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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敬明:陳介祺《周矢朐瓦盤圖》小箋

由 古籍 發表于 藝術2021-06-11

簡介陶盤出土濰坊市臨朐,銘文“矢朐”,《山左金石志》《簠齋吉金錄》以及簠齋題跋矢朐瓦盤均提及亦在臨朐柳山寨出土的商晚期矢伯銅卣,該卣器蓋對銘,文曰“矢伯隻作父癸彝”(圖三)

小箋是什麼

孫敬明:陳介祺《周矢朐瓦盤圖》小箋

孫敬明:陳介祺《周矢朐瓦盤圖》小箋

山東濰坊市博物館藏清代濰縣金石學家陳介祺《周矢朐瓦盤圖》(圖一),上半部為“矢朐” 銘文墨拓;下半部為瓦盤全形拓;右上為陳氏篆書“周矢朐瓦盤圖” 六字;左側為陳氏長篇考證跋文;通圖鈐印十一枚,分別為“大興周諮度收藏金石書畫印” “澹然珍秘” “海濱病史” “收秦燔所不及” “古瓦量齋” “齊魯三代陶器文字” “姚公符作圖” “有周陶正之後”“齊東陶父” “三代古陶軒” “諮度藏陶” (圖二)。陳氏跋文曰:

光緒戊寅(1878) 七月十八日丙寅,得古瓦器如盤者一,內左右大字各二,曰:“矢朐、矢朐”。文古甚。按阮氏《山左金石志》載孫伯雞父彝雲:“乾隆辛亥(1791) 夏出臨朐柳山寨土中。益都段赤亭松苓拓寄入錄。柳山有古城基,即春秋之駢邑,《論語》‘奪伯氏駢邑三百’。”器久歸餘,是卣,阮因段誤曰彝,又釋“矢”曰“ 孫”, 後款識刻正之,“ 雞” 亦改“ 爵”。今此盤文之“ 矢” 同卣之“矢”,疑齊掌矢者之官族或邑,盤亦所作,故紀其官邑曰“矢”,又紀其地曰“朐”也。齊地先後百五十年(敬明按: 此數系誤) 所出一氏吉金良陶, 餘皆及及而見而獲之, 亦厚幸已。廿七日海濱病史識。

陳介祺跋文所及“阮氏”,即阮元, 清乾隆晚期為山東學政, 主修《山左金石志》,開風氣之先;“段松苓”,字赤亭,清益都金石學家,曾襄助阮氏編修《山左金石志》。拓本所鈐印多為陳氏藏古所用,亦有拓圖者所自鈐,如“姚公符作圖”,此乃濰縣人姚學桓,字公符,是陳氏傳古助手之一。由“大興周諮度收藏金石書畫印” “諮度藏陶” “澹然珍秘” 可知此幀曾為晚清民國時期知名收藏家大興周振湘(字諮度,又作諮度) 所藏。

商周青銅器歷代多有出土,其在漢代視之為祥瑞,唐宋則或作珍玩,降至清代才被視之為文物。對這些銅器進行傳拓繪圖,亦始之於宋代。如宋人王明清《揮麈錄》稱:“李伯時自畫其所蓄古器為一圖,極其精妙……真一時之奇物也。先人跋語云:‘右《古器圖》,龍眠李伯時所藏,因論著自畫,以為圖也。……凡先秦古器源流,莫先於此軸矣。……本朝自歐陽子、劉邍父始輯三代鼎彝, 張而明之,曰:‘自古聖賢所以不朽者,未必有託於物,然物固有託於聖賢而取重於人者’ ……所謂:‘三代邈矣,萬一不存,左右採獲,幾見全古。’ 惟龍眠可以當之也。” (林歡:《宋代古器物學筆記材料輯錄》,上海人民出版社,2013 年版, 第56- 57 頁。) 宋吳曾:《能改齋漫錄》: “ 大中祥符五年(1012),南康軍建昌縣李士衡莊……激流中得一古器,篆文款識甚奇。太守劉保衡指以為鼎……保衡繪形刻石尚在。今觀石刻,製作精巧,正古酒爵,非鼎也。” (林歡:《宋代古器物學筆記材料輯錄》第46 頁)。

在宋代對青銅器摹繪傳形的基礎上,清代出現了所謂全形拓,並迅速流行。據陸明君《陳介祺年譜》(西泠印社出版社2015 年版。以下所及,不另註釋者均同此) 所記,道光二十六年(1846) 陳介祺跋六舟上人(名達受,浙江海寧人)。所作吉金全形拓:“吉金繪畫古已有之,從器上拓出而形象曲和繪事,製作不差毫釐,足資考訂之真,更渾描摹之跡者,則海鹽吾宗南叔先生克明始擅其長,誠前人所未有,極今日之盛事矣。先生歿,其猶子粟園畯能繼之。兩世皆館東武劉燕庭廉訪家,餘嚐遍觀所拓,古雅靜穆,真不啻在三代几席間也。六舟上人更以完紙成之,尤極精能,雖有巧者不能出其心思已。” 由此可見,所謂吉金全形拓之技法與作品,早在六舟之前,就有海鹽陳氏兩代做的均極精緻。

首先運用吉金全形拓技法椎拓先秦陶器全形者肇始於陳介祺。同治壬申(1872) 五月六日,陳介祺首次於濰邑于姓處得即墨古縣出土戰國田齊陶文第一片, 俟後陸續收集四五千種。光緒戊寅(1878) 七月十八日,陳介祺獲得矢朐瓦盤,先後於二十二日、二十四日作考跋,此跋則作於二十七日。當年由陳介祺發現收藏研究齊與邾國陶文,要是由戳印在陶器上按壓而出;而近年如泰等地則發現不少刻畫戰國齊陶文,並且新泰一帶陶文書體與臨淄所製造者迥然有別,而齊與邾兩國陶文書體亦是大相徑庭。凡此矢朐陶盤上的刻畫形式比較少見。這件器物陳氏稱之為陶盤,亦為今日齊地尤其臨淄周近考古發掘所習見,從陶盤全形拓之形制、尺寸以及文字書體,可斷此器時代為戰國晚期齊國所產, 陳氏跋雲出自臨朐柳山寨,尤可徵信。

陶盤“矢朐” 之“朐” 應如陳氏所言為地名;而文獻中地名少見單名“朐”,有作“臨朐” “監朐” “朐忍”者,最早見於漢代,或不止一處:

一《漢書·地理志》載齊郡轄縣十二,其中有:“臨朐。有逢山祠。石膏山, 洋水所出, 東北至廣饒入鉅定。莽曰監朐。” 應劭曰:“臨朐山有伯氏駢邑。” 地在今濰坊市臨朐縣。

二《漢書·地理志》:東萊郡轄縣十七,其中有“臨朐。有海水祠。莽曰監朐。” 師古曰:“齊郡已有臨朐,,而東萊又有此縣, 蓋各以所近為名也。斯類非一。” 地在今萊州市北。

三《史記·秦始皇本紀》三十六年:“於是立石東海上朐界中,以為秦東門。” 《漢書·地理志》:東海郡轄縣三十八,其中有“朐。秦始皇立石海上以為東門闕,有鐵官。” 此秦代朐縣,地在今連雲港市錦屏山周近。

四《漢書·地理志》:巴郡轄縣十一,其中有:“朐忍。容毋水所出,南[入江]有橘官、鹽官。” 2004 年重慶雲陽舊縣坪考古發掘出土東漢巴郡朐忍令景君碑可證漢代朐忍地在此。

另,文獻所載,先秦尚有地名朐衍,在今寧夏;漢代有地名盧朐,在今內蒙古。

陶盤出土濰坊市臨朐,銘文“矢朐”,《山左金石志》《簠齋吉金錄》以及簠齋題跋矢朐瓦盤均提及亦在臨朐柳山寨出土的商晚期矢伯銅卣,該卣器蓋對銘,文曰“矢伯隻作父癸彝”(圖三)。由此可見“矢” 為官或地名;“伯” 乃爵次,“隻” 為私名。“矢朐” 之“ 矢” 同為官或人名, 而“朐” 則為地或人名。古代人名、地名、官名、氏族名之間聯絡密切。所以“矢朐” 盤在今濰坊市臨朐出土,顯然與此臨朐有關。

商代卜辭有“ 射” “ 多射” “ 小射” 之官職(陳夢家《殷虛卜辭綜述》中華書局1988 年版第511—514頁);西周金文有“司弓矢” 與“司射”,《周禮》有“射人” 官職。山東鄒城出土西周射南簠兩件,銘文相同曰:“射南自作其簠。” 研究者稱:西周金文中有“射”、“小射”,郭沫若先生認為金文中的“射” 即《周禮》司馬之屬的射人( 《大系》釋五七頁)。“小射也應與射人相似。《周禮·夏官·司馬》序官雲:‘射人,下大夫二人,’ 職文謂‘射人,……以射法治射儀……王射則令去侯立於後,以矢行告, 卒, 令取矢, 祭侯則為位,與大史數射中,佐司馬治射正,祭祀則贊射牲……。’ 銘文的司射與《周禮》所講的射人應有一定關係……山東所出的射庚簠之射,應是以官為氏,射為職官名。此射究竟是王朝之射人,還是地方諸侯的射人,則不能斷定。” (張亞初、劉雨《西周金文官制研究》, 中華書局1986 年版第18頁) 古代射與弓矢密不可分,由西周職官“射” 與“司弓矢”,可上推商代晚期“矢伯隻”,“矢伯” 應為官名。明嘉靖《臨朐縣誌·建制沿革》載:“周,為齊伯氏駢邑。漢,置臨朐縣,屬齊郡。東漢,屬齊國。” 舊以為朐為山或水名, 臨朐則因臨山或水而得名。由矢伯卣與矢朐盤銘文為證,而漢代臨朐之得名,應與此戰國陶盤刻畫文字“ 矢朐” 之“ 朐” 有關; 而“矢朐” 之族可上溯至商代,故臨朐一名其內蘊尚矣。

【原標題:孫敬明:陳介祺《周矢朐瓦盤圖》小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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