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駝祥子》：一個普通人跟命運搏鬥的故事

《駱駝祥子》是著名小說家老舍在上世紀三十年代創作的一部作品，也是老舍先生知名度最廣、印刷最多的代表作。

從五十年代到八十年代，《駱駝祥子》的出版量一直雄踞中國小說榜首，僅人民文學出版社從一九五三年到二○○八年就印刷了四百零六萬冊。這個數字幾乎是中國小說界單行本的奇蹟了。

著名文學評論家裴德安認為《駱駝祥子》是中國的《悲慘世界》，應獲得跟後者一樣的世界文學地位。諾貝爾文學獎得主法國作家勒·克萊齊奧是老舍粉絲，他在2008年獲獎時專門提到《駱駝祥子》對他的震撼。

《駱駝祥子》暢銷幾十年，如此深入人心，原因是什麼？

這部小說只有二十四個章節，不到二十萬字，卻包含了主人公祥子三起三落的人生經歷，以及妻子、愛人、老闆、恩人等形形色色的人物在他生命裡的相遇、纏鬥和離去。戲劇衝突強烈、轉折迭起，加上大量生動、幽默的對白描寫，所以十分引人入勝。

故事發生的背景是在上世紀二十年代的北京，那時候叫北平，這是中國近代史上最混亂的時期之一。從1912年到1924年，短短十二年共有六位總統輪番執政，還不包括為期十二天、擁戴皇帝上臺的“張勳復辟”。魯迅用“城頭變幻大王旗”來形容當時的混亂，非常形象。這種混亂體現在老百姓生活裡就是：一波又一波的被割韭菜，哪個鐮刀都無比鋒利。

祥子就是這樣社會里的一個普通洋車伕，洋車伕相當於今天的計程車司機，招手即到。

祥子生長在鄉間，父母早亡，無兄弟姐妹，十八歲進城做了一名洋車伕。他帶著農民特有的淳厚和老實，也帶著農民特有的執拗和倔強。他最高理想就是買上自己的車，拉車養活自己。經過自虐性存錢和非人的勞動，祥子買到了人生的第一輛車。祥子把買車這天當作自己的生日，也是車的生日，他把這個叫做“雙壽”。

祥子是個不關心周圍的“軸”人，所以在戰爭訊息紛紛傳來的時候，為了掙錢，他拉著自己的新車就出城了。結果他在城外遇到一股敗兵，不但車被搶走，自己也被抓去做了壯丁。

在一個敗兵潰逃的深夜，祥子逃回北京。跟他一起逃回北京的，還有三匹被敗兵拋棄的駱駝，駱駝祥子從此得名。

不得已，祥子又回到老東家——人和車廠。人和車廠的老闆叫劉四爺，是北平街面上一個“人物兒”，黑白道通吃。劉四爺只有一個獨生女兒虎妞。大齡女青年虎妞真心喜歡祥子，所以當祥子再次出現在車廠，虎妞決定不放過他。

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祥子在虎妞的引誘下上了虎妞的炕，倆人悄悄成了好事。事後祥子十分後悔，逃出車廠去曹先生家拉包月去了。

虎妞可不是一般的富二代，她是跟父親一同參與了創造財富的過程。她手段狠辣、愛恨分明，對於她認準的人和事，她特別豁得出去。她追到夏先生家，對祥子謊稱自己懷孕了，要挾祥子跟自己結婚。

祥子沒打算跟虎妞結婚，他決定反抗。但是現實似乎不打算成全祥子，曹先生意外遭難，舉家出逃。祥子的錢也被偵緝隊敲詐走了，買車夢再次破碎。

走投無路的祥子只好選擇跟虎妞結婚。婚後，虎妞幫他買了一輛車，這也約等於祥子自己買了車，祥子覺得這個婚姻還有點好處。

但是好日子不長，虎妞懷孕了，因為是高齡產婦，生孩子時難產去世，結束了她短暫而肆意的一生。祥子變賣了傢俱和車子傳送虎妞，又回到孑然一身。

這時候，早就對祥子心有好感的同院鄰居小福子姑娘，對祥子暗示了自己的情感，但是祥子退縮了，他擔心小福子的醉鬼父親和兩個未成年的弟弟，會成為沉重的負擔。祥子再次逃跑，去夏先生家拉包月去了。

這時候的祥子已經變了。他從一個單純善良的少年，變成一個市儈、油滑的人，他很快被夏太太勾引，並且染上了性病。身體大不如前的祥子又回到車廠，還靠拉車為生，但已經不出力了，他抽菸、嫖娼、打牌……每天都在混。

如果將祥子的不幸都歸咎於黑暗的社會現實，那就不能理解老舍先生的深意。在變幻莫測的時代裡，我們每個人都經歷過內心的崩塌：目標一再被修改，慾望一再被壓制。是在崩塌中是咬牙重建，還是躺平放棄？這是橫在每個人生路口的思考。

經過種種挫折後的祥子顯然已經躺平放棄，他心裡有句現成的話：“當初咱倒要強過呢，有一丁點好處沒有？”這是一句無解的天問，沒有人能開解他，更沒人能駁斥他。

書的結尾處，祥子再次遇到曹先生，在曹先生的安慰和鼓勵下，祥子再次鼓起勇氣，想要回到上進、努力的生活裡去。他第一個念頭是去找小福子，跟愛人一起開創新生活。但是小福子卻在祥子離去後被酒鬼父親賣到下等妓院，等祥子趕到妓院時得知，她不堪侮辱，早已上吊自殺。

小福子的死給了祥子毀滅性的打擊，他剛萌生的重新開始的念頭，有一多半是為了撿拾這段曾經放棄的感情，現在卻被猙獰的現實擊得粉碎。強撐著的那點意志徹底渙散了，小福子死了，他的世界也空了。祥子變成了行屍走肉，他不再拉車，遊手好閒，沒有了就去敲詐、欺騙，他徹底墮落成一個無賴和混蛋。

這部現實主義作品的偉大之處是，老舍先生不高舉道德大旗，不用好壞來定義任何小人物。他用白描似的筆觸刻畫了一個普通人跟自己命運互動，甚至搏鬥到最後放棄的過程。

老舍被譽為“中國現代長篇小說奠基人”，他很早就樹立了“為貧賤者立傳”的指導思想，每一部作品都是靠人物傳奇故事、用人物拼出時代。他筆下的小人物總能穿透時光的隔膜，映照在我們身上，無論過去多少年，我們都能在他作品裡看到自己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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