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麗｜我們大班啦

我從未這般遠遠地、細細地看著你，當所有小朋友隨著律動跳起早操時，儘管我很是努力，卻依然在人群中丟了你。我慌慌然地尋牛仔衣，茫茫然地覓深藍鞋，竟然幾十個小朋友裡找你我會如此費力，你像一尾水波里無聲無息的魚，不，你更像一隻深海里默默遊動的鯨，只是偶爾的浮出水面。

“小眼睛，看老師，小耳朵，豎起來……”我定定地站在遠遠的角落裡，等著看你。

你雙臂前後擺動地揮著小旗，從前往後踏步走，像兩團火，在深藍裡如抖動的紅綢般劃過海際。我像是海岸線上舉鏡眺望的守鯨人，你的每一次浮出，都讓我心生歡喜。

剛剛下樓的時候，你跑得很快，剛轉過樓梯口，你就沒入了人群，將我拋諸腦後。我突然發現，隨著你逐漸長大，我們之間的分離似乎愈來愈顯得那麼輕而易舉。如今，你已順著時間的河流悄然地游到了“大班”的港口，兩年前剛剛入園時在我懷裡哭泣，抱著我的脖頸蹭鼻涕窩眼淚的你早已變成了自己能獨立睡覺，遇事出主意的小男孩了，可我還全然以為是順其自然的在順理成章地叫你寶貝。

媽媽慢慢地逼迫自己明白，你我只是今生的際遇，即便我心心念念期望你對我如影隨形，也敵不過你成長路口上每一處世界的精彩，你邁出的每一步都是你對明天的期待。

也許正因為我意識到與你一起的時光會伴隨你的長大而日漸稀薄，你會和你的爸爸有可能多年父子成兄弟；也許我會日益衰頹，不再成為你心裡那個家裡最聰明的媽媽，甚至有那麼一天，老眼昏花，只憶遙遠，不識眼前；也許，也許我顧慮太多，才緊著你還願意允我陪你玩的年紀做這做那。

在水世界裡，我們一起摸石頭，讓你爸重重地揹回來，只為了做貓頭鷹的石頭畫；在陽臺上，我們一起打水拆實驗包，就為了等一個所謂特別神奇的反應；空調房裡，我倆一邊用黏土做培根卷、烤腸、蘑菇……一邊樂此不疲地假裝好吃到流口水；為了用啤酒瓶做房子，我倆攛掇你減肥的爸爸喝啤酒；為了積累貝殼做海洋沙灘，只要一出門吃飯你就盯著吃海鮮的叔叔阿姨，站人桌邊兒哼哼，拉都拉不走；洗完澡你就要求聽《西遊記》，有時候我想玩手機了就拒絕你，想看書了就聽從你；有時候我倆會為了撿根樹枝做手工在小山上晃盪半天，採蒲公英做茶掘樹根，不然就抄根木棍捅螞蟻窩。

你和你爸呢，你永遠都是讓他離你遠點，可是我不讓你吃冰淇淋時，你就會禁不住誘惑和他狼狽為奸，貨下了肚以後偷偷告訴我不是你要吃的，是爸爸……你欲言又止，顯得你多有情非得已。你一邊想吃我不允許的禁品，一邊又怕我生氣，你很兩難地選擇了犧牲你爸爸。每每你闖了禍被我揍，你爸爸頃刻就化身成一個超級狗腿子跑過去巴結你，你一邊哭一邊朝他兇還不忘回頭過來抱我大腿。分床睡之前，你不讓你爸臉對著你，不轉過去你就用腳丫子踹他，而對我則要求和你臉對臉，若是拒絕，你就一邊哼哼唧唧苦苦哀求，一邊用手搖我肩膀討好我。吃飯，永遠要和我坐一起，離爸爸近一點，你便嘀嘀咕咕，就算他怎麼對你諂媚，你也不稀罕他不珍惜。

我很清楚，你今天粘我粘得有多緊，明天就可能會離我離的有多遠，因為你是男孩，將來你的學業選擇，人生抉擇，成家立業，多半你的爸爸會給你一個男性視野的指導，他會在你拿捏不住的時候給你信心，在你迷茫的時候毫不猶豫燃起自己成為你迷途的燈塔，我充其量只是一個為你人生靜靜打理邊角的人，當然，我這樣說，沒有任何的不甘心，也沒有吃你爸爸醋的意思，我只是在說一個我期望的發展。

還有一年，你就將要迎來人生的第一個畢業典禮，不知那時，你又成為何種模樣，而我，又會是何種心情與感慨！

作者簡介：劉麗，安徽當塗護河人，馬鞍山中加雙語學校任教。馬鞍山市作家協會會員。中學時代開始發表作品至今，散見於《馬鞍山日報》、《皖江晚報》、《現代作家》、《同步悅讀》、《心夢微刊》等報紙、雜誌、微刊。近年的《童性天然 順德而育》、《我的閱讀之旅》等多篇文章分別獲市級、省級和國家級獎項，2016年參加國家舉辦的“書香三八”頒獎典禮，文章被編入《最美書香》系列叢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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