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戒》：人生該經歷一次純粹的愛情

受戒的女人能結婚嗎

汪曾祺先生不喜寫時事，愛寫生活裡的故事，用故事還原生活。他曾說：“我有一好處，平生不整人。寫作頗勤奮，人間送小溫。”《受戒》大約就是那個動盪的年代裡溫暖的一盞小夜燈，給不安的人心以脈脈溫情，給壓抑的思想以自由釋放，給現在包裹厚重的我們以心靈的點撥。

影視劇的愛情脫離現實，現實裡的故事摻雜甚多。錢、房、身份、家世，能見到的純粹的愛情越來越少。我們被現實包裹的越來越厚重，常常忘記了自己本來的模樣。這時候讀一讀汪先生的文字，那種平淡的意境，愛情的美好和喜悅輕輕瀰漫，像春雨濛濛滋潤乾涸的土地，沁人心間，讓人重回本真。

先生是江蘇高郵人，這個靈秀的地方盛產荸薺。

小說裡主人公明海做和尚的地點叫菩提庵，被叫訛成了荸薺庵。荸薺庵裡沒有荸薺，可是庵裡的田地被租給庵旁的小英子家種荸薺。

荸薺表皮紅紫，裡肉雪白，入口脆生生，清清甜甜，沒有生藕的澀和扯不斷的絲。好像明海和小小英子的愛情，沒有扭扭捏捏、欲說還休，喜歡就是喜歡，乾乾脆脆。

13到17歲的明海，正是春山眉黛少年時，他面如朗月，聲如鍾磐，有的是力氣，念過書、會畫畫，這樣的海樣明媚的少年去做和尚，日日敲磐唸經似乎有點可惜。於是人生裡該遇見的人還是要遇見，該經歷的情感還是要經歷一次。

一、方丈之地，容世間可容之事

荸薺庵不大，六口人，吃齋吃肉、租地收債，賭錢娶妻、雜耍調戲，這個不大的正經庵堂，和尚該做的事都做了，可世俗之事、塵世煙火也沒落下，在大家的心裡和外界的百姓生活幾乎沒有區別，唯一的區別大約就是彌勒佛前的對聯：“大肚能容，容難容之天下事；開顏一笑，笑世間可笑之人。”既然如此，和尚為何不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呢。認識了小小英子的明海就總往她家跑。

二、愛情在俗世的落腳地通往菩提庵

小英子的家就是愛情在塵世間的落腳地。三面是河，唯一一條路就是西路，通往菩提庵。她的家像個小島一樣，這島上獨門獨戶，只此一家，桑梓之地，四時不缺，桐油的大門前貼著萬年紅的春聯，和荸薺庵前的對聯遙遙呼應“向陽門第春常在，積善人家慶有餘。”都是在自己的一花一世界裡供著菩提，按照心裡的活法明亮亮的活著。家裡人勤勞樸實會手藝懂生活，這樣的品質就是搖錢樹和聚寶盆。俗世裡的愛情就像梅紅紙剪出的吉祥花樣“白頭到老”、“子孫萬代”、“福壽綿長”。這樣溫情滿滿的世界如此牽扯人心，讓人無限嚮往。而在佛前的愛情，不摻雜質，不染塵埃，這樣的世界大約才是世間的天堂吧。

三、愛情裡的清蓮心

小說裡小英子和明海的戀愛大約就像初遇時，他們手裡塵世汙泥裡生長出的蓮蓬，剝去蓬才嚐到甘甜的蓮子，剝不去，那便修不成愛情的正果。而那一根蓮心大約就是他們要面對的問題。

1、身份矛盾

明海要去善因寺受戒，做和尚，和尚結婚似乎有違佛訓。小英子一頭的好頭髮，明明是三千煩惱絲，卻長了象徵智慧的通紅的髮根。她看得到荸薺庵的二師傅仁海是有老婆的，可明海怎麼想很重要。所以當明海要受戒前小英子細細問，三言兩語就弄明白了明海受戒的意義——“受戒就是領一張和尚的合格文憑呀”，這和普通人也沒多大不同嘛。“我划船送你去。”“好。”瞬間將兩人身份矛盾化解於無形。

2、愛情和前途的難題

和所有的戀人一樣，他們是有矛盾衝突的，明海要受戒，做沙彌尾，將來能當方丈。也是因為他年輕、聰明、相貌好。汪先生用這樣輕巧的方式就給讀者開出了選擇題，同樣的條件下襬在明海面前的有兩條路，是要愛情，還是要前途。彷彿少華之年即將踏出校園的學子們一樣，是要和相戀多年的戀人攜手進退，還是接受優渥的條件勞燕分飛，又彷彿不惑之年頂著重負的中年人，是另立門戶，還是在原地繼續踏步？很多時候人生就是一道無解的選擇題，選擇什麼都會有錯過，得到什麼都會有丟失。

汪先生用他水樣的文字告訴我們世上就是有這樣一處清淨的地方、有這樣一種本真的感情，連佛都言大肚能容，可笑他人看不穿，連所有的清規戒律都可破除，那些條條框框、凡塵羈絆難道還不能拋開嗎？他在告訴我們回頭看看那個最初的自己，最真實的情感，取捨只要從心就好。

3、一個有完美結局的愛情是世人都渴求的

小說裡的愛情起於路上偶遇，在晃晃悠悠的清凌凌的水上，爽朗的小姑娘在船頭遞來剝碧綠的蓮蓬，脆脆的蓮子把絲絲縷縷的甜味傳遞到兩個人的心上。這樣美好的畫面詩畫一般，如三月春風拂面而來。

“投我以求桃，報之以瓊瑤”，小英子的姐姐要繡花樣子，吃了人家的蓮蓬，又念過書、會描畫的明海自然是描花的上上人選，感情的承轉就像“亂孱”的繡花針法由淺到深，不露痕跡。

而明海在荸薺庵練就的好嗓子“格當嘚”，就像是本來就為小英子家打場號子而練習的一樣，九轉十三彎，比下了所有的山歌號子，讓小小英子的心裡驕傲非常，正式成為“”一十三省數第一”的心上人。

戀愛裡最美的悸動就是心亂，像小英子說大姐的畫外音。小英子在荸薺庵的田地上，在“最愛乾的生活裡”崴荸薺，還拉著明海一起去，她挎著一籃子荸薺，在柔軟的田埂上留了一串腳印，讓明海看著那五個小小的趾頭，“感覺身上有一種從來沒有過的感覺，他覺得心裡癢癢的。這串美麗的腳印把小和尚的心搞亂了。”

在這樣美好的情感下，聽青蛙打鼓，寒蛇歌唱，看螢火蟲自由飛舞，看天上流行劃亮夜空……

這個在田間地頭，在佛前孕育出的純純的愛情，像人來這塵世一遭得到的最美的收穫一樣，有生的喜悅和活的滋味。大約這就是汪先生文字的味道，沁人心脾，餘韻悠長。

既然相愛，就要有所取捨，汪先生給出的結局是美好的，明海選擇不受戒了，他拋開了約束，迴歸本真，那頭頂十二個受戒後散戒的白斑，倒像是嫋嫋的煙火，衝進了蘆葦蕩，衝向了忘俗之地，衝向他們想要的愛情，真正“散戒”了。

明海的受戒的是身體，心是自由自在的。

麥家說：“在你的一生當中，這種純粹響應自己內心的聲音，對純真愛情的相信，請你頂住壓力，讓它存在一次，浪漫一次。在愛上面，少一些披金戴銀的東西。”

凡塵俗世裡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戒，受不受戒全在本心。希望每個人在自己的一花一世界裡找到自己的剔透純淨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