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嶺南藝壇的“世說新語”

由 中工網 發表于 人文2023-01-13

簡介此後,關良與吳子復的學生關曉峰多有來往,關良畫戲畫,很喜歡戲劇,關曉峰便買好票,請關良到東樂戲院看粵劇

守真而研什麼意思

掌故之學,乾坤無窮。《世說新語》歷久彌新,故事中蘊含思想,隻言片語頓見時代風神。我們澄海鄉賢高伯雨是掌故家。前輩瞿兌之為高伯雨的《聽雨樓叢談》作序,以為韓愈、柳宗元文集中最好的文章不是說理的,而是隨筆。這些平常的見聞和偶然的記載,用樸素而靈巧的筆法寫出來,便有妙趣。而宋代名著如歐陽修的《歸田錄》、沈括的《夢溪筆談》、陸游的《老學庵筆記》、洪邁的《容齋隨筆》等,隨筆所涉及的資料大多是人物故事、風俗制度等,於正史中往往不易見。在興亡大事與官式記錄之外,別開生面,遂成掌故學。新文化運動之後,傅斯年主張“史學只是史料學”,挑戰傳統研究的讀書方式,認為書籍的數量是有限的,而像碑文、畫像、民謠這類未開發的材料實際可以說是無限量的。掌故學與新歷史學派相激相蕩,啟迪了當代“世說新語”。

吳瑾先生是書畫家,生在一個藝術世家,對嶺南藝壇的許多掌故瞭然於胸。早年父執輩的春風化雨,吳瑾深受教益,付諸文字,成了《嶺南品藝錄》與《廣東畫壇舊事》二書。嶺南藝壇的人物掌故、書畫心得、朋友交往等,經歷風雨洗禮之後,讀來依然趣味無窮,近乎藝壇的世說新語。

吳瑾談潘龢及其《春還堂圖》,潘龢作為典型的傳統文人畫家,其作品看似遠離現實,實則曲折地表達了對現實的態度。潘龢死得有些意外。1929年春的某晚,他與朋友五人宵夜,喝酒吃炸生蠔。食後其中三人腹痛入院,二人得救,潘龢不幸身亡。詩人黃節輓詩:“氣奪今朝得赴時,未違旬日尚論詩。出生入死元無間,富不如貧可莫疑。行若尋常非世有,灑然語笑至今悲。獨因人重遺傳畫,忍讀春來絕筆詞。”這裡說的“絕筆詞”是潘龢死前數日所作大幅禿筆枯墨山水畫,上題詩:“邇來人事喜趨時,放眼河山一笑之。筆禿墨枯寧自苦,中原風物待維持。”這首“絕筆詞”道出了潘龢和他的畫盟詩友維護傳統文化的良苦用心和熱切期待。

書中寫到的東莞人林直勉,曾任孫中山秘書,1925年因涉廖仲愷案入獄。除去奔走革命和晚年疾病,林直勉專注於書藝的時間不多,但大有書名。吳瑾的父親吳子復書風即深受林直勉影響。吳子復說林直勉晚年不隨便下筆,原因是病軀不勝辛勞。於是愛其書者,雖簡札亦視同拱璧了。“書信往還原是難免的事。林先生因為有人把他的書札裝裱起來,遂不用墨筆寫信,改用鉛筆。在一般人看,他似乎過分珍惜自己的作品,其實不然,他對自己的作品的態度十分謹嚴罷了,不願意隨便揮寫,把自己不中意的東西留在人間。既經自己署名負責的,一定是自己認為尚過得自己關的作品。這是藝術家應有的態度,這是一個極有藝術良心的人。”而馮康侯回憶,林直勉以為自己在民國十九年前所作的隸書,都沒有成熟,曾吩咐馮康侯,如見他少作便撕掉或燒掉,千萬別留以示人。

吳瑾以《自唱自酬還自傲》論李研山的書畫藝術。李研山少年時在家鄉私塾讀書習字,愛好畫畫,常以畫筆描繪鄉間景物,也能畫人像,顯露出繪畫的才能。中學畢業後,李研山考入北京大學學習法律。李研山回廣東後,並沒有很專心地當法官,據說在庭審時,他無心聽那冗長的陳詞,竟然以原告被告當模特,畫起速寫來。

關良是從廣東到上海發展的畫家,與吳子復深交。關良來廣州訪友探親,時值經濟困難時期,副食品缺乏。眾生則分頭騎腳踏車到郊區,費盡周折才買回大鵝一隻,於野意樓宴請關良。此後,關良與吳子復的學生關曉峰多有來往,關良畫戲畫,很喜歡戲劇,關曉峰便買好票,請關良到東樂戲院看粵劇。關良一邊觀劇一邊速寫,關曉峰便在旁邊打著手電筒照明。1978年,關良再訪廣州,與吳子復一家重逢,午膳後揮毫作畫。吳瑾有幸目睹關良作畫的全過程,實際並非原想的那樣,以為他這種畫是隨意率性塗抹成的。只見關良略為審視一下宣冊,先用濃墨勾出人物面譜輪廓,依次畫眼鼻、須口、上衣等,再用淡墨寫手腳動態,然後上淡彩,眼睛是最後小心翼翼地點上的。用筆緩慢悠然,筆筆全神貫注,沒有絲毫鬆懈。這一番回憶,讓人理解了關良藝術的獨特之處。

吳瑾的書中,讓我最感親切的是他回憶父親吳子復的點點滴滴。1959年中秋,吳子復自刻白文印“灶下翁”。吳子覆在致堂弟的信中說:“我自去年六月始,家務纏身,每日兩頓必須自行動手。一切學問事不能兼顧,因自刻圖章曰‘灶下翁’以自諷也。”吳子復的學生賴少其1960年代回廣州,去拜訪吳子復。吳子復很高興,給賴少其寫了一幅隸書中堂。當時吳子復自己做飯,一面用印,一面開玩笑地說,他是“灶下翁”。他在朱文印“懷冰老人”題詩:“熱中名利自韁鎖,日日經營老不休。何似懷冰心事冷,寄情書畫一無求。”廣州的“中國出口商品交易會”會標字出自吳子復的手筆。吳子復收到了100元筆潤和市長簽署的開幕酒會請柬。但由於赴宴有嚴格的著裝規定,男士一律要著西裝禮服,吳子復向來不喜拘束、疏於應酬,結果沒有去湊這個熱鬧。

在學術史上,掌故學也頗受歷史學家重視。陳寅恪先生晚年欣賞的學生高守真,便是掌故家高伯雨的女兒。1956年6月,高伯雨將新著《聽雨樓雜筆》讓高守真轉送陳寅恪。事後陳寅恪數次對高守真提到該書寫得不錯。以陳寅恪對清末民初掌故的熟知,《聽雨樓雜筆》能得陳先生如此評價,可謂知音。而吳瑾筆下嶺南藝壇的“世說新語”,相信會得到知音的會心一笑。(李懷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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