次省試之中恐怕沒有什麼人才,就在晏殊連連搖頭的時候,一個瘦弱青年獨自走到晏殊面前,並一語道破《司空掌輿地之圖賦》的題眼:

“題目中所說的司空,是周朝司空還是漢朝司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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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很有技術含量的問題,因為問出這一問題的人不僅通曉這條題目的出處,還完全領會了晏殊出題的心思,這讓原本失望的晏殊頓時喜出望外,他笑著回答道:“這麼多考生中只有你一個人讀懂了題目,本題考的正是漢朝司空。”

上請雲:“據賦題,出《周禮?司空》,鄭康成注云:如今之司空,掌輿地圖也;若周司空,不止掌輿地之圖而已。若如鄭說,今司空掌輿地之圖也,漢司空也。不知做周司空與漢司空也?”元獻微應曰:“今一場中,惟賢一人識題,正謂漢司空也。”蓋意欲舉人自理會得寓意於此。少年舉人,乃歐陽公也,是榜為省元。——《默記》

只是那時的晏殊還不知道,眼前這位獨具慧眼的年輕人叫歐陽修;晏殊更沒有想到的是,他一手選擢出來的歐陽修會給北宋的政壇與文壇帶來鉅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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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觀唐宋數百年的歷史,有三位國民級文壇偶像的出身很慘,分別是:韓愈、范仲淹和歐陽修。三人都是自幼喪父,都靠著自己的天賦和努力得以逆天改命,在政壇和文壇都穩穩處在C位。范仲淹和韓愈是毫無疑問的正統文人形象,但少了幾分凡人的煙火氣,所以相比較之下,更像“普通人”的歐陽修就顯得十分難能可貴了。

作為中小學生“閱讀並背誦全文”的常客,歐陽修是很多組合的成員,這其中含金量最高的莫過於“唐宋八大家”和“千古文章四大家”。

能成為這兩大文學天團的成員之一,說明歐陽修的文學造詣很高,他並不只是個能寫幾篇爆款詩詞的普通文人,而是一個在文壇產生劃時代意義的標杆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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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回到人生的起點,我們會發現歐陽修的出生比較慘,父親歐陽觀兢兢業業幹了一輩子也只是個底層小吏(綿州軍事推官,宋神宗時被改為從八品)。

更尷尬的是,歐陽觀屬於晚來得子,兒子歐陽修出生那年他已經五十六歲了,這位年邁的老父親既沒有給歐陽修帶來足夠的父愛,也沒有給歐陽修留下豐厚的家產,更在他不到四歲的時候匆匆撒手人寰,只留下孤兒寡母在這世間艱難度日。

唯一感到慰藉的,是歐陽修的母親鄭氏很有想法——這是位足可以跟孟母相提並論的偉大母親,在她的護持之下,年幼喪父的歐陽修並沒有走上民間混子的歧路,反而接受了比絕大多數宋朝年輕人更嚴苛的教育,這為歐陽修以後的科舉入仕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兩宋三百餘年是歷代封建王朝中對文人最禮遇的時代,在重文抑武的政治氛圍薰陶下,無數大宋年輕人都爭先恐後地衝向科舉考場。

科舉在某種程度上也是資源的比拼,富家子弟從小就可以接觸到海量的讀書資源,家學淵博是他們的標配;而如歐陽修這樣的窮苦子弟一沒有豐厚家底,二沒有政治資源,除了認真努力別無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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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在母親鄭氏的敦促下,幼年歐陽修走出了一條窮苦子弟的讀書之路,併為後世貢獻了一個感人至深的典故——

畫荻教子

:沒錢買紙買筆的鄭氏抱著年幼的歐陽修,用蘆葦杆在沙地裡不斷書寫,以此來教歐陽修認字。好在鄭氏的努力並沒有白費,因為歐陽修是天生的讀書人,從小就展現出了超然的文學天賦,不僅過目不忘,而且筆下文章已經隱隱然有大家風采。

歐陽修所處的時代,雖有晏殊等文采卓然的詞人孜孜不倦於創作,但詩詞也好,文章也罷,依然無法突破承襲自五代十國時期的陳詞濫調,行文過於追求辭藻和對偶,乍讀起來詩意優美,細品之下盡是詞藻堆砌的靡靡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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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當時尚在年少的歐陽修則像極了武俠小說裡因誤入山洞而得奇遇的男主人公,他曾於當地富戶的廢紙簍中偶然發現了韓愈的《昌黎先生文集》,並苦心研讀之後被深深折服,併成為韓愈的鐵粉。

此時距離韓愈故去已近兩百年,但兩百年後的歐陽修卻扛起了詩文革新的大旗,用一生的時間延續著韓愈的胸襟抱負。

修遊隨,得唐韓愈遺稿於廢書簏中,讀而心慕焉。苦志探賾,至忘寢食,必欲並轡絕馳而追與之並。——《宋史·歐陽修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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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調已經奏罷,對於歐陽修這樣的奇才來說,考取功名是一件手到擒來的事情。但弔詭的是,從宋仁宗天聖元年(1023年)到天聖四年(1027年)的四年時間裡,學有所成的歐陽修先後兩次參加科舉,都出人意外地落榜了。

這在當時人看來是很不可思議的,即便那時的歐陽修才二十出頭,但大家對於他中舉的信心比自己還高,兩度落榜甚至讓人產生了科舉考試有黑幕的想法。

這樁弔詭之事直到多年以後才由晏殊向所有人吐露了實情,確實是黑幕,但這是一場眾考官出於愛才之心下才產生的黑幕:

其實以歐陽修的才華與文章,早就可以榜上有名了,但眾考官覺得歐陽修的文章鋒芒畢露。如果讓其少年得志,勢必在官場上難有遠行,這才有了被特意安排的兩次黜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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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不知情的歐陽修只覺得是自己文章還有欠缺,於是又在書海中埋頭苦學了三年,於天聖七年(1029年)在恩師胥偃的保薦下進入國子監,隨後參加了第三次科舉。而這一次,無人阻攔的歐陽修暴發出了他恐怖的考場實力。

這一年的歐陽修以專業第一的成績從國子監脫穎而出,然後又馬不停蹄的在第二年禮部省考中再次斬獲第一成為省元,接下來便是在皇帝親自主持的殿試中獲得第一成為新科狀元了。

宋朝是歷朝歷代中最重視文治的朝代,仁宗一朝則是兩宋三百年裡文氣最輝煌的時期,最經典的例子莫過於唐宋八大家中,有六個都來自宋仁宗時代。而歐陽修考上進士的宋仁宗天聖八年(1030年),則可謂是選賢任能成功率最高的一年:如王拱辰、蔡襄、歐陽修、陳希亮等北宋名臣均出自這一年科舉。

值得一說的是,那時春風得意的歐陽修也和所有人一樣,覺得新科狀元非自己莫屬,勝券在握的他甚至提早備下一套嶄新的狀元袍來迎接這一重要的人生時刻。

作為歐陽修的同窗好友,當時年僅十九歲的王拱辰趁歐陽修不注意,翻出了那套狀元袍穿在了自己的身上,還笑嘻嘻地跟眾人顯擺說自己穿上了狀元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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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等待殿試期間發生的小插曲,年長几歲的歐陽修當然也沒有和這位小弟弟計較,但尷尬的事情就這麼陰差陽錯地發生了——王拱辰一語成讖,成為天聖八年的新科狀元;而當時呼聲最高的歐陽修則只能以第十四名的身份名列二甲。

其實細究情由,年僅十九歲的王拱辰能考中狀元的原因,並不是他比歐陽修學問高,而是考題恰好是自己溫習過的題目,再加上歐陽修喜歡寫豔詞的風月八卦傳進了宮中,惹得宮內貴人不喜,這才導致歐陽修惜敗,未能實現真正意義上的“連中三元”。

不過千年前的北宋沒有放棄錄取這一說法,收拾好心情的歐陽修也正式邁開步子走上了自己的仕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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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朝盛行“榜下捉婿”的婚姻文化,對於兩宋的讀書人來說,金榜題名和洞房花燭往往是一起來的。寒門子弟透過金榜題名來獲得權貴人家的青睞,不僅收穫嬌妻,而且能得到來自岳家的提攜,便於日後的仕途經濟,如狀元王拱辰娶了名相薛奎之女、歐陽修娶了恩師胥偃之女(後來再續絃薛奎之女)等。

歐陽修從來都不是傳統刻板計程車大夫階層,他的身上有著濃濃的煙火氣,喜歡香車美女,喜歡美酒佳餚,喜歡遊山玩水,喜歡著一切在傳統士大夫階層看來“不潔”、“墮落”的東西。

在正式被錄取為北宋公務員後,歐陽修便與恩師胥偃的女兒成親,緊接著又等到了自己的分配結果——西京推官(西京即洛陽)。對於那時不過才二十五歲的歐陽修來說,一出道就站在了父親窮極一生卻止於此(歐陽官一生止步綿州軍事推官)的位置上,這本質上已經是逆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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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歐陽修的第一份工作,擔任西京推官的日子很舒服,因為他有位很佛系的直屬領導——錢惟演。

嚴格地說,錢惟演不算是個好官,為了一己私慾曾攀附奸臣丁謂,在激烈的官場鬥爭中也曾對寇準等忠臣落井下石。

但種種劣跡並不影響錢惟演步步高昇,因為他的出身很高貴,父親是最後一代吳越王錢俶,靠著舉國降宋而得到趙宋皇室的優待,所以歐陽修在這樣根正苗紅的大領導保護下,他進入官場的第一份工作便主要以吃喝玩樂為主,整天忙著遊山玩水,和同樣身為名士的梅堯臣、尹洙等人觥籌交錯,對酒當歌。

如果一直在錢惟演手下做事的話,歐陽修的名字一定會泯然在歷史之中。所以當錢惟演因政治失意被調走之後,領導支援摸魚的好日子到頭,對歐陽修而言也是一種新生。

更讓歐陽修受不了的是,他遇到的第二任領導很嚴苛,這是位後來直接幹到當朝宰輔的狠角,他的名字叫王曙。王曙是位典型的傳統士大夫,一生都以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為己任,所以當他到任第一天看到手下的幕僚們一個個遊手好閒,只知道吃喝玩樂的時候,王曙直接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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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曙很生氣,後果很嚴重,取消帶薪休假,打擊帶薪摸魚,原先一眾歲月靜好、吟風弄月的幕僚們瞬間“哀鴻遍野”。王曙很生氣,但歐陽修更生氣,很快他們便迎來了一場battle。

王曙的辦公日常就是訓斥手下這幫懶散慣了的幕僚,作為名臣寇準的女婿,王曙特意拿老丈人來舉例子。但這一次,王曙錯了,他遇到了忍了很久的刺頭——歐陽修。

“諸位知道我老丈人寇準為啥晚節不保,暮年被貶嗎?就是因為他貪圖享樂,失去了幹事創業的熱情!你們這幫小年輕,才能學識比不上我老丈人也就算了,怎麼還能跟他一樣只知道吃喝玩樂呢?”

王曙的發言有理有據,堂下的幕僚默不作聲,這是一場充滿了教育意義的訓誡。就在王曙很滿意自己講話的時候,憤青歐陽修出場了,他冷冷回了一句:

“你老丈人之所以晚年倒黴,可不是因為他吃喝玩樂,而是因為他老了不懂騰位子讓給年輕人!”

“啊這……”一臉懵的王曙半晌沒說出話來,一臉傲嬌的歐陽修實現了瞬時獵殺。這是他走上仕途的懟人首秀,也註定了他未來仕途難以平順。

曙方嚴簡重,居官深自抑損。初,錢惟演留守西京,歐陽修、尹洙為官屬。修等頗遊宴,曙後至,嘗厲色戒修等曰:“諸君縱酒過度,獨不知寇萊公晚年之禍邪!”修起對曰:“以修聞之,萊公正坐老而不知止爾!”曙默然,終不怒。——《宋史·王曙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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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修的身上永遠帶著和官場格格不入的氣息,“和光同塵”這四個字跟他半點關係都沒有,身處官場的數十年裡,歐陽修永遠都是那個堅持自我的另類。

但我們必須承認的是,這樣的人在官場很扎眼,很讓人討厭。宋仁宗景佑元年(1034年),二十八歲的歐陽修奉旨回京,來自權力中央的風暴也不可避免地向他席捲而來。

宋仁宗景佑三年(1036年),朝廷爆發了一場小規模的黨爭。嘲諷技能滿點的范仲淹給宋仁宗獻上了一幅《百官升遷次序圖》,並指著畫中官員一一解釋他們的升遷與宰相呂夷簡有什麼關聯。

下官居然敢如此譏諷當朝宰輔?

不甘示弱的呂夷簡也開始反擊,“

勾結朋黨、離間君臣

”等罪名接二連三地扣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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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范仲淹和呂夷簡吵得不可開交的時候,左司諫高若訥站出來支援呂夷簡,一力主張范仲淹應該被貶,這瞬間惹禍了吃瓜群眾歐陽修,許久不曾罵人的歐陽修直接給高若訥送上了髒話大禮包:

“這世上還有像你這麼不要臉的人嗎?小人!你是個小人!”

斯文人高若訥哪裡見過這樣的髒話,氣得直接去宋仁宗那裡打小報告去了,這直接導致剛回京沒幾年的歐陽修與范仲淹一起被斥責並外放遠州。

歐陽修乃移書責若訥曰:“仲淹剛正,通古今,班行中無比。以非辜逐,君為諫官不能辨,猶以面目見士大夫,出入朝廷,是不復知人間有羞恥事耶!今而後,決知足下非君子。”若訥以其書奏,貶修夷陵令。——《宋史·高若訥傳》

從京城被貶的歐陽修似乎沒有半點失意落寞,他泰然處之地前往夷陵做縣令,甚至在老大哥范仲淹要拉他一把的時候,笑著拒絕:

“昔者之舉,豈以為己利哉?同其退不同其進可也。”

這短短一句話,就已經將歐陽修的風骨展現得淋漓盡致,於他而言,所言所行都不為私利,同退是他堅持的公心,不同進是他恪守的私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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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歐陽修又怎麼可能一直埋沒在江湖之中呢?即便有無數人不願意讓他重返廟堂,但明君賢臣們一定會想方設法讓這位始終充滿赤子之心的人物回到中樞。因為每個人都很清楚,歐陽修是面鏡子,有他在身邊,是非曲直一目瞭然。所以短短四年後,歐陽修又被召回京師委以重任。

闊別四年,廟堂氣象早已煥然一新。歐陽修驚喜地發現,宋仁宗治下的群臣中人才輩出,范仲淹、富弼、韓琦等人均已身居要職,手握大權,一場針對當前北宋弊政的改革已經呼之欲出。

北宋最有名的變法毫無疑問是宋神宗時期的熙寧變法(即王安石變法),但事實上在熙寧變法之前,由范仲淹等人推動的慶曆新政已經邁出了北宋變法圖強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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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仲淹等人對於北宋的癥結判斷很精準,基本上針對冗官、冗兵和土地兼併等問題都提供了改善措施,但改革的代價勢必會激怒既得利益者,再加上向來反感“朋黨論”的宋仁宗開始懷疑范仲淹等變法派有結黨營私的嫌疑,這導致慶曆新政僅僅維持一年便匆匆結束,變法派的精英骨幹們紛紛被調離中央,作為其中最活躍的分子——三十八歲的歐陽修也被貶去滁州,對於這群曾打算勵精圖治的改革派們來說,這樣的結局頗有些作鳥獸散的淒涼。

如果換做是尋常人,至少也應該在這時候發個牢騷,喊一句“我用真心餵了狗”的失意之言,但歐陽修不是一般人,他到了哪兒都能活出人生的精彩。

除了把轄區管理得井井有條,百姓安居樂業之外,還經常和文學愛好者們搞沙龍,那篇震鑠古今的《醉翁亭記》就是他任職滁州時寫的一篇旅遊筆記。“工作生活兩不誤”是歐陽修的人生信條,他從來都不是坐在雲端的聖賢夫子,而是一個有血有肉有態度的好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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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官已然如此,在做學問這方面,歐陽修更是兩宋三百年中的佼佼者。在《宋史·歐陽修傳》中對其文章有這樣的評價:

“為文天才自然,豐約中度。其言簡而明,信而通,引物連類,折之於至理,以服人心。超然獨騖,眾莫能及,故天下翕然師尊之。”

行文述理恰到好處,遣詞造句渾然天成,風神玉秀天下效法。

從年少到暮年,歐陽修的文采便和他的為官之道一樣,都是活在別人口中的傳說。

如此完美的人物似乎永遠只該活在經史子集的字裡行間,或者是被塑像供養在先賢祠的某個神座上,但歐陽修的風采卻永遠出現在凡塵裡,他會如天神下凡般出現在某個寂寂無名的寒門才子面前,不求回報地提攜他,讓他成為一朝天下知的新生代文壇偶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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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難想象歐陽修這樣的國民偶像為什麼不高高在上地接受膜拜,但這就是歐陽修區別於一般聖賢的地方,因為淋過雨便想著為和自己一樣出身的寒門子弟打傘,他希望能儘可能地多提攜一些寒門貴子,讓這些人有機會發光發熱,這是他後半生一直不遺餘力且卓有成效的事業。

千載光陰已過,很少有人知道歐陽修的這些故事,但我們一定聽過這幾個人的名字:

曾鞏、王安石、蘇洵、蘇軾、蘇轍……

是的,歐陽修認識他們的時候,這些人都還是無人問津的寒門,而在歐陽修的大力推薦下,這些人都成了名聲千載未絕的名士……

宋神宗熙寧五年(1072年)閏七月,已官至太子少師(從一品)的歐陽修在家中溘然長逝,臨終時未留下隻言片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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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歐陽修跌宕起伏的一生可以有很多話講:

為官,他幾度沉浮,終至當朝副相(參知政事、樞密副使);

為文,他編纂了包括《新唐書》、《新五代史》、《集古錄》等鴻篇鉅製,更有

“庭院深深深幾許,亂紅飛過鞦韆去——《蝶戀花》”、“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關風與月——《玉樓春》”

等爆款名句流傳後世;

為人,他少年常懷凌雲之志,暮年不減颯颯朝氣,即便是到了離開人世的那一刻,也始終帶著雖千萬人吾往矣的凜然英氣。

天資剛勁,見義勇為,雖機阱在前,觸發之不顧。放逐流離,至於再三,志氣自若也。——《宋史·歐陽修傳》

這樣的歐陽修怎麼能一言不發地就離開人世呢?其實翻遍他的人生履歷,讀遍他的傳世作品,我似乎找到了一個符合歐陽修性格脾氣的遺言。

那是他在宋仁宗慶曆八年(1048年)奉旨回京時,面對來和自己道別的滁州父老鄉親們寫下的一首詩《別滁》,詩的末尾是這兩句話:

我亦且如常日醉,莫教弦管作離聲

我只是和往常一樣醉了而已,大家不必因為我的離開而悲傷。

我亦且如常日醉,莫教弦管作離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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