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山川 | 郭保棟專欄：老井

文|郭保棟 編輯|燕子 圖片|網路

三爺死了，靈堂就搭在老井旁邊。

三爺的死與這口老井有關，三奶奶與女兒的死也和這口老井有關。

三爺人特瘦，精神不大好，走在街上很少跟人說話。村民們一直以為三爺是個光棍，其實三爺年輕時娶過老婆，他和三奶奶還生有一個可愛的女兒。

那年秋忙時節，早飯後，三奶奶說要把這幾天的髒衣服抓緊洗一洗，再趕去田裡幫三爺忙收秋。三爺說，好，急急地走了。

三奶奶收拾完家務，領著一歲多的女兒來到老井旁洗衣服。因著急把衣服洗完下田，她並沒把女兒在井邊玩耍的事放在心上，只是偶爾用餘光瞥一眼女兒，見她蹲在髒衣服旁邊玩螞蟻窩，也就隨她去玩。

三奶奶正忙著洗衣，老井裡突然傳來“撲通” 一聲響，她扭頭去看女兒，發現女兒不見了，慌了。

大忙季節，村裡人都下田裡忙收秋了，街巷裡沒有一個人。三奶奶急著跑到田裡喊人回來救孩子，人來了，人已經死了。

女兒死後一段時間，三爺一直沉默不語，連跟三奶奶都很少說話。三奶奶因思念兒女，成日淚流滿面，人也變得瘋瘋癲癲，不久後，也跳進這口老井裡死了。

三奶奶的死，三爺的精神受到進一步的打擊，腦子也變得時而清醒時而糊塗，像只受傷的孤雁四處遊蕩，有事沒事總愛到廣場附近兜兜轉轉。但每次聽說廣場上幾時有什麼活動後，他就變得特別清醒，在活動的頭天晚上，就會負責把井口蓋好。

郭家村裡像這樣的老井有五口，被稱之為“五龍串心”。這些老井是哪輩人挖的，很少有人記得清了。只有哪家的水缸露底了，人們才會想起這幾口老井，他們每天拎著空桶匆匆地來，再拎著滿桶水匆匆地走。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在郭氏宗祠東南角有一個大廣場，村裡有什麼大小事都會召集村民到廣場上商議。平時村裡唱臺戲演露天電影，或舉辦其它活動，也都在這個廣場上進行。而“五龍串心”正中間那口老井就在廣場的旁邊。

因老井緊挨著廣場，村裡每次舉辦大型活動時，都會有人用一塊大大的木板把井口及時蓋住，避免有人掉進這口老井中。誰能想得如此周全？村民們一年到頭忙忙碌碌，也沒有人理會這件事。

直到有一天，村裡突然演起了露天電影，電影還沒有開演，人就出事了，這件事才水落石出。

這幾天三爺病了，很嚴重，躺在床上已好些天了。侄子全生去看他時，他還再三叮囑全生：這幾日祠堂那邊有啥活動，你記得蓋井口。

事發也太突然，原本露天電影第二天才輪到郭家村。傍晚放映員路過村子時被幾位後生遇上，後生們就熱情地請他喝了頓酒，酒足飯飽後天已黑了。

後生們笑著說：你看這天也黑了，你再跑去隔壁村還需要一些時間。不如就在這邊兒放映算了，明兒再去隔壁村，不差這一天。放映員罵罵咧咧著幾位後生：我一直覺得這頓酒喝得有點怪，原來你們腚溝子裡窩著屁呢！

放映員看了看錶，時間也的確來不及。想想算了，索性就在郭家村拉起了熒幕。

一番忙碌後，一切準備就緒。廣播裡發出吱吱響動：廣大社員請注意，喝湯後到廣場看電影。

三爺家離老井並不遠，廣播裡的通知讓他警覺起來。他不知道老井蓋全生蓋上沒有。他今天一整天眼皮子老跳，總覺得會發生什麼事。他不放心，努力掙扎著爬起來，拖著病體去了廣場。

廣播的迴音還未消散，一名兒童已經掉進了老井中。聽到呼救聲，三爺連滾帶爬跳進了井裡。

廣播響起時，全生正在吃晚飯。聽到廣播，他突然想起三爺的交代事，扔下飯碗就往廣場跑。等他趕到老井旁時，三爺和幾位村民已經把孩子救上來了。

孩子得救了。三爺狠狠地瞪了一眼全生，踉蹌著走了。全生和幾位後生被支書一頓臭罵。支書又透過廣播，這才提起三爺蓋井口的事。原來，此前蓋老井蓋這事兒，一直都是三爺在操心的。

第二天，三爺病更重了。

一週後，三爺死了。

全生為此十分懊惱。

三爺的死在郭家村卻引起了不小的轟動，以至於出殯時全村人傾巢出動。

出殯那天，王嫂哭著喊：孩子的命是他給的；張嬸抹著淚說，三叔在井裡救過他家的羊和她家的蘆花雞；李嬸嘆息說，三叔在井裡救過她家小花狗……

三爺死後，村裡人都說，靈堂就搭在老井旁吧，讓他再好好看一眼這口井再上路……

出殯那天，老井口沒有蓋上，全生一直看守著。

全生說要學著三爺，一直就這麼守下去……

作者簡介：作者： 郭保棟 生於1982 筆名：北土。山東菏澤東明縣人，廣東省青年產業工人作家協會會員，菏澤市作家協會會員，山東散文學會會員。主要作品有長篇小說《河南岸》、中篇小說《歲月的痕》。短篇小說以及散文若干。作品散見報刊及雜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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