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藝術

《飲食男女》曲終,人總是要散的

由 圓與說娛樂 發表于 藝術2023-01-04

簡介事實上,老朱最疼愛也應該是家倩,因為她模樣最象亡妻,性格又是兩人的結合,然而這種愛只能透過外人之口(溫伯伯)點明,並由外人作為中介,我想李安設定老溫的作用就是為父女解開心結的,而老溫的去世引起了兩人對生命的思考,以及中介消失必須面對彼此的慌

李安如何說少年派香蕉

《飲食男女》是李安在臺灣拍攝的父親三部曲的第三部。和前兩部(《推手》、《喜宴》)一樣,仍舊是郎雄飾演父親,仍舊是探討中國社會中傳統與現代的碰撞以及東西方文化的差異,但可以比較出,《飲食男女》有著與前兩部作品截然不同的敘事核心。

古人講究:“食色,性也”,其意為食慾和性慾都是人的本性,而李安藉用片中無處不在的美食,不僅增加了可看性,還讓觀眾嗅到“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在現代中國社會的另類解釋。

《飲食男女》曲終,人總是要散的

編輯 搜圖

如果說《推手》和《喜宴》是基於欲融入西式生活的兒子的視角為切入點,那麼《飲食男女》則是在本土便接受了父權的衰落的父親視點,這個衰落的過程是從家庭內部開始的。或許李安自己也難以說清對於這個頹倒的父權的感受,到底是老一輩舊時代結束的淒涼還是年輕一輩新時代開始的彷徨。

|飲食:家的毀滅之路

“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這句話來自孔子的《禮記》當中,片名“男女”兩個字透過小篆的寫法,開宗明義的向我們傳達了影片的兩個主題:食與色。

《飲食男女》曲終,人總是要散的

編輯 搜圖

從影片一開始那將近四分鐘父親的廚房忙碌,就把觀眾帶入了一個充滿隱喻的美食世界。看著那些活物在父親手中從生到死,從不堪入目的血汙到令人胃口大開的珍饈,然而“食”這個主題僅僅是李安對於中國飲食文化的闡釋嗎?我想不盡然。

縱觀父親三部曲的其餘兩部,都能發現不少吃飯的橋段,而且大多不是尋常吃飯,是宴,許多人聚在一起的。就像《紅樓夢》,也常描寫宴會,單就劉姥姥那一句“老劉、老劉,食量大如牛,吃個老母豬不抬頭”,便眾人笑倒,各個不同。

所以李安把“食”作為線索,將劇情緊扣在不大的家屋內,安排了六場充滿張力的餐桌戲。

《飲食男女》曲終,人總是要散的

第一場,個性最鮮明的二女兒佳倩在餐桌上提出要搬出去住,從而引出了後面她買房失敗、存款耗光不得不繼續留家的內容,而朱爸那句“我這兩天……”話還沒完,女兒們也不願多問,隱隱給人一種心照不宣的微妙感覺,也給後面朱爸的大事埋下了伏筆。

第二場,由於佳倩投資失敗,席間全家人更是無話。而朱爸因為味覺持續退化,記性也隨之變差,做得菜味道大不如前,大女兒家珍和小女兒家寧只能聊從美國回來的梁伯母做菜難吃來緩和氣氛。李安在這裡或許也加入了自己對於衰老的擔憂。

第三場,家寧突然宣佈懷孕,並且飯後義無反顧的搬離朱家,飯桌上佳倩那句“我們靠吃飯來聯絡感情”道出了影片以“食”作明線的劇作邏輯。

第四場,家珍意外宣佈要與體育老師結婚的婚訊,飯後她也飛快與他一起走了。而這個時候電影用了好幾秒鐘展現家門口朱爸和佳倩兩個被留下的人,也暗示了佳倩會是最後的堅守者。

第五場,最鬧劇的一次。兩個女婿捉雞出盡洋相,朱爸做飯一次次失誤,都預示著有大事發生。果然在這餐中朱爸宣佈了他的續絃物件是錦榮。結果梁伯母暈倒,手忙腳亂。

第六場,全片的最後一次,姐姐妹妹和父親都已各自組建了新家庭,留守舊宅的佳倩準備了一桌菜也只等來了父親一人。在喝完女兒煲的湯後,朱爸的表情忽然怪異:“佳倩,你的湯,我嚐到味道了。”——不僅是味覺,生活也開始有了滋味。

《飲食男女》曲終,人總是要散的

味覺是貫穿電影始終的一個意向,成為一條暗線。

跟味道打了一輩子交道的老朱,每週鄭重其事地與家人聚在一起吃頓大餐,不可謂不令人羨慕。但實際上,這看似和美的家宴卻飽含了父親無法言說的無奈:愛女兒、想溝通,但換來的卻是女兒們的挑剔和匆忙宣告,正所謂”眼不見,心不煩,也許對於老朱來說,失去”味覺”是最好的逃避。

在味覺缺失期間,好友老溫一直在充當老朱的舌頭,幫他試味。事實上老溫不止是他的舌頭,更是他唯一的傾訴物件。老溫的病逝,都預示著老朱內心的憋屈已經成疾,正在毀滅他自己。

味覺的缺失也象徵了家的意義的缺失。

看上去,家倩最想走,但家寧的算盤打的最快,走的也最決絕。可能是她從生下來就沒有感受過母愛,沒有感受過完整的家吧,所以她早早就當了母親。

看上去最想維持這個家的是老朱。他口口聲聲說,“同一個屋簷下,家人可以各過各的生活,家人之間的一份顧忌,才是家之所以成為家的原因。”

可顧忌二字,他並沒做到。從第一場聚餐開始,他便已按捺不住準備宣佈和錦榮交往的事,他早就不想和三個女兒在一個屋簷下過日子了,老朱之前的一切顧忌不過是為了最後憋個大招罷了。

自從老朱有了離開的想法,他的味覺就開始逐漸喪失。

只不過他一直未能等到宣佈的契機,兩個女兒倒是先接連宣佈決定,這其實也為他創造了有利條件——他終於不需要顧忌走了之後這個家何去何從。

一個家,如同一道菜,當食材從被洗切烹飪到端盤上桌的那一刻,在做菜人心中大概已經完成了它的使命。至於吃嘛,請君自便,如同屋裡的人們,生於斯長於斯,若有朝一日心有他處,該留的趕不走,該走的留不住。

|男女:龍鳳呈祥取代翠蓋排翅

李安總是能反映時代,至少能反映他所處的那個時代。父親三部曲裡點滴的都有時代特色,出國熱、房產熱、性解放等等,各種觀念上新舊的衝突彙集起來也就成為了東方傳統人倫觀念與西方新進思潮的衝突,或者也是兩代人思想上的衝突。

影片要討論另一大主題是男女關係,是情慾,如同飲食一樣,也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在朱家,老朱是精通各幫菜系的臺北頭等飯店退休首席廚師,由於妻子的早逝,他一個人把三個女兒拉扯大,因而朱家這幾個淺嘗一口就知道“火腿耗了”或“沒打蝦漿”的女兒們,在感情上亦未逃過中國菜的文化劫數。各自在設定了滿漢全席級的要求後最終也只能臣服於未婚先孕、被遺棄和被玩弄這些既成實,走入過鹹或過淡的生活。

《飲食男女》曲終,人總是要散的

李安說“我覺得,經常是家中最聰慧而叛逆的孩子,一眼看透家中的虛偽,卻又在家庭面臨解體時承擔起一切,二女兒就是這樣的角色。”

家倩是所有人裡第一個發現老朱味覺失靈的,並因此激化了父女間的矛盾。

是她率先察覺這個家已經變味了。

其實她並不是真的想逃離這個家,當她去雷蒙家做飯時,回憶起父親在她小時候用麵粉和糖漿為她做戒指的時光,她想逃離的只是那個變得苛刻又冷漠的父親。

事實上,老朱最疼愛也應該是家倩,因為她模樣最象亡妻,性格又是兩人的結合,然而這種愛只能透過外人之口(溫伯伯)點明,並由外人作為中介,我想李安設定老溫的作用就是為父女解開心結的,而老溫的去世引起了兩人對生命的思考,以及中介消失必須面對彼此的慌亂。

這小小的手段多麼真實地反映了傳統中國那種隱忍的情感:父母子女之間彼此深愛卻不好意思說出口的困境。

《飲食男女》曲終,人總是要散的

由於諸多意外加之買房失敗,家倩想逃離的心被壓了下來,即使這個家早已不再是她記憶中的模樣,家倩卻始終默默為這個家保留著顧忌,堅守著秘密。

無論是小妹還是大姐的離開,她都站在父親身後默默相送。直到父親宣佈了他的決定時,在大家七手八腳把梁伯母抬走後,站在父親身邊的,依然只剩她。

看似個人主義很前衛的家倩徹底由一個逃離者徹底轉變為了留守者。

而最後的家庭聚餐更是將主題再度昇華。老朱味覺恢復了。然而最後家倩親自下廚使老朱恢復味覺的情節使影片獲得了圓滿。

“看似最不能守住傳統和孤獨的人,堅持到最後。”這便是二女兒朱家倩在片中的縮影。

再從男女這個角度來看其他兩姐妹的轉變。

家珍重生的過程,情書只是催化劑,化妝也只是外表的“毀滅”,只有她靠在明道身上大哭的一刻,十年的壓力才徹底釋放。

畢竟她為這個家的犧牲,多少顯得有些一廂情願,所以當家珍選擇為了那些神秘情書重新化妝之時,一輛摩托就足以載起她的幸福。

對於家倩來講,所謂的“毀滅”便是成長。

不同於兩位姐姐,她的愛情全靠自己爭取,更準確說是靠偷、靠搶。縱然讓觀者不齒,但這就是一個從小缺乏母愛的孩子在成長中學會的東西,凡事都要靠自己。

她是家中的老么,卻極度渴望母愛,從女孩到人妻到母親,她的重生便是由餐桌上宣佈懷孕開始。她會將自己求之不得的東西,盡數交給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家庭。

《飲食男女》曲終,人總是要散的

老朱有句臺詞:“人生不像做菜,不能所有材料都準備好了才下鍋。”

否定句式的運用很有意思。我們習慣的電影語法類似於“生活就像一盒巧克力,不開啟永遠不知道下一個是什麼”。

我們對否定句式沒有準備,對人生也沒有準備。

以老朱和錦榮為例,最後二人在飯桌上的牽手堪稱是驚天逆轉。這種驚人的效果源於在此之前,李安並未對二人的心理做過細緻刻畫,甚至二人同框的機會都少之又少。但當觀眾勉強按捺住震驚,被迫接受這個事實時,就會回憶起諸多被忽略的細節:比如朱爸交待做魚的那通電話,比如飯桌上朱爸被打斷的要宣佈的訊息……

一頓頓星期天晚餐連綴了整個家庭的聚散離合。

天下無不散的宴席。

曲終,人總是要散的。

Tags:朱爸味覺家倩父親李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