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你去看流星雨！

小時候，到了秋天，鄉村的夜空那麼深邃那麼美。我和幾個小夥伴抱著草蓆和麥苫，腰間插上把大蒲扇，到白馬河高高的河堤上納涼，到東山崗上看星星。

彎彎的月兒小小的船。

小小的船兒兩頭尖。

我在小小的船裡坐，

只看見閃閃的星星藍藍的天。

——現代·葉聖陶《小小的船》

我們看星星數星星，幻想著輕劃一只月牙船兒摘星星。

那時，燦爛的星空很低很低，我們爬到山頂上，彷彿觸手可及，就像唐代大詩人李白那首《夜宿山寺》所言：

危樓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

少小的我們也和詩仙一樣，真想伸手摘下一顆亮閃閃的星星，卻被浩瀚無邊的星空所震撼，後怕一不小心弄出了動靜，驚動了天人，那些凶神惡煞、天兵天將，總讓我和小夥伴心生畏懼。

更多的時候，我和慈祥可親的太姥姥坐在那方青石小院裡，仰著頭兒，辨認一顆顆亮晶晶的星星。那時，晴朗的夜空可不像現在，混混沌沌，朦朦朧朧，什麼也看不清楚，兒時的夜空藍得出奇，藍得純淨，藍得像深邃的大海，星光璀璨，閃爍迷離，無數顆星星眨呀眨呀眨眼睛，流星雨一場場落下，彷彿聽得見刷刷、刷刷，像雨聲淅淅瀝瀝。

星星太多太多，有叫得出名字的，有叫不上名字的，我從太姥姥那兒知道了一些肉眼能夠看得到的星星，比如拖著長尾巴的彗星，像一把勺子的北斗星，帶著光環的木星，出來得最早也最亮的啟明星……更有意思的，是牛郎織女星，織女星和牛郎星中間隔著一條浩渺的銀河，兩兩相望，“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我隨著太姥姥唱道：“牛郎東，織女西，軋軋織成七彩衣。喜鵲燕子河上飛，鵲橋相會在今夕……”

彗星因為距離太遙遠，看不真切，可它後面的長尾巴很明亮，像一把掃帚，所以民間還叫它“掃帚星”。古人常將自然現象和一些災難聯絡在一起，說彗星出現不吉利，故又稱它為“災星”。唐代詩人溫庭鈞在《雞鳴埭曲》中說：

彗星拂地浪連海，戰鼓渡江塵漲天。

彗星拖著亮亮的長尾巴落下，會引起翻江倒海，會帶來戰爭和死亡。古人還稱彗星為星孛、長星、天狗等，把它的出現看作不正常的現象。唐代詩人劉長卿有句雲：

天上胡星孛，人間反氣橫。

——《至德三年春正月時謬蒙差攝海鹽令聞王師收二京…五十韻》

詩句的意思是說天上出現了彗星，人間就會有反叛之氣，有爭端有戰亂。而北宋文學家梅堯臣在《八月十三日觀長星》說得更明確：

長星彗雲出，天狗欲墮鳴。

狗掃不見跡，昭晰河漢橫。

河漢秋轉淨，箕斗垂光晶。

勸爾長星酒，收祲看太平。

詩中描繪了彗星出現的種種異象，怎樣消除呢？舉起酒杯遙祭長星，祈願消除災難，天下太平。小時候，按太姥姥的說法，看見掃帚星要吐唾沫，“呸呸”兩聲就能壓住晦氣，帶來好運的。

當然，更多的是吉星。比如啟明星，因清晨在東方天空出現而得名，又稱曉星、金星、太白金星。啟明星閃閃爍爍很漂亮，南宋詩人范成大說它像熒熒綠寶石，可以摘下來做硯臺，詩曰：

金星熒熒眉子綠，婺源琢石如琢玉。

——《次韻陳季陵寺丞求歙石眉子硯》

南宋詩人仇遠藉助啟明星辨別方向，他在《紀事》中吟道：

柴扉深閉百蟲秋，落葉幽花露未收。

野僻了無雞報曉，啟明星在樹梢頭。

詩人走在窮鄉僻壤的夜路上，鮮有人跡，更無雄雞報曉，只有依靠啟明星指引歸家的方向。唐代李白寫有《登太白峰》，其中有句：

太白與我語，為我開天關。

願乘泠風去，直出浮雲間。

因為李白與太白金星走得近，另傳李白母親夜夢太白金星落入腹中而生李白，李白的字又叫“太白”，所以傳說李白是太白金星轉世。北宋末詩人傅察在詩中直言：

夢得惠連青草句，虛傳李白是金星。

——《和鮑守次韻林德祖十四首其一》

北斗星也是吉星，由天樞、天璇、天璣、天權、玉衡、開陽、搖光七星組成，錯落有致，像一把舀水舀酒的勺子，故民間稱作“勺子星”。北斗星在天空中方位不同，指引的方向不同，決定的季節不一。唐代詩人劉方平在《月夜》中雲：

更深月色半人家，北斗闌干南鬥斜。

今夜偏知春氣暖，蟲聲新透綠窗紗。

斗柄東指，天下為春，天氣暖了，小蟲兒出來了。大詩人李白的《長門怨二首·其一》曰：

天回北斗掛西樓，金屋無人螢火流。

月光欲到長門殿，別作深宮一段愁。

斗柄西指，天下皆秋，轉眼秋天到了，螢火蟲提著小燈籠照進了怨婦寂寞的小屋，也照亮了長門殿後宮的哀愁。北斗星也是家園的指向，代表著鄉思鄉愁，如盛唐顧況的

“太行何難哉，北斗不可斟”

，南宋何夢桂的

“夜夜望北斗，不逐南箕旋”

，皆表達了仰望北斗星，思念故土，盼望歸鄉的情愫。

還有大大小小、飄飄忽忽的流星，在高遠浩茫的夜空如雨如霰，組成了美妙奇幻的景象。它們在山月間流轉，令人驚歎不已，唐人喬知之說：

天月相終始，流星無定期。

——《定情篇》

流星忽明忽暗，沒有定期。苦吟詩人賈島曰：

流星透疏木，走月逆行雲。

——《宿山寺》

山寺之上的流星透過層層樹蔭，在月光雲影間流瀉，頓感如夢如幻。李白在《古風》中放言：

我欲一問之，飄然若流星。

願餐金光草，壽與天齊傾。

詩人要做那飄飄欲仙的流星，以仙草為食，壽與天齊。但流星之美也僅僅是倏忽之間，晚唐詩人李昌符雲：

破月銜高嶽，流星拂曉空。

——《行思》

它們遮蔽了明月，淹沒了高山，展現著亦虛亦幻的美麗，當黎明來臨轉瞬即逝。

記得太姥姥還說，每一顆流星都是地上的精靈，它看著我們，我們也看著它，誰也不願離開。長大後，我知道流星不會永恆，它是短暫的，只有瞬間令人驚悸的美。

愛情往往也是這樣吧，你我相逢在黑夜的天空，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在這交匯時刻燃燒過燦爛過，美麗劃過夜空，這就足夠了，一生無怨無悔……

-作者-

劉琪瑞，男，山東郯城人，一位資深文學愛好者，出版散文集《那年的歌聲》《鄉愁是彎藍月亮》和小小說集《河東河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