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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蘇軾《行香子·述懷》|心存詩意,何必遠方

由 到底誰寄錦書 發表于 人文2021-06-08

簡介幸運的是,這個時代之下,每個人的出路不再像古人一樣單一,每個人都可以透過自身的努力拼搏去實現自身的價值,很少再會像如東坡先生一樣的古人們那樣,會有報國無門的情況

逍遙自在又何妨

我喜歡讀詩,因為感佩於同樣的文字,在妙手點撥之下透過不同的排列組合便能呈現不同的畫面和意境,表達不同的感慨與思嘆,玄之又玄,奇妙無比。

隨著年齡增長,現實中生存的壓力和生活的無奈時刻圍繞,人彷彿被包裹進一個愈來愈緊的套子,拼命突圍卻發現越過山丘還有更高的山丘,就好像李宗盛歌中唱得那樣:“想得而不可得,能奈人生何?”

在那些個彷彿大戰之後疲憊不堪的時刻,可能唯有一首或清曠明朗或昂揚勃發的詩能讓自己稍稍忘了彼時的身心俱疲,能讓拘囿於困頓皮囊的靈魂堪堪找到他的歸處,那些個心之所向的“遠方”。

讀蘇軾《行香子·述懷》|心存詩意,何必遠方

《行香子·述懷》賞析

詩詞之中,我比較偏愛那些清逸閒適的句子,比如王維的“

斜陽照墟落,窮巷牛羊歸。野老念牧童,倚杖候荊扉

。”比如張可久的“

山中何事?松花釀酒,春水煎茶。

”又比如李後主的“

一棹春風一葉舟,一綸繭縷一輕鉤。花滿渚,酒滿甌,萬頃波中得自由。

再比如,東坡先生的這首

《行香子·述懷》

《行香子·述懷》 蘇軾

清夜無塵,月色如銀。酒斟時、須滿十分。

浮名浮利,虛苦勞神。嘆隙中駒,石中火,夢中身。

雖抱文章,開口誰親。且陶陶、樂盡天真。

幾時歸去,作個閒人。對一張琴,一壺酒,一溪雲。

讀蘇軾《行香子·述懷》|心存詩意,何必遠方

詞作者蘇軾,無需多介紹了,北宋文壇領袖,詩書畫詞俱佳,中國藝術文化的峰頂之人。為了更好的理解這闕詞,我們需要了解的是,東坡先生是一位融儒釋道思想於一身的人,他因為自己比較曲折坎坷的出仕經歷,前期比較偏重儒家“致君堯舜上”的積極入世,“烏臺詩案”之後便更多地偏向於道家佛家的出世淡然。

白話翻譯:

“行香子”為詞牌名,又名“爇(音

ruò

,點燃、焚燒之意)心香”,“讀書引”,以“蘇門四學士”之一的晁補之的《行香子·同前》為正體。“述懷”為題。

清淨的夜色中彷彿沒有塵埃,月光皎潔如白銀洩地。在這樣的美景中把酒賞月,必須要喝得盡興。無需再去執著於如浮雲般的名利,白白地虛耗精神,費盡心力。再如何糾纏,人的一生也會像白駒過隙、鑿石見火、浮生寄夢般短暫和虛無。

懷才不遇最是無奈,倒不如及時行樂,忘卻煩惱。期盼著能早日放下許國執念,歸隱田園,做個不再操心的閒散之人。那時候,每日彈彈琴,喝喝酒,看看雲,想來也是樂事。

這闕詞據說創作時間不可考,但根據詞中所表達的比較強烈的隱退思想大概可判斷,這應該是東坡先生遭遇“烏臺詩案”之後的作品。彼時的蘇軾因與當權者政見不合而遭受排擠,幾乎丟掉性命,之後他便斂去波濤,變得超脫避世,卻也越發曠達和恬淡。

詞的上闋寫東坡先生在清淨夜色中獨自飲酒賞月時心中的感想。我們知道,把酒問月是古時詩人們慣常的雅興,因為皓月當空,引人遐想,美酒助興,壯懷逸興,正適合思考人生。深受政治紛爭所擾,懷才卻不為當朝所用的東坡先生,深深體會到追名逐利的耗神費力,而世事蹉跎間,時光已然一去不返。

東坡先生在很多作品中都表達過“人生如夢”的思考,在這裡,他為了證明人生虛無轉瞬即逝,一下子羅列了三個來自古籍中的比喻。《莊子·知北遊》中的“

人生天地之間,若白駒之過隙

”,古樂府詩中的“

鑿石見火能幾時

”以及引自《莊子·齊物論》的唐人李群玉《自遣》詩中“

浮生暫寄夢中身

”。這三個引用的比喻充分表明了東坡先生對這個問題的深入思考,而不僅僅是一時的慨嘆。

讀蘇軾《行香子·述懷》|心存詩意,何必遠方

詞的下闋則合乎邏輯地表達了東坡先生對於上闋所思所想之後的對策:既然知音難尋,那便無需勉強,歸隱田園,不為國事所擾,自得其樂又何妨?

從這一段可以看出東坡先生關於人生的達觀。他在面對出仕無所作為,又遭受排擠時,雖內心苦悶,卻並不會執著其中,並且善於從困擾、紛爭和痛苦中尋求解脫。而他自我解脫的方式也很簡單:歸去。東坡先生的這種灑脫每每讓我腦中蹦出改自陳後主名詩《戲贈沈後》的“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

應該說,東坡先生的精神氣質與莊子頗為相像。他一直如莊子般在入世和出世間切換,既希望能夠報國濟民,但又沒有不撞南牆不回頭的執拗。我想,東坡先生也算是看明白了,既然世事不如意,那還不如“詩酒趁年華”,超然於物外,忘卻所有榮光,忘卻所有的不快,抓緊時間詩酒自娛,如此就能超然於世了。

蘇坡先生的這種選擇,可以用現代流行的網路語言來概括:

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還有詩與遠方

浮名浮利,虛苦勞神。嘆隙中駒,石中火,夢中身。

”人生短暫,無非一場大夢,如白駒過隙,電光石火,又如黃粱一夢,虛無飄渺,與其浪費生命去追逐那些如浮雲般不確定的名和利,倒不如安心做個閒人,享受當下,坐擁青山綠水,笑對清風明月。

做不了“閒人”的當代人

人的一生應該如何度過?這是一個亙古不變的話題。我們在思考,古人同樣也在思考。

每個人生來都該立志,都應該任重而道遠,這是儒家的入世思想;遊走于山水之間,獨與天地共往來,這是道家的觀點。入世的功利,出世的清淨,困擾了像蘇東坡一樣的文人們幾千年,眾說紛紜,難有定論。

曾看過知乎上有一個提問:“當代成年人的真實寫照”,其中有一條回答是這樣的:心未老,頭已白;眼未花,淚已無。食不缺,品無味;時間少,事無盡。上有老,不能常伴左右;下有小,無法伴其成長。中有妻,無心好言三句;外有友,不能一醉方休。生活一地雞毛,可雖然辛苦,我還是會選擇那種滾燙的人生。

這條回答獲得了極高的點贊數,我想大約是他不僅戳中了很多人的內心,卻又在最後文藝地給大家打了一針雞血。

讀蘇軾《行香子·述懷》|心存詩意,何必遠方

我們生活在當下這個時代,是幸運的,又是不幸的。

幸運的是,這個時代之下,每個人的出路不再像古人一樣單一,每個人都可以透過自身的努力拼搏去實現自身的價值,很少再會像如東坡先生一樣的古人們那樣,會有報國無門的情況。而不幸的是,我們每個人的身上,都擔負著太多責任,工作生活,父母妻子, 甚至親朋好友。每個人都像拉車爬坡的騾子,一刻也不能放鬆。古人官場失意尚且可以歸隱田園,而我們卻只能一條路走到黑。

壓力之下,停車場裡有多少下班回家後不願回家的菸民?大排檔、酒吧裡又有多少衣冠楚楚的買醉者?當高曉松那句“生活不止有眼前的苟且,還有詩與遠方”被網路瘋狂宣揚時,又有多少顆心砰然心動之後歸於平靜?

網路上不乏我們看到並豔羨的案例:那位以“世界那麼大,我想去看看”的理由辭職的,那些賣掉房子環球旅行的,那些放棄高額年薪到山裡種地的……可即便我們再羨慕再向往再衝動,我們依然會在第二天準時出現在清晨的城市中擁堵的上班路上。

只是因為,身上的擔子,不允許我們為了心中的詩與遠方“做個閒人”。

倒也無需遺憾。

縱是豁達如蘇東坡,把酒問月的當下,也不免為俗世名利所惱。想必在那個清淨無塵的夜色中,東坡先生也在憑著杯中滿酒不斷叩問自己的內心,既然不為當權者所用,那又何必糾纏?人生本就苦短,歸去守著一溪山色,飲酒聽琴不是更加逍遙自在嗎?

幾時歸去,作個閒人。說來簡單,可熙熙攘攘,追名逐利,又有幾人能拋卻塵世所求放下責任如此灑脫呢?

我心中的“詩與遠方”

林徽因說:“

真正的平靜,不是避開車馬喧囂,而是在心中修籬種菊。

這是我心中關於“詩與遠方”的答案。

讀蘇軾《行香子·述懷》|心存詩意,何必遠方

不是放下一切去追求那些看似閒情逸致的田園生活,不是以鄙夷不屑的眼光對待物質生活的提升而只求精神世界的豐富,甚至不是得閒時的一次期待已久的旅行。

於我而言,“詩與遠方”只是一種心境,一種態度,它其實不在遠方,只在心裡。

記得央視《主持人大賽》中曾有一位參賽者在講述自己基層工作的經歷時,說過這麼一句話:“

身在井隅,心向星光;眼裡有詩,自在遠方。

“深得我心。

如果心存美好,即便每天身陷瑣碎的生活小事之中,勞累狼狽,那也不算苟且;相反,如果心中缺乏美好,即使走遍名山大川,也感受不到“詩與遠方“。

還說東坡先生。在他被一貶再貶的日子裡,他在黃州開荒種地,在杭州修堤,在嶺南吃荔枝,在儋州吃牡蠣,那些狼狽的日子雖然看似苟且,實際上卻都是詩和遠方的田野。而之所以會這樣,完全是因為東坡先生擁有一顆超然物外、曠達淡泊充滿了詩意的心。

其實,在當下大多數人的生活中,既會有生活中柴米油鹽的煩瑣枯燥,也會有工作中沉沉浮浮的身心俱疲,可我們所需要做的不該是解甲歸田的那種歸隱,也不該是爾虞我詐的那種世故。

我們只需保持心靈的淡泊、平和以及詩意,那麼也就擁有了屬於自己的那一張琴,一壺酒,一溪雲。

心懷詩意,便處處都是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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