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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丨鐵笛:墮林粉,巴渝御貢化妝品

由 上游新聞 發表于 藝術2023-01-17

簡介墮林粉,巴渝御貢化妝品鐵笛一1600多年前的仲夏,荔枝熟了,位於長江和嘉陵江交匯處的江州(今重慶渝中)果香滿城

象日花的心掉了是什麼字

夜雨丨鐵笛:墮林粉,巴渝御貢化妝品

墮林粉,巴渝御貢化妝品

鐵笛

1600多年前的仲夏,荔枝熟了,位於長江和嘉陵江交匯處的江州(今重慶渝中)果香滿城。城外荔枝園裡,枝頭果實累累,樹下觥籌交錯,紅男綠女穿梭其間,一個以荔枝為主題的“採摘節”正如期舉行。

宋代之前的重慶,氣候溫和潮溼,盛產荔枝。杜牧詩云:“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唐玄宗的寵妃楊玉環喜食鮮荔枝,為了從今重慶主城、涪陵、合川一帶採運,朝廷不惜耗費民脂,專門修了一條從涪州(今涪陵)到長安(今西安)的“快運高速”——荔枝道。

東晉常璩《華陽國志巴志》記載說:“江州縣郡治……有荔支園,至熟,二千石常設廚膳,命士大夫共會樹下食之。”每年荔枝成熟時節,巴郡太守都要在荔枝園中依慣例大擺筵席,邀請屬地官員和社會名流攜眷屬赴宴並採食荔枝。

能收到請柬的人,必然是巴郡和江州城中的頭面人物。夫人們提前很久就準備好了新裝,希望在一年一度的宴會上豔壓群芳。赴宴前,她們都要精心裝扮,搽脂抹粉必須用江州產的“墮林粉”,此粉御貢京師,聞名天下,是當時最高檔最出名的化妝粉。

原始社會時期,人類在祭祀活動中把動物血液或礦物粉末塗抹在身上,使面板顯得更有光澤和更加健康,這就是最早最原始的化妝和化妝品。考古學家曾在原始人類的遺址上發現用小石子、貝殼或獸牙等物品製作而成的美麗串珠用於裝飾,還在洞穴壁畫上發現了美容化妝的痕跡。

最早使用化妝品的記載來自古埃及,大約在公元前3750年。婦女們用方鋁礦和石青畫眼睛,用紅色的竹石塗脖子,用染成黃褐色的乳脂塗臉、脖子和手臂。她們還把眉毛拔掉,再畫上長長的假眉,埃及皇后還喜歡用銅綠描畫眼圈……

《詩經·伯兮》雲:“自伯之東,首如飛蓬。豈無膏沐?誰適為容!”是說這個女人自從丈夫出遠門後,就披頭散髮懶得梳妝。她並不是沒有化妝品,而是因為裝扮好了也沒人欣賞就減省了。這是“女為悅己者容”觀念的最早體現,說明華夏婦女從夏商時期的紋面、紋身、敷面、穿耳,到周代已普遍在使用化妝品了。

資料記載,人類使用的化妝品分為原始化妝品、合成化妝品、天然化妝品、仿生化妝品四個階段。原始化妝品取材於動植物和礦物,延續了數千年。二十世紀中葉,隨著石油化工的發展,催生了由礦物油、香料、色素、乳化劑等製作的合成化妝品並迅速普及。二十世紀末,由於合成化妝品會給人類帶來巨大傷害,全世界又掀起迴歸自然用天然油代替礦物油的風潮。進入二十一世紀,人類解明瞭面板的組織結構,仿生化妝品又應時而生並得以推廣。

中國古代婦女追求冰肌玉膚,尚白,有“一白遮百醜”的說法。先秦時期崇尚剛健樸素、粉白黛黑、自然清麗,秦漢後才流行紅妝。她們抹胭脂、畫黛眉、貼花鈿(黃)、點面靨、描斜紅、塗唇脂前都要先上粉底,只是不同時代的妝容和風格各異。古人使用的粉底主要是鉛粉或米粉。鉛是重金屬,長期附著在面板上會損傷身體並使面板變青,因此用稻米和清水製作的“墮林粉”便成為上流婦女們的首選。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北朝民歌《木蘭詩》中女扮男裝,代父從軍十二載,毅然辭官回鄉的花木蘭聽說過去的戰友們要來拜會她,立即羞答答地“當窗理雲鬢,對鏡貼花黃。”漢魏六朝時,不僅女人流行化妝,以李固、曹植、何晏為代表計程車族男子也喜好化妝。曹操的義子何晏更是“粉白不去手”,被稱為“傅粉何郎”。唐朝皇帝每年臘日這天,還把口脂、面藥等化妝品賞賜給大臣,以示恩澤。

東漢時,有個叫孫壽的女人非常善於裝扮,不僅引領時尚,還“青史留名”。南朝范曄《後漢書》記載說:“壽色美而善為妖態,作愁眉,啼,墮馬髻,折腰步,齲齒笑,以為媚惑。”孫壽是漢桓帝時大將軍梁冀的老婆,她容顏嬌豔、體態婀娜且善於化妝。孫壽把眉毛畫得往下倒,細而彎曲,顯得哀愁的樣子;把眼睛下面抹上胭脂,看起來像剛哭過一樣,顯得整個人梨花帶雨、楚楚動人;把頭髮盤成結,放在腦袋一側,像剛從馬上摔下來一樣柔弱無力;她走路模仿貓一樣走“貓步”,腰扭來扭去,故作慵懶;她笑起來弧度微小刻意,像牙疼一樣不能自然大笑,十分做作。孫壽的這個裝扮曾風靡京城,延及封國,婦女們都紛紛效仿以為美。

孫壽如此裝扮難免事出有因?她的老公梁冀字伯卓,“為人鳶肩豺目,洞精矘眄,口吟舌言,裁能書計。”梁先生背駝得很厲害,兩肩像鷂鷹棲止時翅膀高聳一樣,眼睛像豺狗那樣豎立著,看人直勾勾的。說話口吃含糊不清,勉強能寫寫字,算算數。誠如《紅樓夢》中“呆霸王”薛蟠打油詩云:“女兒悲,嫁了個男人是烏龜……女兒喜,洞房花燭朝慵起……”孫壽嫁了個像烏龜一樣的老公,無異於“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所以她時常裝扮出一副嬌愁怨尤,人見猶憐的樣子。

梁冀雖然相貌醜陋,不學無術,但其高祖父梁統是東漢開國功臣,幾代人都是外戚權臣。梁家前後有7人被封侯,3人做了皇后,6人做了貴人,出了兩個大將軍,夫人、女兒中有7人享有食邑,3人娶了公主,其他官至卿、將、尹、校的有57人。如此顯赫家世,正是時下那些“寧願坐在寶馬車裡哭,不肯坐在腳踏車上笑”的女子們趨之若鶩的婚嫁物件。

梁冀其實也是一個喜歡裝扮的人。《後漢書》載曰:“冀亦改易輿服之制,作平上軿車,埤幘,狹冠,折上巾,擁身扇,狐尾單衣。”他改變了漢初以來的車輿服飾式樣,製作了帶帷障的平頂車,把頭巾扎得很低,並帶上狹小的帽子,把頭巾上角摺疊起來,用大扇障身,朝服的後襬拖地,像狐狸尾巴一樣拖得長長的。

梁孫二人不但在裝扮上獨領風騷,引領潮流,還都養得有“小三”。梁冀的情人名友通期,是他父親大將軍梁商送給漢順帝的美人。友美女因犯有小錯誤被逐出宮,梁商不敢留在身邊,就把她嫁了出去。結果梁冀卻悄悄截留了下來並養為外室,生了個兒子叫梁伯玉。孫壽的情人是梁府的大管家秦宮,後來當上了太倉令(主管糧食儲存和轉運)。他靠著梁冀和孫壽護翼,威權大震,那些刺史、太守級的高官都要主動拜見他。梁冀在官場上專橫跋扈,但在家中卻懼怕孫壽,是典型的“耙耳朵”。友通期和家人被孫壽派人殺滅,他不敢聲張,還把梁伯玉長期藏在夾牆裡不讓他露面。

梁冀一生歷仕東漢順、衝、質、桓四帝,操縱扶立了3個皇帝,掌權20多年,他橫行宮廷內外,百官不敢正視他,沒有人敢違抗他的意旨。年僅8歲的漢質帝因稱他為“跋扈將軍”,隨即被其毒死;對不媚事於他的官員,隨便羅列罪名下獄、流放或暗殺;他的車馬主動送給別人,反而索要天文數字的售價;他的林苑上千裡,兔園數十里,誤獵者都會死於非命;他搶掠數千平民作奴婢,說他們是“自賣人”;各地進貢的物品,都要把最好的先送到梁府……梁冀雖無帝王之名,卻有帝王之實,殘暴奢靡,壞事做絕。時間久了,漢桓帝覺得自己大權旁落,對梁冀專擅朝政日益不滿,最後找了個機會,利用宦官勢力除掉梁孫兩族,除私生子梁伯玉得到赦免外,其餘男女老幼殺得一個不剩。兩人搜刮的財產達30多億,相當於東漢朝廷半年的租稅收入。

今重慶江北、渝北一帶,漢魏六朝時盛產貢米,用御米制成的“墮林粉”深受貴族婦女青睞。《華陽國志巴志》載曰:“縣下有清水穴,巴人以此水為粉,則膏暉鮮芳,貢粉京師,因名粉水,故世謂江州墮林粉也。”

江州原是巴國國都,秦置縣,北周改為巴縣,隋稱渝州,宋先名恭州,後叫重慶,因此重慶另有巴渝之稱。江州轄今主城九區及江津、綦江、南川、璧山、永川等地。江州縣如此廣闊,“墮林粉”產於何處呢?

南宋王象之《輿地紀勝》載曰:“清水穴在重慶府西三十步,水常清冷,味甘,亦名粉水井。”此指舊巴縣署內之靈湫。現代著名學者任乃強《華陽國志校補圖注》曰:“清水穴,在今‘後寺坡’下,俗稱‘道門口’。”但明代曹學佺《蜀中名勝記》和清初王士禎《蜀道驛程記》等均謂清水穴即重慶南岸蓮花山麓流經龍門浩之清水溪,四川文史學者劉琳透過考證也認同此說。今從曹、王、劉之說,以“清水溪”即“清水穴”,存疑處留待探究。(劉琳《華陽國志校注》)

“墮林粉”名稱之由來,其說不一。任乃強“校補圖注”稱“墮林粉”,得名於後寺坡林木茂密,“自清水穴上望,如山頂森林層層下墮。故曰‘墮林’。”劉琳“校注”為“墮休粉”,卻又注述《水經注》及《蜀中名勝記》引《三巴記》作“墮林粉”,《華陽國志》張、吳、何等本亦作“墮林粉”;而《輿地紀勝》引《圖經》,以及《元一統志》作“隨沐粉”。“隨沐粉”疑是取洗髮後用以敷面而名,但“墮休粉”因何而名,實難知其意?但都不及“墮林粉”形神皆俱,意蘊雋永。

南宋許及之詩云:“丁香多意緒,和月墮林梢。”又有章少隱詩云:“片片梅花隨雨脫,渾疑春雪墮林梢。”詩人筆下的雪和月都是良辰美景,雪有痕而月無跡,雪月墮於林梢渾然天成,美不勝收。“墮林粉”可取意於用此粉妝成後,如雪月墮林一樣粉妝玉琢、賞心悅目。

清水溪自龍門浩流入長江,龍門浩因南岸有數公里磧石隔擋大江形成狹長江灣可泊船而得名。1998年建南濱路時挖填擠佔,今浩已不存,古街尚在,沿清水溪有健身步道可達南山。江中石樑斷缺處為浩口,左右兩巨石上原各有宋人所刻“龍門”二字,隔江相對的“望龍門”亦因此而名。

“龍門浩月”曾是古“巴渝十二景”之一,如今由摩天大廈、燈影霓虹所替代。唐人張若虛詩云:“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

順流而下230公里,長江邊有縣名忠縣,是明末女傑秦良玉的故鄉。秦良玉戎馬一生,忠君衛國,設想她每次從敵群中衝殺而出,鮮血沾滿臉頰,“妝容”驚豔三軍,是“墮林粉”和胭脂膏無論如何也裝扮不出的風采。秦良玉是中國歷史上唯一因戰功封侯,正史中單獨立傳的女將軍,尤其在國破家亡、民族危難之際,人們更容易思念和緬懷她。

當漢桓帝派出的禁衛軍包圍梁府,梁冀和孫壽這一“夫妻檔”自知插翅難飛,只好雙雙自盡。孫壽自殺前,想必心有千種滋味,萬般不捨。一生享盡榮華富貴,追求美貌的她,也許要經過一番梳妝打扮後才飲鴆或懸樑自盡,那芳香撲鼻的“墮林粉”也隨之灑落一地。

人生無常,韶華易逝。再好的妝容,也難掩歲月的雕刻;再多的財富,也無非一日三餐。“縱有千年鐵門檻,終須一個土饅頭。”誰能逃脫呢?

(作者系重慶散文學會會員、文史愛好者)

編輯:羅雨欣

責編:陳泰湧

稽核:王 成

Tags:墮林粉化妝品孫壽梁冀荔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