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人的薺薺菜

從六十年代走過來的人心底都有一個深深的烙印，那就是總是感到吃不飽，飢腸轆轆的，那種凍餒交加的滋味是刻骨銘心終生難忘的。人們吃過又苦又澀的葛根面，吃過酸的令人渾身打顫的酸棗面，吃過牛馬飼料——就那黑豆麵要讓人能吃飽也不可能啊！所以人們就開發了許多“副食品”來聊以充飢，當然最適口的上品野菜首推苜蓿了，但苜蓿要到清明前後才可以有的。而開春以後人們最先採食得野菜有“蠻青菜”（土菜籽的關中方言名稱）那是前一年種過土菜籽的地裡，菜籽散落其中生長起來的菜苗，經過半年的生長它的根莖又粗又壯，再經冰雪和霜凍的洗禮，除去了它的苦澀味，開春把它連根帶葉挖出來，用開水煮熟，涼拌熱炒均不失一充飢之佳品。還有就是麥田裡到處都有的“薺菜”，那個時候沒有除草劑往田裡噴灑，所以田裡雜草很多，人們對麥田都要進行冬鋤和春鋤。

陽春三月，草長鶯飛，麥田裡的薺菜早早返青了，人們便邀三喊四的去田裡剜薺菜。還有的人家便早早開始春鋤，一邊除去麥田裡的雜草，順便也捎帶著挖到了薺菜，一舉兩得。薺菜有幾種，一種是葉子長，葉稍尖，口感柔軟。一種是每個葉片尖端有一小凹窪，及像一把小勺子，所以也叫“勺勺菜”口感較脆。還有一種葉片是花的，葉緣很像波浪線，叫“沙薺薺”菜，口感特綿柔。前幾年城裡人都趨之若鶩的賣這種“沙薺薺”包餃子吃，說是好吃的不得了，其實那是遭荒年，人們聊以充飢的野菜，不過也算為薺菜正了名，讓它也登上大雅之堂了。不管哪種薺菜，在那個年月都是人們救命的功臣。人們一有空閒，就挽著籠子，捏著小刀子，相邀去剜薺菜，小到黃口雛兒，大到古稀老嫗，都去忙活。

野外的田裡，和風徐徐，日光融融 ，麥苗兒青青，小燕兒呢喃。人們這裡一堆，那裡一夥，穿紅掛綠，一邊剜菜一邊嬉戲調笑好不熱鬧。中年婦女們頭上苫著一方花花綠綠的手帕，腦後的兩個手帕角綁在一起，前邊的兩隻角開著，不時隨風揚起，那是她們保護自己秀髮防止灰塵落上的特有方式；老年婦女們則把頭用大包巾折成三角形包住，兩隻角在脖子下邊一挽，另一隻角順著後脊樑披著，只露出臉面，腿上紮上裹腿，持重幹練。剜來薺薺菜，開水鍋裡一涮，再用涼水一激，蒜瓣涼調，入口綿、脆、稍帶酸甜，不失為一道野味，勝過美味佳餚。還可以隨麵條一塊兒“清下”煮熟來吃，即可以增加食物的量，也別有一番滋味。有人還把它拌上面粉，上籠屜蒸熟來解饞，美其名曰“麥飯”。不過再過個半月時間，地裡的紫花苜蓿，就要粉墨登場了，它可是野菜之中的佼佼者了，那時人們就會去掐鮮嫩味美的苜蓿。薺薺菜也長大了，抽薹了，麥收前生長於麥子中間的薺菜杆被拔節的麥苗擠佔了空間，它們只好長成又矮又小的叢生樣子，渾身結滿了籽粒飽滿的長莢，長莢頭尖的如針尖，等到收割麥子的時候，那尖刺就不斷的刺中人的腳腕，如芒刺在背叫你很難受。麥子收割完了，薺薺菜的長莢都被太陽曬的炸裂開來，籽粒蹦出老遠，落於田裡，它又將植根於沃土，長成滿地的薺薺菜，期待著來年飢餓的人們對它的特殊禮遇。

現在，隨著社會的進步發展，物質生活的繁榮，經濟條件的好轉，人們的耕作習慣改變了。再說，現在人們溫飽不愁了，那薺菜也就無人問津了。每年麥子種完剛出齊苗，就給麥田噴灑除草劑，田裡的雜草就不會露頭，哪還有薺薺菜？地裡更不見除草的婦女孩童。有一次我欣喜的在地埂上發現一小塊沙薺薺菜，長的又肥又大，葉片上掛著露珠，鮮嫩鮮嫩，興高彩烈的剜出來，帶到河邊細細的淘洗乾淨了拿回家，讓妻子下麵條時煮上解解饞。妻子白了我一眼：“人誰現在吃它啊！”但她看見我不高興，還是把薺菜下到鍋裡，煮熟了盛到碗裡，看起來是那麼的熟悉誘人，吃到嘴裡卻已經沒有了那久違的香甜味。是薺菜變了還是人的口味變了？但從那個年代走來的人們，對於那救人活命的薺薺菜，是永遠難以忘懷的！它已經深深地植根於那代人的血液、骨髓中。這就是我們那代人的薺菜情結！

總之，在那個窮困潦倒，物質匱乏，難以溫飽的歲月裡，那些生長於山野田頭的野草，雖然難登大雅之堂，但它能讓羸弱的人民，嗷嗷待哺的孩童，與天奮鬥的壯漢得以飽食，可以說是功不可沒的。我們應該為它寫一首讚歌！同時在懷念那些艱難歲月的同時，不要忘了先輩所經歷過的苦難，那節衣縮食的飢餓難熬的日子，珍惜今天來之不易的生活。

謹以此文獻給今天所倡導的光碟行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