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山和集，不說再見，繼續為城市點亮明燈

希望繼續走下去的衡山·和集能帶著所有人的祝福，繼續無形地影響這座城市，透過閱讀和分享，激起更多人對於文化表達的慾望。它的價值，亦不能簡單用市場和資本去衡量。

撰文 | 丁貓

編輯 | 銳裘

9月初的那段時間，上海秋高氣爽，走在梧桐樹下微風拂面已經能感覺到陣陣涼意，從肇嘉浜路過馬路沿著徐家彙公園一路走，遠遠地就能看到在衡山路街角的衡山·和集。

站在衡山路和天平路的交匯處，路上行人熙熙攘攘，年輕的面孔經過這家書店，會先拍下這個隨時都有變化的美麗櫥窗，以及解封后長時間靠在門前的黑板，上面寫著：

與讀者同在，幸好還有書店。

在上海，提到徐彙區衡山路，不少人腦海裡都會湧現出衡山·和集，這個藏身於徐家彙商圈背後的獨棟洋房，從2015年開業之後，始終傳達著靜謐與慢生活理念，因此也被眾人稱為 “徐家彙商圈的後花園”。

此前，有段時間我在徐家彙商圈上班，總會趁著午休時間，步行來到衡山·和集，翻翻新到的雜誌，有喜歡的順手帶一本走。下班走去地鐵站的路上，會再次經過這間佇立在衡山路和天平路路口的小書店。

後來我搬到離這間書店2公里不到的公寓居住，散步去公園旁的書店成為了我的日常。但就在8月底，衡山·和集傳來了將於9月閉店的訊息，店內所有書籍刊物正在做清倉處理。

“連衡山·和集都撐不下去了嗎？” 我始終有些不敢相信。所以在中秋前的那一週，我決定每天都去書店裡看看。

△ 在《兩個堆石頭的人》公眾號裡，看到了我在和集裡看書的身影

01

“原本是抱著和它告別的心情”

中秋前的某個工作日，我揹著電腦騎車來到書店。中午到店，進店先掏出手機，掃行程碼；儘管沒有店員監督，很多顧客跟我一樣，都會自覺掃碼再進店。

不知是等待網路彈出綠碼，還是原本就有很多人扎堆在入口處的暢銷書推薦區，進門的區域顯得有些擁擠。我稍微環顧四周，的確和之前整潔有序的書店面貌不太一樣了，書籍擺放得有些凌亂，左邊咖啡區的桌上，客人喝過的咖啡杯還未清理乾淨。

如果是第一次進店的客人，會以怎樣的心情打量這間書店？

我當天沒有太多“撿漏”的目的，漫不經心地逛著，偶爾會從身邊人的交談中捕獲些什麼：

“我一直在找這本書！還好這家店還有，屬於是撿漏了。”

“其實我好久沒來了，上海解封后都沒時間來逛書店，明明住得並不遠。”

“我聽說他們16號閉店，但也沒個準信，反正先搶到什麼是什麼吧。”

收銀臺的店員很忙碌，一邊為客人結賬找紙袋裝書，一邊還要略顯神秘地回覆著後面客人的疑問：“我們也還不清楚閉店的訊息，等官方通知吧，最近的打折會持續到9月底。”

我注意到排隊的男男女女，手上都有厚厚的一摞書籍等待付款，他們甚至也不問價格，付款成功，找店員要了紙袋，把書籍寄存在收銀臺，又繼續上樓“補貨”去了。

待到晚上10點多，我打算離開書店，這次才看清，一樓入口處上空懸掛著幾位明星的經典海報，他們是張曼玉、金城武、舒淇登上《號外》的雜誌封面，這些九十年代香港原版海報，衡山·和集一直捨不得打折賣掉，但如今，所有雜誌都在打折出售，3樓雜誌博物館的書籍雜誌甚至低到1-3折。

當我走出書店，還看到陸續有人進進出出，有幾個香港仔嘴裡不斷念叨著：這是我在上海最喜歡的一間書店，太可惜了。

02

7年，裝滿著諸多人的回憶

看衡山·和集的官方公眾號，他們在這個充滿新氣象的九月，準備了一系列的活動，一方面是為了和新老朋友一起回望這些年來發生的種種趣事，另一方面，也是繼續為文化工作者提供一處空間，去迎接未知的明天。

9月9日，一個普通的週五，衡山·合集準備了為期一整天的“七年回望會”活動，現場的大多數人應該和我一樣，最初以為這是一場告別活動。

下午2點多，我提前了一個多小時到，“換書俱樂部”的指示牌已經掛出來，先來的讀者們來到二樓書桌，自發地開始了換書儀式。

他們中，有人帶著自己喜歡的書籍雜誌，在二樓大書桌前坐下來，安靜認真地寫下薦書語；也有揹著一個大帆布袋來的老書友，碰到熟悉的面孔熱絡地交談起來。

寫完便籤的讀者把自己的書放下之後，開始在大書桌上挑選他人推薦的書籍，有人看到書名立刻下手，也有人會因為他人的寄語而被打動。如此來回2個小時下來，這張桌上的書籍更迭已經輪換了好幾回合。

讓我印象深刻的，是這位讀者小W，她從高中就來衡山·和集聽講座，目前已經工作了，這天她來到換書俱樂部現場，特意親手寫下這份珍貴的字跡。七年的陪伴，於書店於讀者都是一個時代的美好記憶。

現場還有一位年長的書友，她帶著《卓雅和舒拉的故事》，看見我們在攝像，她朝著我們說道：“你們知道這個故事嗎？你們年輕人肯定沒看過的，這是我非常珍愛的一本書，現在捐出來給和集。希望有緣人能帶走它。”

這些日常書寫和會面的平凡時刻，在如此紛擾混沌的當下，顯得格外珍貴且迷人。

現場有挺多年長的面孔，專程來見和集的核心人物令狐磊老師。例如這位姜老師，他是一名年長的攝影師，退休已多年，在上海封控期間也不忘繼續創作好作品。姜老師和令狐磊聊著天，表達著遺憾惋惜，我從他們間或的交談中彷彿聽出了書店的轉機：很有可能本月不會閉店了！在場的其他人似乎也洞察到了這個喜訊，場子開始變得熱鬧起來。

△ 和集會客廳「換書俱樂部」現場

我趁著大家在換書的間隙，躲進了「蛋屋」裝置，認真欣賞起“和集回顧展”裡的作品。「蛋屋」是2015年書店落成時就存在的一個小裝置，它在二樓上樓梯後左邊的拐角處。當天我在那個小空間裡度過了與自己獨處不受打擾的半小時，那也是我日常就很喜歡的一個小角落。

△ 蛋屋正在展出「和集回顧展」

當時在這裡展出的，有衡山·和集自2015年以來的自有出版刊物、漫步散策筆記本、過往的海報、文創周邊、和集印章，以及當時電視屏裡滾動播放的影片《衡山·和集回顧展 2015-2022》這時，背景音樂播放的是宇多田光的《One Last Kiss》。

我一邊翻看手裡的冊子，一邊觀賞電視屏裡一幀幀放映，那時我才恍然大悟，原來我曾有意或無意地參加過和集的這麼多場活動。看到這些海報、活動現場照片甚至櫥窗照片，我的思緒被拉回到幾年前出現在這個書店的畫面。

七年時間，衡山·和集曾邀請了眾多在各行業具有影響力的藝術家、創意人、生活方式踐行者在此舉辦演講、展覽，領域橫跨文學、藝術、建築、影視、設計、音樂、時裝、戲劇等多個領域，與上千人分享了文化人對於當代生活的種種疑問，見證了一次又一次對城市文化生活的提案和探索。

記憶裡印象深刻的幾場活動，都是和集頗有代表性的活動。例如，2017年愛馬仕的「奇境漫步」，展出了不同領域的城市觀察家從不同角度帶來的巴黎都市漫遊觀；2020年7月的《花椿》風格展，主創團隊將日本的設計文化與時尚歷史進行梳理，將這本視覺張力很強的雜誌用更深度的文字進行解讀。

9日晚上，和所有來到分享會的觀眾們一樣，我們是帶著遺憾的心情參加“七週年回望會”。但好在，最終的那個結局大家已經知曉，在業主方、徐彙區政府的共同努力下，衡山·和集還能至少再續一年。

令狐磊跟大家笑著說，“有很多人在這裡找到了愛情，遇到了知己，現在衡山·和集繼續開下去，希望有更多人能在這裡找到精神慰藉。”

03

走向：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

時間回到2015年秋天，雜誌人令狐磊以內容創作者和空間經營者的身份加入衡山·和集，並開啟了新的角色 - 生活方式提案人。七年來，“衡山·和集 The Mix-Place”，真的如品牌成立之初所暢想的，構築了一個多樣生活方式實驗室，它是書店、會客廳、雜誌博物館、電影取景地、靈感聚集點、交流發聲所。

△ 過往的衡山·和集櫥窗 圖源品牌官方

在這樣一個內容開放度極高的空間裡，這裡曾展示著頂級藝術家的作品，也有插畫師攝影師的平日習作集錦，也有來自歐洲藝術文史的訊息和洞察。這個空間獨具慧眼，它包攬世界的同時，也在豐富讀者、市民的知識面。

我眼裡的衡山·和集，是街區的社交媒介。它用自己的文化和觀點塑造出獨特的內容載體，這些內容又時刻激勵著和集持續延展，將這份文化表達從這個十字路口延伸出去，形成一個不可多得的城市風景。

說回衡山·和集所處的衡山坊，它處於衡山路和天平路交匯處，坐擁九棟洋房，當年差點因為地鐵改造而被拆掉，幸好被規劃師保留了下來。

而在衡山坊內的衡山·和集，其在規劃時就希望為生活在上海的繁忙都市人重拾對書店的生活記憶，便有了 “生活方式重構實驗空間” 這個概念。書店的場景營造是經過精心設計的，而書籍的擺放，背後是方所文化團隊一整年的策劃和編排，也有每個店員的梳理和巧思。

△ 2016年4月 D&Department 創始人長岡賢明來到衡山和集會客廳 圖源品牌官方

9月10日，衡山·和集官方宣佈了繼續經營的好訊息。

如今，在經歷了多日不確定的結局後，它又以一個戲劇性的轉折，迎來了自己的新起點。儘管未來還有諸多挑戰，但當下，這樣的結果讓一群喜歡它的人，長舒一口氣。

「書店，是公共空間，也是一個媒體。我們需要這樣的公共文化空間，也需要讀書人、創意人、藝術家參與空間營造，不管是大空間還是小器物，設計師的投入都很有必要，這樣觀眾才能感知到，並且參與進來。」

我對令狐磊老師曾談到的這段話印象深刻。

希望繼續走下去的衡山·和集能帶著所有人的祝福，無形地影響著很多人，透過閱讀和分享，激起更多人對於文化表達的慾望。它的價值，亦不能簡單用市場和資本去衡量。

9月16日晚的衡山·和集，是有大提琴伴奏的閱讀世界。本來書店是在這一晚結束，所幸大家的堅持讓和集可以繼續留存在衡山路，至少一年，還有一年，不用著急說再見。

△ 9月16日晚由大提琴陪伴的閱讀世界 nek

「RQ商業觀察室」（id：RQmarketing）始終關注城市商業發展，致力於傳播城市更新、商業創新、都市人生活方式等議題。希望與萬千實體商業人連線，探索有溫度的商業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