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識讓我們認識世界，同時也限制我們的思想

記得2008年北京奧運會的宣傳口號是“同一個世界同一個夢想”，那也只能是一句口號，和一份美好願景。

從某種角度來說，不可能有人看到同一個世界，也不可能做同一個夢。

大千世界，在不同的人眼裡，映照出來的樣子也會不同。做人，不能以己度人，你認為美的，在別人眼裡未必。

這一點，正是《天才在左 瘋子在右》的作者高銘接觸精神病患者的動因——他想透過別人的角度去看世界。其實這也是我從其中一個病例那裡受到的啟發。

這位精神患者本來是一位老師，不知在何種機緣促發下，她變了：不上班，不做“正經”事，不跟任何人交流，每天除了吃喝拉撒睡，其他時間都蹲在石頭或者花草前研究著什麼，有時候還小聲嘀咕。

她很執著，也很投入。這樣的狀況持續了好幾年。

不深入接觸，不會知道真相。世上所有的孤獨和不懂，都源自於心靈之間的隔閡。

研究花草和石頭只是表象，這位病人真正的目的是：她想從身邊各種事物中找到全新的生命形式。

如果用開放的心態去看，她那些瘋言瘋語，其實是非常獨特且有趣的生命視角。

比如，在她看來，單個螞蟻只是生命細胞，整個蟻群才算生命。她給這種生命形式取了一個挺形象的名稱：鬆散生命。

為什麼這麼說呢？

“蟻后是大腦，兵蟻就是身體的防衛組織，工蟻是細胞，也是嘴，也是手，用來找食物，用來傳遞，用來讓大腦維持。

蟻后作為大腦，還得兼顧生殖系統。

工蟻聚在一起的時候，其實就是血液在輸送養分，工蟻兼顧好多種功能，還培育新生的細胞——就是幼蟻……咱們看螞蟻，就只看到螞蟻在爬，其實呢，咱們根本沒看到全部！”

乍一看，好像很荒唐，或者稱得上神奇，細想一番，倒也在理，甚至連神奇都說不上。

其實是取角問題——看你從哪個角度看待事物。不同的角度，生命以不同的形式呈現。

單個螞蟻當然也是生命，它有許許多多肉眼看不見的細胞組成。但是這位病人的視野並不侷限於單個螞蟻，而是放眼整個整個蟻群。

把整個蟻群視為生命，單個螞蟻自然成了細胞。不同部位的細胞負責不同的職務，分工合作，才能確保蟻群這一生命形式的正常執行。

由此類推，秋天的時候，大雁南飛，我們也可以將雁隊視為整個生命，單隻大雁就成了細胞。

社會也是如此。如果把一個國家視為生命體，那麼單個家庭，還有各個機構組織就是細胞。不同的系統、部門負責具有不同職責。

只有所有的機構分工合作，執行不悖，社會中的萬千家庭都平安幸福，國家才會安定繁榮。

將蟻群視為鬆散生命是從結構取角。除此之外，這位病人還從時間維度取角——

在她眼裡，石頭也是有生命的，或者說也是一種生命形式。

常識告訴我們，但凡生命，總是有眼睛、鼻子、四肢，哪怕低等動物，它們至少還能運動、繁衍。

常識讓我們認識世界，同時也限制我們的思想。

在這位病人眼裡，石頭也是會動的，只是動得極其緩慢，而且是風吹、水衝、動物踢、人搬運這些被動的形式。

——想想看，一塊石頭從有到無，需要多麼漫長的週期？所以說石頭動起來很慢，好像不無道理。

而且，石頭也會死亡——磨掉了，就死了。既然石頭會死亡，也就意味著它有生命。

聽起來匪夷所思，但是她有自己的一套理論體系作為支撐。這大概也是瘋子與天才一念之差的一個地方。

作為普通人，習慣遵循多少年來約定俗成的文明規則，隨波逐流，人云亦云，跟風從眾，沒有能力、或者說根本不願意形成自己的一套思想體系，借用他人的思想柺杖行走自己的人生。獨立思考，是最可貴的能力。

一直以來我對精神病患者這個群體是有誤解的，以為他們只會無憑無據、漫無邊際地胡言亂語。

看了《天才在左 瘋子在右》，發現這類人有個共性：

都有屬於自己的思想體系、世界觀與人生觀，論述起來邏輯嚴密，堅不可摧。

比如這位病人，她有一個觀點：聚在一起就是生命。

人、蟻群、石頭等等，但凡聚在一起，就成了生命，既然是生命，也就具有思維。

石頭是怎麼聚在一起的呢？

石頭經過磨損，成為沙土，沙土又為糧食和植物提供養分。糧食被人和動物吃了可以維持生命。

人和動物死了，變成灰，成為沙土裡面的養分。含有養分的沙土聚在一起，又成了石頭。

聚散離合，是這樣一個迴圈往復的過程。

我們家裡的木桌椅，大概誰都不會把它們視為生命體，畢竟不會動，也沒有生命，可是，它們在砍伐之前是有生命的樹木。

按照“聚在一起就是生命”這種觀點，一塊石頭，或許幾百年甚至上千年都不會有改變。

人生百年，四處奔波也好，原地不動也罷，它們都很難看見，因為人的生命對於它們來說實在太短，短得只是一晃而過，大概就像《金剛經》中的“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

在石頭面前，人的生命只有短短一瞬，假若放在朝生暮死的菌類面前一比較，卻又顯得漫長。

石頭的生命如果跟地球乃至星系的歷史相比，同樣成為短暫。

莊子在《逍遙遊》中寫道：

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

如果只是用正常人的角度看待精神病患者的言行與思想，自然不可理喻，同時也會讓人感到可笑。

如果我們將思路打開了去看，有些觀點，看似荒謬，其實是對生命觀察的獨特視角，非常神奇，而且有趣。

對於我們這些所謂的正常人，如果從中獲取啟發，寬容、豁達、隨緣，或許會變得容易些，也會開始敬畏生命，善待自然中的一切，因為連一塊石頭都是有生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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