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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散文|懷念姥姥

由 齊魯壹點 發表于 運動2023-02-03

簡介此時,姥姥又是多麼悲傷啊

姥姥加一筆念什麼

大散文|懷念姥姥

懷念姥姥

文|汲海

多少年了,我心裡一直埋著對姥姥的思念。像深延在泥土裡的竹根,在這個春天裡終於茁出了地面。

姥姥是一個貧窮人家的女兒。在十八九歲最華灼的年齡上嫁給了同樣窮苦的姥爺。苦難的時代,上蒼把不幸分散給它君視下的每一個生命,可姥姥得到的那份格外厚實。三十多歲上,在生下了舅舅、大姨和母親後,姥爺便隨著一場疾病愴然離世。自此,人世間所有的悲苦留給了姥姥一人來咀嚼。她活到八十二歲,有近五十年的生命是伴隨著辛酸、勞苦、哀痛度過。在那泥濘不堪的歲月裡,讓她咬牙活過來的一絲光亮,除卻對生命的執著,就是身邊悽惶驚悚的三個幼子。

她的命運悲慘到令人不忍直視。

沒有了姥爺,姥姥一人獨撐門戶,庇護著三個雛鳥般的兒女,在狂風暴雨裡瑟瑟發抖。白天,把孩子丟在那只有兩間土坯房的家裡,給有田地的人家扛活,換一點粗糧餬口;夜晚,點上一盞光如豆小的棉油燈,替人紡線。春天到了,四處挖野菜,鉤槐花、擼榆錢;冬日裡,生活不能為繼,再沒有討食的營生,便領上舅舅四處要飯。朔風呼嘯、積雪沒脛的路上,一對母子蹣跚的身影在放大、拉長。

生活的艱難,如螻蟻般卑微地活著。舅舅、大姨、母親還是在姥姥嶙峋的翅膀下慢慢長大,儘管生長得那麼孱弱。姥姥在她孃家哥哥的幫助下,又接了一間土坯房,給長大成人的舅舅娶了媳婦——一個與姥姥一樣命苦的女人。

舅母的到來,似乎讓家添了些活力,有了生氣。姥姥久未展開的臉上露出了笑容,被溫暖的陽光給予了一絲撫摸。

歲月在艱難的生活煙火中靜靜流淌,姥姥由青絲熬到了頭白。把大姨打發了出嫁,又讓她的二女兒成為我的母親。一世裡掛在桅杆上鼓滿生命之風的帆,似乎應該扯下歇歇了。

然而,命運的凶煞在她近古稀之年的時候又朝她露出了猙獰。舅舅四十七歲那年,被醫院檢查出晚期。

那個陰雲密佈的冬天裡,讓人們沒有窺見過幾縷陽光。天地間格外寒徹,蒼茫一片。不時吹起的朔風,肆虐著人世間所有的美好。

此時,我在二中上高一,正是寒假裡待在家的時光。

母親上午去姥姥家看望老人,下午回來時一臉憂傷和悽苦,眼角上分明掛著風乾的淚痕。“出啥事了,娘?”母親只是沉默。待父親從外面回家,從他和母親在另一間屋子的對話中,我知道了舅舅的病情。這意味著給一個生命滿滿的人宣判了死刑啊,只不過是緩期一段日子。就是醫療水平高度發達的今天,也還是止步於手術和放化療,難以完整地搶救人的生命。

全家被母親的不幸訊息扯進了黑暗裡。舅舅,那是與母親自小相依為命的兄妹。苦難的歲月裡,他們一起吃糠咽菜,寒冷的土房子裡一起瑟瑟發抖,一起奔走在討飯的風雪途中……

此時,姥姥又是多麼悲傷啊。我眼前浮出姥姥在自己的庭院中被寒風撩亂的白髮,眼角流下的清淚,顫抖著的身軀。

姥姥和舅母艱難地商議後,賣掉了家裡的牛、羊、豬,所有值錢的東西,在大姨和我家的幫助下,讓舅舅住院做了手術,和死神進行了一次搏鬥。姥姥對上蒼還抱著一絲信任和忠誠,她要用一生積累的堅強和辛苦去挽救兒子的命。

夜,悄無聲息地落在姥姥的院子裡,她像在一時間經歷了半個世紀,慘痛再一次與她糾纏在一起。在長長的歲月中度著悲劇生涯的她,一生的苦難積累亦沒有透氣的空隙,用盡渾身的氣力也沒有抖落掉厄運的加持。

半年之後,舅舅在耗盡了家裡的所有之後,溘然離世。以後的兩年裡,姥姥四個孫子中的老二、老四又分別因病相繼夭亡。

時光的鐮刀無情地收割了姥姥晚年的幸福。她落入生命的悲壯裡。

姥姥一連幾天不吃,不喝,不睡。眼睛直直地盯著院中的一個地方,長長地不挪開,似乎要看穿地心,看看黃泉路上的入口和方向。又像在發狠地找尋一個東西,要完成對它的追問,去和它來個魚死網破……

我和母親、大姨圍在姥姥的身邊勸慰的時候,她只喃喃地說:是我的命不好……我們都知道,在這傷痛的時候,她老人家又回望自己一生的蒼涼了。舅舅是姥姥的命,孫子是她的希望。風風雨雨幾十年,上帝拿走了可以慰藉她心靈的一個個果子,像強盜一樣,眼都不眨般掠走了。

命運欺侮了姥姥。古稀之年的她成了一具空殼,已沒有了淚水。姥姥晚年的腳步,我們不知道還能不能往前邁。

姥姥已如一垛浸泡在水中的土牆,哀哀慼戚地立在那兒,不知哪一天也會轟然倒塌。生命像打破了的盆子,任裡面的水肆意漫延。親人們不忍與她對視。天還不明,姥姥就悄悄走向舅舅的墳塋——那座在村後田野裡凸起的土包。沒有眼淚,沒有哭泣,只是長久地靜坐。一年多的時光裡,墳前踏出了一條幽幽的小徑。姥姥的日子已被無盡的悲傷揉搓得皺皺巴巴,不能伸展開。

春季到了,母親把姥姥接到我們家,讓她離開傷心之地一段時間,緩緩心。

四月的季節裡,鄉間到處飄著槐花、油菜花的香氣。門前的老槐樹已有幾十年的樹齡,兩年都沒抽枝開花了,今年春裡又驀然發出幾條新枝,上面掛著幾嘟嚕槐花,滿目的生機。

奶奶走進了我家的院子,姥姥起身相迎。兩親家說了一上午的話,生活的過往被慢慢細數。姥姥在一個可以訴苦的人面前贏得了一聲聲同情和溫喟,慢慢洗滌著浸在身體裡的悲涼。姥姥明白,這世上不只她一個人,有許許多多無辜的人們,在長久的歲月裡度著悲劇的生涯。她開始打量眾生的悲苦了。

夕陽在收去最後的一抹餘暉時,兩位老人同時朝門前的老槐樹望去。

住了幾天後,姥姥對母親說:“二妮,我想回家。你嫂子和倆孩子我不放心。我要給她們做飯,還有幾隻山羊,要割草喂。”

姥姥的心復活了。災難,降臨到人世間那麼多家庭,那些如草如蟻般平凡的人們,也都踩在了腳下,繼續往前趕路。姥姥一家也做到了。上帝不會無情到讓一個門庭全軍覆沒。

“希望是堅固的手杖,忍耐是旅衣,人憑著這兩樣東西,走過現實到墳墓,邁向永恆。”姥姥又回到了她的小院,坐在那兒,望到了天上那亙古不變的明月。

在這以後的十幾年裡,姥姥做飯、割草,操持家務,幫襯著舅母把兩個孫子拉扯成人,相繼都成了家。

姥姥在八十二歲上,臥床不起。一月之後,離開人世。

十幾年之後,孫子們相繼考入了大學,參加工作。其中一個研究生畢業,成為一名中學教師。

清明節到了,母親要到她母親的墳上燒紙。我開車從城裡往回趕,拉上母親去姥姥的村子。

一路上,天空陰沉沉的。路邊的油菜花鮮豔明麗,將金黃誇張到極致。撲入鼻孔的花香令人有一種心酸的傷感。那是祭奠的顏色。

我把車子停靠在距離姥姥墳塋不遠處,攙扶母親下車。田裡的麥苗一片蔥綠,油菜花在微風裡搖曳。姥姥的墳前茂盛地生長著一棵柳樹,枝繁葉茂,蓊蓊鬱鬱。一片金黃的油菜花把姥姥的墳墓包圍著,像一座金碧輝煌的宮殿。我們知道,這是舅母的精心照料。

母親蹲下身,在墳前燃起了金紙元寶。煙霧繚繞,片片的灰蝴蝶在空中起舞。像炊煙,為姥姥燒製美味的午餐。

我如夢似幻。母親正在為姥姥祈禱,聽不清說些什麼。我木然地站在那兒,一時不知身在何處。感覺一路上心中堵塞著的東西坍塌了,像有股水流衝出胸膛。

我們的祖祖輩輩不都是這樣過來的嗎?又在經歷了一世的風霜之後走向自己永遠的歸宿。

祭奠過姥姥,攙扶母親上車。我們要去村裡舅母的住處去,看望年過七旬的老人。

她正在那裡守望著自己的兒孫們。

大散文|懷念姥姥

作者簡介:

汲海,中國散文學會會員,山東省散文學會會員,菏澤市作家協會會員。中學高階語文教師,菏澤市牡丹區人民法院陪審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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