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茶客 ｜ 賈洋盤相親

□張櫪

四川話“洋盤”是指時尚、出色、前衛、洋氣。但是，有一種洋盤既有抄襲之嫌，又有山寨之意，不是真正的時髦，人們稱其為假洋盤。

街坊賈二娃從穿開襠褲起就很洋盤，聽人說打雞血能治百病，悄悄把家裡那隻花雞公抱去醫院排隊打針，結果那隻雞是瘟雞，嚇得他幾天都沒有睡好覺。喇叭褲流行那陣，賈二娃自己裁剪了一條褲子，褲腳寬寬的，猶如兩把掃帚綁在腿上，走到哪裡都會腳下生風，塵土飛揚，弄得大家怨聲載道。由於賈二娃的行為太過拉風，街坊們都喊他賈洋盤。

上世紀80年代初期，物資十分匱乏，媽老漢為了讓賈洋盤早日娶上媳婦，硬是勒緊褲腰帶借錢買回電視機、錄音機和腳踏車裝點門面，還託王媒婆物色人選。王媒婆東選西選最後選中了牯牛村牯牛嶺上的翠花，然後帶著翠花和她爹去看家（相親）。

翠花她爹看到賈洋盤胸前彆著四支鋼筆時，暗暗吃了一驚。畢竟，那個年代鋼筆代表著一種身份：一支是小學生，兩支是中學生，三支是大學生。賈洋盤彆著四支鋼筆代表著什麼呢？翠花他爹忍不住問道：“你是大學生吧？”

“不是！”賈洋盤風輕雲淡地回答了一句。

“中學生？”

“不是！”

“博士？”

賈洋盤笑眯眯的，沒有回答。由於四川話“不是”與“博士”讀音相似，翠花他爹竟誤認為賈洋盤是博士，心裡像吃了蜜一樣甜。

第一次見面，賈洋盤給翠花他爹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接下來就是衝殼子（擺龍門陣）。王媒婆先把翠花吹捧了一番，說她紅是紅白是白，前凸後翹，要啥有啥，打起燈籠火把都難找，比七仙女還要江湖（漂亮），看一眼就讓人神魂顛倒，看上兩眼就讓人想犯罪，要是看上三眼的話，硬是就想把她搶回家。

王媒婆接著話鋒一轉，說賈洋盤家境好，有彩電、錄音機、腳踏車，硬是洋盤得很，就連過去那些皇帝都沒有見過這些西洋鏡。賈洋盤人長得俊，知書達禮，上有博古通今之略，下有經天緯地之才，硬是要把那些二桿子娃兒狂甩幾條街。

賈洋盤聽得有些飄飄然，不時插話賣弄肚裡僅有的兩滴墨水。他說，國外幾乎家家都有小車，戶戶都有彩電，樓上樓下都安裝了電燈電話，簡直安逸慘了，連空氣都是甜的，月亮都比我們的大。

賈洋盤在那裡叉起嘴巴亂說，其他人像聽天方夜譚一樣入迷，就連能把死的說活，黑的說白，甚至能把樹上的麻拐拐（麻雀）哄下來的王媒婆也聽得一愣一愣的。翠花他爹平時飽讀詩書，連頭髮巔巔上都是學問。賈洋盤的話漏洞百出，他實在聽不下去了，“咳咳”兩聲，清了清嗓子問賈洋盤：“天上只有一個月亮，外國的怎麼可能比我們的大？你說外國的空氣都是甜的，未必然他們滿街上都是糖尿病人？”

賈洋盤被問得不知如何回答。翠花他爹猛然發現了什麼，上前一步伸手去拔賈洋盤胸前的鋼筆，嘴裡還說著要記下兩個娃兒的年庚八字好讓牛瞎子算一算能否成婚。讓人啼笑皆非的是，賈洋盤別的那四支鋼筆只有筆帽，沒有筆身！賈洋盤的臉一下紅到了耳根。更讓人尷尬的還在後頭！吃飯時，翠花他爹要求看看彩電。開啟電視後，只見熒屏上的人都是五顏六色、花眉花眼的，就像一幅大師的黑白畫被幼兒園的小朋友塗脂抹粉了一樣。翠花他爹一下明白了，原來所謂的彩電就是在黑白電視熒光屏前放了一張透明彩紙。

相親之後，翠花他爹感到受了欺騙，堅決不同意這門親事，千方百計要強拆他倆。翠花卻像吃了秤砣一樣，鐵了心要嫁給賈洋盤，硬是一本正經地把生米煮成了熟飯。

婚後，賈洋盤和翠花抓住年輕人愛美且愛追求時尚的心理，先後經營服裝店、錄影廳、迪吧、影視城，生意出奇的好，日子過得非常紅火。

如今，賈洋盤兩口子沒有像翠花她爹找人算命說的那樣要敗家、離婚，依然是“樹上的鳥兒成雙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