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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日一詩|龔自珍《己亥雜詩》

由 云云雲初夏 發表于 人文2023-01-17

簡介但“萬人叢中一握手,使我衣袖三年香”,太令人遐想,人們不敢相信這是男子對男子的欣賞,只好將此詩安排到顧太清身上來

萬馬齊喑指的是什麼

己亥雜詩

【清】龔自珍

閱歷天花悟後身,為誰出定亦前因。

一燈古店齋心坐,不似雲屏夢裡人。

每日一詩|龔自珍《己亥雜詩》

男女之間,還是不做朋友的好。

因為,遠一點,泛泛之交,連朋友也算不上;近一點,視若知音,即使你們並無愛情,但身邊人的添油加醋,就怎麼也說不清了。

清朝詩人、思想家龔自珍就吃了這個虧,虧到喪命。

他一生目光遠大,是開闢了一代新風氣的大家,是思想和學識在萌芽狀態時的改良主義先驅者。很多人都記得,他是一位氣勢霸氣的人。他的憂國憂民、奮發圖強之念,使得他《己亥雜詩》其中的一首選入了課本。

九州生氣恃風雷,萬馬齊喑究可哀。

我勸天公重抖擻,不拘一格降人才。

詩,他這樣寫;人,他這樣做。然而,當時清末時局漸漸衰退,敗象凸顯,已不是他一個人可以扭轉乾坤的。

每日一詩|龔自珍《己亥雜詩》

閒暇之餘,他也作其他的詩,比如這首最為著名的:

浩蕩離愁白日斜,吟鞭東指即天涯。

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

“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寫得好,寫得真是太好了,顧太清極其欣賞這一句。當她的夫君奕繪死後,她更覺得此句道破了自己不能隨丈夫而去,卻要為了孩子而活下去的矛盾情感。

她常邀龔自珍入府談論詩文,他見她孀居,憐她是孤單的婦人,所以每召必到。龔自珍聰明一世,卻忘記了寡婦門前是非多,更何況顧太清是奕繪的側妃,一旦招惹其皇家勢力,也會讓他“死得很難看”。

他也許死得不難看,死得很痛苦,卻是真的。

每日一詩|龔自珍《己亥雜詩》

顧太清也是經歷過坎坷的女子。

她本姓西林覺羅,名春,滿洲鑲黃旗人,其祖鄂爾泰因文字獄被賜死。她自小是“罪人之後”,以至流落他鄉被一顧姓人氏收養,遂改顧姓。《名媛詩話》中說她:“才華橫溢,援筆立成。待人誠心,無驕矜習氣,唱和皆即席揮毫,不待銅缽聲終,俱已脫稿。……其詞氣足神完,信筆揮灑,真抒胸臆,不造作,無矯飾,宛如行雲流水,纖毫不滯,脫卻了朱閣香閨的情切切、意綿綿,吟風弄月之習,詞風多近東坡、稼軒。”

顧太清天生麗質,姿容清雅,加上她才華橫溢,長大後成了當地有名的美人。當時,榮親王永琪之孫,貝勒奕繪因正福晉妙華夫人去世而心傷,特來江南散心。江南地方官員,不乏獻媚之態,聞貝勒心傷,特將顧太清介紹給他。奕繪見她貌若天仙,又才華出眾,更是滿人之後,當即決定納她為妃。

她嫁入王府後,因奕繪字子章,號太素,便給自己改名為子春,號太清,自署太清春、西林春。這段婚姻,顧太清很滿意,她雖名為側福晉,是他的側妃,但他此後並未娶妻,也算是他的“正妃”了,所以她有“九年佔盡專房寵”之稱。

奕繪善書法,工詩詞,學過拉丁文,為人才氣不俗,所交的朋友也多名流之士。他喜歡宴樂,喜歡招盡天下文人,與他們談詩論道。龔自珍那時任宗人府主事,常出入王府,這才認識了顧太清。

每日一詩|龔自珍《己亥雜詩》

顧太清貌美,又有詩才,奕繪宴請時,怎能少得了她到場。她本為椒房女眷,竟常與文人墨客談詩論道,可見奕繪對她的寵愛。一時間,她成了文人筆下的香豔談資,也成了名動京城的風雲女子。

她與奕繪夫妻恩愛,互通詩詞,這份情意是任誰也不能替代的。尤其奕繪死後,她整日鬱鬱寡歡,深居簡出,若不是為了一雙兒女,她想過殉情。她的心傷,文人墨客們懂。她的至交好友紛紛來看望她,也給她寫詩勸慰,她心裡的傷這才慢慢地放下來。

在文人墨客中,顧太清更為欣賞龔自珍,所以他出入王府也最為頻繁。當他寫出另一首《己亥雜詩》時,他成了她的“情夫”。

空山徙倚倦遊身,夢見城西閬苑春。

一騎傳箋朱邸晚,臨風遞與縞衣人。

那時他文名正盛,此詩一出滿城皆知。這本本是一首普通的小詩,誰知此詩後面被人注了小字:“憶宣武門內太平湖之丁香花。”

貝勒王府不遠處有一片丁香林,龔自珍常流連於此地,故作了這首詩。只是,這“縞衣人”是誰?眾人紛紛聯想,便想到了寡婦顧太清身上,而她因孀居正巧一身白衣,再加上龔自珍常與她“相會”……

原來這是情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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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此“情詩”也就罷了,偏偏龔自珍還有一首《投宋於庭翔鳳》的詩:

遊山五嶽東道主,擁書百城南面王。

萬人叢中一握手,使我衣袖三年香。

這首詩寫的是宋翔鳳。宋翔鳳精研西漢今文經學,為常州學派代表人物之一。他喜歡讀古書,不喜歡科舉正業,常偷衣換錢買書。龔自珍欣賞他的風流,與他心性相投,故此寫下了此詩。但“萬人叢中一握手,使我衣袖三年香”,太令人遐想,人們不敢相信這是男子對男子的欣賞,只好將此詩安排到顧太清身上來。

本來此事已經說不清了,沒多久,他偏偏又作了一首記夢的詞。

桂殿秋

明月外,淨紅塵,蓬萊幽窅四無鄰。九霄一脈銀河水,流過紅牆不見人。

驚覺後,月華濃,天風已度五更鐘。此生欲問光明殿,知隔朱扉幾萬重。

“夢見城西閬苑春”“流過紅牆不見人”“知隔朱扉幾萬重”,三句詩聯絡在一起,沒有故事也能編出故事了。

每日一詩|龔自珍《己亥雜詩》

龔自珍心高氣傲,並不理會這些猜想。對他來說,清者自清,他無須解釋。只是,這些風言風語足以讓奕繪的嫡子載鈞將顧太清趕出王府。當她流落街頭,再無安身立命之所時,她提筆寫下了一首詩:

一番磨鍊一重關,悟到無生心自閒。

探得真源何所論,繁枝亂葉盡須刪。

那些年,她的談詩論道終於有了成果。她的道,已悟到“無生心自閒”。

要麼說是知音呢?

龔自珍也有一首與悟道相關的詩,名字也叫《己亥雜詩》,即開篇這首。

其實,他對人生早就看開了,是人們揪著這些事不放而已。可無奈,龔自珍和顧太清就是全身長滿嘴,也是說不清的。

1814年農曆八月十二日,是《己亥雜詩》成作的兩年之後,龔自珍在江蘇丹陽一所書院暴卒。據傳,他被載鈞所害,用毒酒毒死。

每日一詩|龔自珍《己亥雜詩》

有人說,他帶著簫劍和一車書,離開了京城。也有人說,他行囊蕭然,身邊僅存一小束枯萎的丁香,以及顧太清的一幅小像。

龔自珍的結局太過特殊,暴卒已說明太多。

“丁香花疑案”終於在緩慢的兩年後,驟然地落下了帷幕。清者是否清,濁者是否濁,已無須再去分辨與傳說。

畢竟,當事人為此付出了太多。

顧太清59歲時,生活發生了重大變化。載鈞病死,他因為無任何子女,便只能將顧太清跟她的孩子接回王府。

她沒享幾天福。晚年,她身體多病,雙目失明,於光緒三年(1877)十一月初三病逝,享年79歲。

每日一詩|龔自珍《己亥雜詩》

據說,她晚年經常吟詠,只是不知詠的是哪首,吟的是哪句。

她終究是一個人了,只能“一燈古店齋心坐”,她再不是他的“雲屏夢裡人”。

有太多人相信,顧太清是龔自珍命裡的桃花,縱算不是桃花,也一定是紅顏知己。與其說是龔自珍親近顧太清使他暴斃,不如說是人們的唾沫星子,延綿成了一條長長的河,將他推向了死亡。

人品高潔者,人們更願意相信並看到他惡的一面;男女清白者,人們更願意堅信,他們動過情;至高無上的聖僧,人們更願意看到他墮落……

不知,是當事者真的“壞”,還是那唾沫“壞”,反正有太多人死於長舌。

不知何時,人們更願意堅信惡,也不願再相信那美好與善良了。我們都不是“雲屏夢裡人”了。

Tags:顧太清龔自珍己亥雜詩一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