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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明心學《傳習錄》導讀

由 私淑王學門下 發表于 人文2023-01-10

簡介陽明先生以“致良知”來解《大學》“致知”,加一個“良”字,“知”就是良知本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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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明心學《傳習錄》導讀

一、心即理

陽明心學《傳習錄》導讀

陽明先生主張“心即理”,認為心外無事、心外無理,“心即是天,言心則天地萬物皆舉之矣”。佛家也說“萬法唯識,三界唯心”,陽明心學似乎與佛學更具有相似性,以至於後人讀《傳習錄》時往往聯想引申到佛學的相關概念和論斷,虛說光景,這是大忌。讀《傳習錄》應該追溯到《四書》,以《四書》為參照,融會貫通,潛心體悟,若以佛學來解《傳習錄》,就沒有義理可言了。陽明先生曰:“吾儒養心未嘗離卻事物,只順其天則自然就是功夫;釋氏卻要盡絕事物,把心看做幻相,漸入虛寂去了”。佛家追求明心見性,儒家主張窮理盡性,認為不格物窮理,則不能盡其性。佛家說緣起性空,以“空”論“性”,而儒家以“誠”論“性”。誠者,實也,此“性”既虛靈也真切篤實,有仁民愛物之大用,所謂“誠者物之終始,不誠無物”。

如果把“心即理”當作一命題,其實它包涵兩層涵義:其一,“夫物理不外於吾心,外吾心而求物理,無物理矣”;其二,“遺物理而求吾心,吾心又何物邪”?“心即理”若從功夫論上去解讀,則是針對先儒格物之學而發,其目的是糾正“務外而遺內”的流弊。雖然說惟格物窮理才能儘性,但窮理功夫不能向外物上去做,而是要反求諸己、反身而誠,向心體上做功夫。後者可看做是從本體論上解讀“心即理”,“心”其實是“理”,“心”需要向“理”上靠攏,離開物理,也無吾心。儒佛兩家都說心性,但正如黃梨洲先生所言:“儒釋界限,只一理字”。陽明先生說:“心無體,以天地萬物感之是非為體”,其實是以“理”言“心”,以“知”言“性”。這樣的命題佛家是說不出來的,佛家死守著“萬法從緣起,一切唯心造”的教條,是內而非外,滑向了另一個極端。

陽明先生主張“心即理”與孟子道性善之旨相同。孟子反對“義襲而取”,“仁義禮智,非由外鑠我也,我固有之也,弗思耳矣”,“學問之道無他,求其放心而已矣”。由此可見,孔門之學只是落實在一個“反”字上。如果外吾心而去格物窮理,格物成了“逐物”,窮理實則是“義襲而取之”。日孚曰:“先儒謂一草一木亦皆有理,不可不察,如何?”先生曰:“夫我則不暇,公且先去理會自己性情,須能盡人之性,然後能盡物之性。”(《傳習錄》117條)陽明先生曰“心即理”,不是反對格物窮理,而是主張“為學須有本原,須從本原上用力,漸漸盈科而進”。

《大學》曰:“物格而後知至,知至而後意誠”。似乎是告知學者先去格物致知,然後再誠意正心,即先向外用功,再反求諸己。文字敘述自有其侷限性,必然分一個先後次第。其實,“物格而後知至,知至而後意誠”,從義理上體會,即等價於孟子所謂“萬物皆備於我,反身而誠”。陽明先生認為,“以誠意為主,去用格物致知的工夫,即工夫始有下落”。以誠意為主去格物致知,這正是“從本原上用力,漸漸盈科而進”,即是致良知功夫。孟子曰“反身而誠”,陽明先生曰“致良知”,從形式上說是一開一合,從義理看則是殊途而同歸。

朱子分《大學》為經文一章,傳文十章,但《大學》沒有解釋“格物致知”的傳文,而直接從“誠意”開始。並且“誠意”章傳文只是闡釋“誠意”的內涵,既不向前承接格物致知,也不向後涉及與“正心”的關係,這與後面幾章如“所謂修身在正其心者”,“所謂齊其家在修其身者”等格式截然不同。注意到這一點,對於理清《大學》八條目的脈絡非常關鍵。其實,《大學》八條目決不是八個環節首尾串聯而成的一根鏈條,究其義理,不過是對孔子“吾道一以貫之”的闡發。其中“正心”是八條目的核心,“正心,復其體也;修身,著其用也”,正心之前為修道功夫,正心之後是從心體起用,為弘道事業。

陽明先生主張“心即理”,把正心之前的三個環節收攝進來,猶如孟子曰:“萬物皆備於我,反身而誠”。既然萬物備於我,向心上一“反”,格物窮理就包含在其中,此是“自明誠,謂之教”。意誠則心正,“正心只是誠意工夫裡面,體當自家心體,常要鑑空衡平,這便是未發之中”。陽明先生又曰:“心無體,以天地萬物感應之是非為體”,“良知只是個是非之心……只是非即盡了萬事萬變”。這是從心體起用,“大其心,則能體天下之物”,故修齊治平均是“正心”。弘道事業其實也是心上功夫,存天理,去人慾,此心向天理靠攏,以至於實現“克己復禮,天下歸仁”,天下歸仁即是“明明德於天下”。

二、知行合一

陽明心學《傳習錄》導讀

“知行合一”是陽明先生立言宗旨。一說“知行合一”,“心即理”、“致良知”乃至四句教均包含在其中了。“知之真切篤實處,即是行;行之明覺精察處,即是知”。《大學》從“知至”到“意誠”,孔子曰“知者利仁”,即是讓“知”走向真切篤實,“知”即轉化為“行”。“知及之,仁不能守之,雖得之,必失之”,從知行合一的角度看,便是知、行沒有實現統一。孟子曰:“凡有四端於我者,知皆擴而充之矣,若火之始然,泉之始達,苟能充之,足以保四海”。在“心”為“知”,孟子所謂擴充四端之心,在《大學》即是由“正心”向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過渡,這也是由“知”向“行” 轉化。

孔顏之樂與孔顏之好學是統一的,而好學就體現為知行合一。孔子曰:“蓋有不知而作之者,我無是也”。孔子無不知而作,顏子“有不善未嘗不知”,“知”屬於“性”(性無不善,故知無不良),“行”的當下即能覺知,做到“行”不離“性”,此“行”即是“道”,《中庸》所謂“率性之謂道”。而常人之行乃冥行妄作,孟子曰:“行之而不著焉,習矣而不察焉,終身由之而不知其道者,眾也”。

陽明先生曰:“某嘗說知是行的主意,行是知的功夫;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若會得時,只說一個知已自有行在,只說一個行已自有知在”。所謂“知行合一”,不過是不得已補偏救弊的說法,決不是一個“知”與一個“行”,從外面去合二歸一,而是從“知行的本體”上說本來就是“一”。復得“知行的本體”,才可說“知行工夫,本不可離”。

要真正領會“知行合一”的內涵,須注意陽明提出“知行的本體”的真正涵義。“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相當於《中庸》所謂“誠者物之終始”。“知行的本體”在《中庸》是“誠”或“性” ,“知行工夫,本不可離”即是“至誠無息”。

陽明先生以“致良知”來解《大學》“致知”,加一個“良”字,“知”就是良知本體。“致”屬於“行”,但“行”以“知”為“始”,那麼《大學》“格物致知”之“行”在陽明心學這裡就成了致良知功夫。“致吾心良知之天理於事事物物”,所謂“知是行之始”;“事事物物皆得其理矣”,所謂“行是知之成”。陽明先生是以《中庸》“成物,知也”來解《大學》“格物致知”。

“若無有物慾牽蔽,但循著良知發用流行將去,即無不是道”。“循著良知發用流行將去”,正體現出“知是行之始”,且“知是行的主意”。如果“行”脫離了“知”往而不反,則如孟子所謂“行有不慊於心,則餒矣”。《中庸》曰:“率性之謂道”;“道也者,不可須臾離(性)也,可離非道也”。既然“性”為“知”,“道”屬於“行”,其實也是在強調“知是行的主意”。

“行是知的功夫”,如陽明先生說:“就如稱某人知孝,某人知弟,必是其人已曾行孝行弟,方可稱他知孝知弟”。《傳習錄》225條曰:“我輩致知,只是各隨分限所及,今日良知見在如此,只隨今日所知擴充到底;明日良知又有開悟,便從明日所知擴充到底”。劉蕺山先生認為,“此是先生漸教,頓不廢漸”,是錯誤的。此條似乎割裂知行,但並不是主張先知而後行,而是從交養互發、知行並進的角度論知行合一,“如此方是精一功夫”。所謂“只隨今日所知擴充到底”,“擴充到底”不是從量上說的,而是“行是知之成”。

“某今說個知行合一,正是對病的藥。又不是某鑿空杜撰,知行本體原是如此”。“知行合一”不是陽明先生的發明創造,四書中處處閃耀著知行合一的思想。《傳習錄》5條曰:“古人所以既說一個知又說一個行者,只為世間有一種人,懵懵懂懂的任意去做,全不解思維省察,也只是個冥行妄作,所以必說個知,方才行得是;又有一種人,茫茫蕩蕩懸空去思索,全不肯著實躬行,也只是個揣摸影響,所以必說一個行,方才知得真”。例如孔子曰“蓋有不知而作之者,我無是也”,即是針對“世間有一種人,懵懵懂懂的任意去做”有感而發。“吾嘗終日不食,終夜不寢,以思,無益,不如學也”,這是對“又有一種人,茫茫蕩蕩懸空去思索,全不肯著實躬行”因病用藥。

陽明先生有時從本體上論知行合一,有時則從長善救失的功夫論的角度說知行合一。《傳習錄》226條:“我今說個‘知行合一’,正要人曉得一念發動處,便即是行了;發動處有不善,就將這不善的念克倒了,須要徹根徹底,不使那一念不善潛伏在胸中,此是我立言宗旨”。從知行合一的高度說“知”,那麼“知而不行,只是未知”,知善而好善,知惡而去惡,均是如此。例如省察克治,對治不善的念頭則要拔本塞源,到了“有不善未嘗不知,知之未嘗復行”,就接近於知行合一,才是“精一”功夫。

既然“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從知行合一的高度說“行”,如果“行”而不“知”,則是未“行”。《傳習錄》126條:“汝能知晝,懵懵而興,蠢蠢而食,行不著,習不察,終日昏昏,只是夢晝。惟息有養,瞬有存,此心惺惺明明,天理無一息間斷,才是能知晝”。“行”之明覺精察即是“知”,“行”如何才能實現明覺精察,需要向內用克己功夫。如《傳習錄》65條:“人若真實切己用功不已,則於此心天理之精微日見一日,私慾之細微亦日見一日。若不用克己工夫,終日只是說話而已,天理終不自現,私慾亦終不自現”。

孟子道性善有兩層涵義:其一,從本原上說人性,所謂“天命之謂性”,不得不言性善;其二,孟子從後天功夫論上言性善,告知學者修道功夫須向自性上“反”,不能義襲而取之。

同理,陽明先生說知行合一也有兩層涵義:其一,從本體上論知行合一,“知行如何分得開?此便是知行的本體,不曾有私意隔斷的”。其二,從功夫論知行合一,既然一念發動處,便即是行,所以在不善的念頭發動的當下就去克治。通常都以為“知”是“行”的主意,“以為必先知了然後能行,我如今且去講習討論做知的工夫,待知得真了方去做行的工夫,故遂終身不行,亦遂終身不知。此不是小病痛,其來已非一日矣”。陽明先生說個知行合一,“正是對病的藥”,告訴學者真正切己用功,自然會“知”。

一友問功夫不切。先生曰:“學問功夫,我已曾一句道盡,如何今日轉說轉遠,都不著根?”對曰:“致良知蓋聞教矣,然亦須講明”。先生曰:“既知致良知,又何可講明?良知本是明白,實落用功便是。不肯用功,只在語言上轉說轉糊塗”。

一個弟子認為要先講明致良知之教,然後才好去用功,把知行分為兩截而陽明先生認為“良知本是明白,實落用功便是”。

此外,諸如“為學須有本原,須從本原上用力,漸漸盈科而進”,“為學須得個頭腦工夫,方有著落,縱未能無間,如舟之有舵,一提便醒”,也是在論知行合一。“本原”或“頭腦”即是指心性,屬於“知”,陽明先生說“為學須得個頭腦工夫”“須從本原上用力”,如孟子曰:“行有不慊於心,則餒矣”。

三、致良知

陽明心學《傳習錄》導讀

“良知”一說源自《孟子·盡心上》,孟子曰:“人之所不學而能者,其良能也,所不慮而知者,其良知也”。陽明先生曰:“性無不善,故知無不良,良知即是未發之中,即是廓然大公,寂然不動之本體,人人之所同具者也”。但陽明先生提出“致良知”學說,其義蘊須結合《大學》三綱八目才能更好地揭示出來。《大學》曰“物格而後知至,知至而後意誠”。“致知”只是八條目中的一個環節,由格物致知而實現誠意正心,格物致知為復其心體的功夫。陽明先生加一個“良”字,晚年專以“致良知”接引後學,從致知到致良知,涵義有什麼不同?

子路問君子,孔子先後三次分別告之曰:“修己以敬”;“修己以安人”;“修己以安百姓”。三者之間雖有道德境界的高低,但“修己”是一以貫之的。“修己以安百姓”高於“修己以安人”,“修己以安人”高於“修己以敬”,猶如《大學》之治國、平天下高於齊家,齊家高於修身。同理,《大學》八條目也不是從“格物致知”到“治國平天下”前後相接的一根向外延續的鏈條,而是本末終始一以貫之。

蔡希淵問:“文公《大學》新本先格致而後誠意工夫,似與首章次第相合。若如先生從舊本之說,即誠意反在格致之前,於此尚未釋然”。先生曰:“《大學》工夫即是明明德,明明德只是個誠意,誠意的工夫只是格物致知。若以誠意為主,去用格物致知的工夫,即工夫始有下落,即為善去惡無非是誠意的事。如新本先去窮格事物之理,即茫茫蕩蕩,都無著落處,須用添個敬字方才牽扯得向身心上來,然終是沒根源。若須用添個敬字,緣何孔門倒將一個最緊要的字落了,直待千餘年後要人來補出?正謂以誠意為主,即不須添敬字,所以提出個誠意來說,正是學問的大頭腦處。於此不察,直所謂毫釐之差,千里之謬。大抵《中庸》工夫只是誠身,誠身之極便是至誠;《大學》工夫只是誠意,誠意之極便是至善:工夫總是一般(《傳習錄》129條)

如果把“格物”作為八條目絕對意義上的開端,則格物功夫“茫茫蕩蕩,都無著落處”,先外放而後內收,“格物”其實成了“逐物”。“格物”確實為八條目之“始”,但卻是“終則有始”之“始”,格物為明明德功夫,向外同時也是向內。從“格物致知”到“治國平天下”,不過是“原始反終”,以成就大人之“學”。這是終、始一貫,終、始為物不貳,《中庸》所謂“誠者物之終始”,如此才能生物不測。陽明先生曰“若以誠意為主,去用格物致知的工夫”,正是要打通內外,變“始終”為“終始”。若以《中庸》來解《大學》,“終則有始”又“原始反終”,合在一起即是“誠者物之終始”。

除了終、始一貫之外,還有本、末一貫,朱子曰“明德為本,新民為末”,只區分本、末而沒有實現本、末一貫。例如朱子曰:“明明德於天下者,使天下之人皆有以明其明德也”。加一個“使”字,就把“明明德於天下”(平天下)解淺了,人我內外割裂為二。朱子認為“本始所先,末終所後”,君子先明明德,而後去親民,也是“二本”。而陽明先生主張“明明德必在於親民,而親民乃所以明其明德也”,修己與安人是合一的。

陽明先生認為“《大學》工夫即是明明德”,在另一處又曰:“自‘格物致知’至‘平天下’,只是一個‘明明德’,雖親民,亦明德事也”。《大學》以“明明德”為本而實現八條目一以貫之,“明明德”如孔子所謂“修己以敬”,把“格物”作為明明德的功夫,“格物”自然能端本澄源,就不須添個“敬”字。從“格物致知”到“治國平天下”,格物致知誠意在“正心”之前,是復其心體之功夫,所謂“大學之道,在明明德”,“格物”為“明明德”之“始”。修齊治平在“正心”之後,為由心體而發用,不斷涵養擴充此心以至於“明明德於天下”,“平天下”為“明明德”之“終”。

《大學》與《中庸》均可看做是對至聖孔子“吾道一以貫之”一句的闡發引申,只不過《大學》條目清晰、次第分明,朱子曰:“於今可見古人為學次第者,獨賴此篇之存”。但後世學者在研讀《大學》時往往只注意“分殊”而忽略“一貫”,陽明先生在《大學》“致知”基礎上提出“致良知”學說,其實是以《中庸》來解《大學》,目的是要實現內外貫通、終始合一。

陽明先生在《大學古本序》中說:“大學之要,誠意而已矣;誠意之功,格物而已矣”;“意者,其動也;物者,其事也。致其本體之知,而動無不善,然非即其事而格之,則亦無以致其知,故致知者,誠意之本也”。

《大學》曰“知至而後意誠”,“致知”向外開,“誠意”向內合,一開一合,“屈信相感而利生矣”。此“利”即是“義”,格致誠正功夫在孟子而言即是“集義”。而陽明先生合內外而言“致知”,所謂“致其本體之知”,即是致良知,故以“致知”為“誠意”之本。陽明先生告門人曰:“此‘致知’二字,真是個千古聖傳之秘,見到這裡,百世以俟聖人而不惑”。

程門後學張九成先生說:“孟子嘗立性善之論,上合千古聖人不言之心,下掃諸子邪論之失”。孔子反覆強調“學”,但此“學”乃為己之學、成德之學,而孔門中子貢、子夏等眾多弟子都有向心外求理的傾向,做“義襲而取”的功夫,甚至把“學”只當作是博學多識,知“聞見之知”,而不知有“德性之知”。孟子立性善論的目的是為了糾偏,性善不是性本善,不需要後天修學,而是從修學功夫的開端處言性善,為學問之道立一個大本。故曰:“學問之道無他,求其放心而已矣”。

先儒解《大學》“格物致知”有務外而遺內的傾向,以至於決裂內外、割斷終始而支離無本。陽明先生曰:“性無不善,故知無不良,良知即是未發之中”。以“致良知”取代“致知”,此“知”為性德之知,與孟子道性善之旨相契合。增加一個“良”字,表示格致功夫須從心體中涵養擴充出來,如此才能貫通內外,以至於實現“出入無時,莫知其鄉”,這是“學問的大頭腦處,於此不察,直所謂毫釐之差,千里之謬”。

以“致良知” 取代“致知”,貫通內外本末,實現了“性之德也,合外內之道也”,那麼“知”與“物”的涵義都要從合外內之道的高度去領會。“致良知”之知,即《中庸》所謂“成物,知也”,格物即是“成物”。故陽明先生曰:“致吾心良知之天理於事事物物,則事事物物皆得其理矣。致吾心之良知者,致知也;事事物物皆得其理者,格物也”。

“正心”是《大學》八條目的核心,格物致知誠意在“正心”之前,是復其心體之功夫,修齊治平在“正心”之後,從心體而發用,孔子所謂修己以安百姓。而“致良知” 學說在貫通內外本末的同時,也打通終始。“致吾心良知之天理於事事物物,則事事物物皆得其理矣”,致良知既是格物致知的內聖功夫(身、心、意、知、物只是一件),也是修齊治平的外王事業(身、家、國、天下,是“心”也是“物”)。

“致良知” 學說貫通本末終始,解《大學》八條目就能做到左右逢其源。陽明先生謂學者曰:“為學須得個頭腦工夫,方有著落。縱未能無間,如舟之有舵,一提便醒。不然,雖從事於學,只做個義襲而取,只是行不著,習不察,非大本達道也”。又曰:“見得時,橫說豎說皆是。若此處通,彼處不通,只是未見得”。

《大學》曰“物格而後知至”,似乎先格物而後實現知至,這是明明德功夫,由“格物”之行而實現“致知”之明。而陽明先生曰“良知本是明白,實落用功便是”,既然良知本來明白,學者只需要“實落用功”去致其良知。良知明白而致良知功夫簡易,真切篤實與明覺精察實現了統一,所謂“良知之外更無知,致知之外更無學”。

陽明先生曰:“工夫難處,全在格物致知上,此即誠意之事。意既誠,大段心亦自正,身亦自修”。格物致知為誠意之事,即是“以誠意為主,去用格物致知的工夫,即工夫始有下落”。孟子曰:“萬物皆備於我矣,反身而誠,樂莫大焉”。孟子在“反身而誠”之前先說“萬物皆備於我”,故“反身而誠”之誠意功夫自然涵攝格物致知。

問格物。先生曰:“格者,正也,正其不正,以歸於正也”。以“正”解“格”,把格物與正心也貫通為一。既然“心外無事,心外無理”,故格物致知即是向內反求諸己,念念存天理、其人慾,此為正心功夫,擴充良知與省察克治是統一的。如《中庸》曰:“成己,仁也;成物,知也。性之德也,合外內之道也,故時措之宜也”。

既然良知“不學而能、不慮而知”,陽明先生在“良知”前加一個“致”字是否多餘?例如王龍溪認為陽明先生致良知學說只是權教,不是究竟話頭,認為良知“當下現成,不假工夫修證而後得,致良知原為未悟者設”。

《中庸》曰“唯天下至誠,為能盡其性”,又曰“其次致曲,曲能有誠”。“誠”“曲”分別與“至”“致”搭配,顯然“致曲”為後天修道功夫,而至誠即是率性。其實,《中庸》區分“率性”與“修道”,“至誠”與“致曲”,不是要以“修道”與“致曲”功夫來反襯“率性”“至誠”境界之高明。恰恰相反,《中庸》其實是要以“率性”“至誠”為參照來闡述“修道”與“致曲”功夫,此所謂“終則有始”。

同理,如果不加一個“致”,鼓吹良知現成,必然會凌空蹈虛、玩弄光景。“儒者之道,不從悟入”,加一個“致”字,功夫才真切篤實。以“致良知”取代“致知”,不過是為格物致知在始位上立個大本。良知雖人人本具,但還需要去涵養擴充,“苟能充之,足以保四海;苟不充之,不足以事父母”。“致良知”即涵養擴充良知,是從終位上成就良知。“今日良知見在如此,只隨今日所知擴充到底,明日良知又有開悟,便從明日所知擴充到底,如此方是精一功夫”。擴充到底,乃從終位上成就良知,孟子所謂“玉振之也者,終條理也”,故致良知本是精一功夫,而王龍溪知“始”而不知“終”,終究是站在外面說“良知”。

陽明先生曰:“良知只是個是非之心,是非只是個好惡,只好惡就盡了是非,只是非就盡了萬事萬變”。又曰:“是非兩字,是個大規矩,巧處則存乎其人”。從本體上說,“良知只是個是非之心”,且“只是非就盡了萬事萬變”,良知自然有仁民愛物之大用,故良知本體即是致良知功夫。從後天修學功夫上說,學者雖然沒有證得良知本體,但只要篤實去致其良知,日積月累,自然從修道之學過渡到率性之道,所謂“巧處則存乎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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