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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安處:正本清源的主張

由 心學傳習 發表于 人文2021-12-06

簡介現在學者向聖人學習,對於聖人所知的,他們不去透過學習而知曉,相反迫切地把聖人所不能知的來作為學問,這不是將向聖人學習的方向給迷失了,不能讓天下人理解拔本塞源的主張,那麼,天下向聖人學習的人,就會日益感到複雜,日益感到艱難,並將會漸漸倫為禽獸

拔本塞原什麼意思

正本清源的主張

羲與和在曆法數學方面的才華,皋陶和契不一定有。禹和稷也不一定有這方面的才華。堯舜的智慧對事情並不能面面俱到,即使堯舜也不一定能從事羲和的工作。但是,到現在依照羲和的方法世代修習,即便是曲知小慧之人,鄙陋的占卜之士,也可修訂曆法,占卜天像而不會有閃失。難道這是後代的曲知小慧之人反比堯舜、禹稷更能幹嗎?聖人之所以成為聖人,因為他生而知之。而朱熹在《論語集註》中引尹氏話說:“生而知之者義理耳。若夫禮樂名物,古今事變,亦必待學而後有以驗其行事之實。”若禮樂名物之類真與成聖的功夫相關,而聖人也須等學了之後才能知。那麼,聖人也就不能說是生而知之了。聖人生而知之,是專就義理而言的,並不是從禮樂名物方面說的。那麼,禮樂名物之類,亦與聖人毫無關係了。學而知之的人,也應該只是學這個義理罷了。困而知之的人,也應該只是在困難中學這個義理罷了。現在學者向聖人學習,對於聖人所知的,他們不去透過學習而知曉,相反迫切地把聖人所不能知的來作為學問,這不是將向聖人學習的方向給迷失了,不能讓天下人理解拔本塞源的主張,那麼,天下向聖人學習的人,就會日益感到複雜,日益感到艱難,並將會漸漸倫為禽獸夷狄,還滿以為在修習聖人的學問。不懂拔本塞源,即便一時理解我的主張,最終將是問題此起彼伏,疑惑接踵而至。

天下平常人的心,起初與聖人並無什麼不同。他們只是被自我的私心迷惑,受到物慾的矇蔽而間隔,公天下的大心變成為我的小心,通達的心變成有阻礙的心。各人有各人的想法,甚至有將自己的父子、兄弟當他人看待的。聖人為此深表憂慮,所以推廣他天地萬物一體的仁心來教育天下,讓每個人都能剋制私心,剔除矇蔽,藉以恢復人們原本共有的心體。聖人教育的重要內容就是堯舜所傳授的“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教育的細枝末節就是舜命令契的五個方面:“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長幼有序,朋友有信”。堯舜與夏商周三代所教的、所學的只有這些。其時,人們沒有不同的看法,戶戶沒有不同的習慣。能自然做到這些的稱聖;能努力做這些的稱賢;違背這些的,即使聰明如丹朱也為不肖。在街巷田野之中,並從事農工商的人,均紛紛學習它,努力完善自己的德行。什麼原因?因為他們沒有紛繁的見聞、煩複的記誦、糜濫的詞章及對功利的追求。而只讓他們去孝敬父母,敬重兄長,誠實待友,籍以恢復心體中原本只有的。而這些是人性中固有的,並不是從外而借來的,又有誰不能做到?學校裡所做的事,只是為了成就德行。人的才能各異,有的擅長禮樂,有的擅長政教,有的擅長治理水土和種植,這就需要依據他們所成就的德行,在學校中進一步培養各自的才能。依據德行讓他任職,並讓他在這個職位上終生不再更改。作為領導,只需要讓大家同心同德使天下人民安居樂業。注意他的才幹是否稱職,而不憑地位的貴賤來分重輕,不憑職業種類來分優劣。作為被任用的人,也只需同心同德,使天下的人民安居樂業。若自己的才能適宜,即便終生從事繁重的工作,也絲毫不感到辛苦。從事低賤瑣碎的工作也不認為卑下。此時,全天下的人高興快樂,和睦相處,親如一家。其中資質較差的人,就安守從事農工商的本分,工作勤奮,彼此提供生活必需品,沒有好高務外的念頭。才能卓著的人,如皋、夔、稷、契等,就出仕當官,以發揮自己的才能。國事宛如家事,有的經營衣食,有的互通有無,有的製造器物,大家團結合作、齊心協力、紛紛獻計獻策,以實現贍養父母、養育子女的願望,深恐自己在做某一件事時有所怠慢,因而特別重視自己的職責。所以,稷勤勉地種莊稼,不因為不明教化而感到羞恥。把契的擅長教化,看成自己的擅長教化;夔主掌音樂,不因為不懂禮而感到羞恥,把伯夷通曉禮看成自己能通曉禮。他們心地純潔明亮,能夠徹底實現萬物一體達到仁的境界。因此,他們的胸懷寬廣、志氣通達,沒有彼此的區分和物我的差別。例如人的身體,眼看、耳聽、手拿、腳行,都是滿足自身的需要,服務於自身的。眼睛不因沒有耳朵的靈敏而感到可恥,但在耳朵聽時,眼睛一定會輔助耳朵。腳不因沒有手持的功能而感到可恥,但在手拿東西時,腳也必定向前進。由於人身元氣周流充沛,血液暢通,即使小病和呼吸,感官也能感覺到,並有神奇的反應,其中有不可言喻之妙。之所以聖人的學問至簡至易,易知易從,容易學會,容易成才,正是因為它把恢復心體所共同的義理當根本問題來抓,而非只注重有關知識技能方面的事情。

自夏商周三代之後,王道衰落而霸道盛行。孔子、孟子去世後,聖學顛覆而邪說橫行。教的人不肯再教聖學,學的人不肯再學聖學。行霸道的人,竊得與先王相似的東西,藉助外在的知識來滿足私慾。天下的人競相模仿他們,聖人之道因此被叢生的荊棘阻塞了。人與人之間彼此效法,每天所關心的只是富強的技巧、傾詐的陰謀和攻伐的戰略。只要能夠欺天騙人得到一時的好處,可以獲取聲名利益的方法,人人都去追逐。比如管仲、商鞅、蘇秦、張儀這種人,簡直數不勝數。時間一長,人與人之間的鬥爭、掠奪、禍患無窮,人與禽獸夷狄幾乎沒有兩樣,霸術再也行不通了。此時,世上儒者感慨悲痛,他們搜尋從前聖王的典章制度,在焚書的灰燼中拾掇修補,其意圖正是要恢復先王仁道。但是,距離聖學的時代太遙遠,霸術的廣泛流傳已造成不可磨滅的影響,即便是賢慧之人,也不免深受霸術的薰陶。如此,他們希望講明修飾,以求在現實生活中重新發揚光大,但所作的努力反而增加了霸道的勢力範圍。相對來說,聖學的痕跡再也極難找到了。於是,產生了訓詁學;為了名譽傳播它,產生了記誦學;為了顯示博學去談論它,產生了詞章學;為了華麗去誇大它。如此沸沸揚揚,競相在天下爭鬥打鬧,面對萬徑千蹊,人們無所適從。世上的學者,如同走進了百戲同演的劇場,處處都是嬉戲跳躍、競奇鬥巧、爭妍獻笑之人。觀者瞻前顧後,應接不暇,致使耳聾眼昏,神情恍惚,成天在那裡胡亂轉悠,樂不知返。他們彷彿精神失常,連自己的家竟也不知在哪。其時,國之君也被這些主張弄得神魂顛倒,他們終生從事無益的虛文,自己到底說什麼也一無所知。有時,雖有人覺得這些學問的荒謬怪誕、零亂呆滯而卓然奮起,欲有所作為,但他所能達到的,只不過是為爭取富強功利的霸業罷了。聖人的學問,越來越晦暗。功利的習氣,越來越嚴重。其間,雖也有人推崇佛老,但佛老的觀點始終不能消除人們的功利之心。雖也有人曾綜合群儒的主張,但群儒的主張最終也不能破解人們的功利之見。功利的毒汗,已深深滲透到人的心底骨髓,積習成性,時至今日已達幾千年之久。世人在知識上彼此炫耀、在權勢上彼此傾軋、在利益上彼此爭奪、在技能上彼此攀比、在聲譽上彼此競取。那些從政為官的人,主管錢糧還想兼事軍事刑法,主管禮樂還想兼事官員選拔。身為郡縣長官,還想提升到藩司和臬司,身為御史又窺視著宰相這一要職。不能做那樣的事,就不能擔任兼管那件事的官;不通曉那一方面的知識,就不能謀求那方面的名譽。記誦的廣博,恰好滋長了他的傲慢;知識的增多,恰好讓他去為非作歹;見聞的廣泛,恰好使他恣意狡辯;辭意的華麗,恰好掩飾了他的虛偽做作。因此,皋、夔、稷、契不能兼作的事情,現在剛入學的小孩子都想通曉他們的主張,窮盡他們的方法。他們樹的名義招牌,都是為了什麼共同促進天下的事業,但真正的意圖是以此為幌子來滿足他們的私慾,實現他們的私心。憑如此的積習,憑如此的心志,而又講如此的學術。當他們聞聽聖人的教導,就把它當成累贅包袱,從而格格不入。如此看來,此舉也就不足為怪了。因此,他們認為良知並不完美,認為聖人的學問是無用之術,這也是勢所必然的了。士者此生,又豈能求得聖人的學問?又豈能講明聖人的學問?士者此生,以學為志,不也是太勞累、太拘泥、太艱難了嗎?真可悲啊!

有幸的是,人心中的天理始終不會泯滅覆沒。良知的光明,萬古如一日。那麼,傾聽了我所講的拔本塞源的主張,一定會惻然而悲,戚然而痛,拍案而起,如決口的河水,一瀉千里而勢不可擋。若非豪俠之士,自覺勇敢地奮起,我又對誰寄予厚望呢?

文中的“拔本塞源”應為對時事的看法,而不是“主張”。如果當作主張解,就是“溯本浚源”、“正本清源”了。陽明先生這一大段議論和論述,說的就是對時事學風正本清源的問題。鑑於當時社會上士大夫階層到學者都拔除了先聖學說中的根本教義——天理,阻塞了傳統文化的弘揚。各種反常現象的出現,不但擾亂了人心,而且汙染了社會。所以,陽明先生最後大聲疾呼,把正本清源的希望寄託於學生們。

Tags:聖人他們學問天下禮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