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壇幕後人丨劉嬌娜：不能當好心理醫生的教練不是出色的籃球人

劉嬌娜的聲音有些沙啞，語速很快。她直奔主題，“今天我們來聊聊人生。”

“你覺得人活著有意思嗎？”

“有時候有，有時候沒有。”

“那什麼時候沒意思？”

“沒完沒了做作業、做考卷的時候沒有意思。”

“當你覺得沒有意思的時候也要努力，也要向前，這才是真正的人生。”

發問和總結的是劉嬌娜，而對方是一個初中生。這樣的對話很多，物件也不同。你以為劉嬌娜是心理疏導師，而她，卻是黃浦區盧灣少體校的一名普通籃球教練。20年，深耕基層，送走一批又一批孩子，“如果體育能讓他們懂得如何看待勝負成敗，那就是她們的收穫，我的滿足。”

圖說：劉嬌娜指導學生 新民晚報記者 李銘珅 攝（下同）

知心

說起來，劉嬌娜自己是中國體教結合的第一批“孩子”。她曾是阜新市體校的一員，在省運會後分流。原本有機會去廣東的專業隊，但劉嬌娜還是決定接受嚮明中學的橄欖枝，來上海念高中。之後，她還考入華東理工大學攻讀國際經濟與貿易專業。“不過我發現自己還是運動員的脾氣，最喜歡的環境始終是賽場。”不過，賽道卻是變了。現在的孩子選擇很多，“我們隊裡很多學生鋼琴十級，跳舞的也很多，為什麼她們要來打籃球，你用什麼來吸引她們留在籃球場上？”劉嬌娜愛思考。體育有著自己獨特的魅力，“它可以改變人的脾氣、個性、堅韌度，這對她們的未來有著非常積極的影響。”

圖說：劉嬌娜最喜歡的環境始終是賽場

文章的開頭，便是劉嬌娜與一名學員的真實對話。這個孩子剛來球隊時，正在民辦小學唸書，每次考試都是前幾名。她是那種覺得自己作業完成度不高會通宵重寫的人，“對自己的要求特別高。”家住虹口，為了能跟著劉嬌娜練球，一家人還搬到了球場附近。過了幾年，“別人家的孩子”家中卻生了變故。一直照料姐弟兩人生活的媽媽得了重症，父親一邊工作，一邊接送妻子治療，“還要照料兩個孩子，精力實在不夠用了。”女孩眼見著有些“蔫”了，笑容少了，愁容多了，對課業和訓練都生了倦意，成績也一落千丈。爸爸有些焦頭爛額，請求劉教練能開導一下自己的女兒。教練，大概是唯一能和女孩說得上話的人了。“所以我就和她聊人生，聊未來，我也希望將心比心，幫孩子走出迷茫。我們無法改變生活中的沉沉浮浮，只有養成強大的適應力，才能做生活的主人。”想來，不能當好心理醫生的教練不是出色的籃球人。

圖說：除了教練，劉嬌娜也是孩子們的心理疏導師

劉嬌娜手上有兩支隊。一支是“小隊”，都是小學二三年級的孩子，為下一屆市運會作準備。而大隊已經初二初三了。課業繁重，每個人放學的時間也不相同，訓練便只能見縫插針。劉嬌娜的聲帶已經壞了，每天要蓋過砰砰砰的籃球落地聲，幾乎是嘶吼著給隊員講解。“你看我說話快吧，那是沒有辦法。每個孩子都是放學後過來，最多練到晚上6點半就要回家。所以在有限的時間裡，我要給她們最多的東西。”

圖說：劉嬌娜帶著“小隊”訓練

知遇

與孩子們相處，這個教齡20年的教練已摸索出門道。“對於小小孩，你要平視她們，用她們能聽懂的語言來講解。而對於大孩子，劉教練可能是她們的‘噩夢’。”她笑著打趣自己。這個生活中的知心教練，到了賽場上卻很魔鬼。“訓練就是訓練，馬虎不得，一切都要按照我的節奏來。”寒暑假小球員們一天兩練，上午練素質，下午練對抗。每個週末也要訓練。這次中秋節三天，國慶節七天，大家也沒有放一天假。其實，劉嬌娜也心疼孩子。“可以說開學以後她們沒有一天有過精神上的放鬆和體力上的放鬆。”但這些吃苦受累，這些在體育與升學之間的壓力平衡，正是她們的收穫，“算是提前到來的人生考驗吧。”

圖說：小隊員訓練中

離開籃球之後，繼續升學之後，許多孩子都與劉嬌娜保持著聯絡。這份知遇之情，比看起來更寶貴。劉嬌娜生日，一位如今已經在日本讀研究生的學生訂了一束鮮花送來，而兩人，曾有過一段“驚天動地”的紛爭。女生很有籃球天賦，也是球隊的絕對主力。也許像許多才情出眾的人一般，也由此生出一點懶撒。平日裡的基本功訓練很累，也很枯燥。她對此也不看重。“可是基本功是非常重要的，越到高水平的比賽中越能明白其重要性。”女孩覺得教練針對自己，“她覺得我上場比賽表現出色，能夠得分就行，你為什麼還是盯著我。”終於，兩人的“矛盾”在一次練習中徹底爆發。一場激烈的爭吵，劉嬌娜毫不退讓，女孩奪門而出，並不再來練球。

劉嬌娜心中著急，也為她惋惜。可她並不低頭，不能為了挽留一個好苗子而在原則性問題上作退讓。家長也反饋，喜愛籃球的女孩不練球的日子變得空落落的，有些不知所措。幾個月後的一日，外公領著女孩來到了訓練場。老人向劉嬌娜深深鞠了一躬表達對多年培養的感激，“哪怕不打球了，也要正式做個了結。”劉嬌娜紅了眼睛。女孩也動容，打開了心結，兩人推心置腹。她又回到了賽場上，又找到了自己的神采飛揚。

圖說：在劉嬌娜眼中，體育有著獨特的魅力

籃球教練，看上去一點也不高大上。一干20年，劉嬌娜樂此不疲。體育，激勵一代人。“能給孩子們上人生第一課，我很開心。”（新民晚報首席記者 華心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