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6-9世紀時分裂的愛爾蘭：巴掌大的地方國王一籮筐

公元6-9世紀的愛爾蘭正如近代早期的德意志一樣是一個地理名詞，並不代表一個統一的國家。這個時期的愛爾蘭由眾多的小國組成，我們可以拿臨近的英格蘭比較一下兩地的政治格局：這兩個地區都是小國林立，但是中世紀英格蘭的發展建立在羅馬統治遺留的基礎上，而愛爾蘭從沒有被羅馬帝國統治過，這或許讓愛爾蘭更加缺乏對統一政權的期望。

同時英格蘭面臨盎格魯-撒克遜人的殖民，這個從德意志地區遷來的民族造就了幾個強大的王國，為英格蘭地區的統一奠定了基礎，而愛爾蘭直至維京人來襲前沒有外族殖民的困擾，這幾百年間愛爾蘭局勢的火藥味也不是很濃。可見6-9世紀的愛爾蘭有獨特的政治生態，造成了小國林立又缺少大規模征服戰爭的局面，造成這一局勢的原因很值得探究。

小國寡民的現實

這幾百年的時間裡愛爾蘭出現了數百位國王，這不是因為國王們太短命，而是因為在愛爾蘭成為國王的門檻太低。每個國王統治的人群被稱為tuath或plebs。這兩個詞分別是愛爾蘭語和拉丁語，其中後者在歐洲大陸的拉丁語中指的是地方社群，但是在愛爾蘭它可以翻譯成王國。能統治幾個氏族的人就能被稱為國王，國王家的氏族名通常就是國名。這使得一個國家掌握的土地、人口、自然資源都是極其有限的。

同時，愛爾蘭國家的統治制度比較原始粗糙，保留著“部族”屬性。大多數國王都有一個管家負責收稅，有一小股部隊用來執行法律，每年召開一次國民大會議事，此外就沒什麼了。就稅收而言，自由民上交租稅給領主，再由領主交到國王手上，國家沒有形成垂直的稅收體系，所以在收稅過程中因為損耗和貪汙而浪費的錢財就會更多，加上在小國的寡民身上難以開發太多的稅源，導致國王掌握的資源十分有限。

複雜的國際關係

跟盎格魯-撒克遜的強國相比，愛爾蘭的國家都是弱國，但是這些弱國中也有強者。愛爾蘭有兩個顯赫的大家族——尼爾家族和歐根納赫特家族，這兩個家族相互為敵，各自控制著幾個王國。這兩個家族在5世紀時各自建立起了對王國的統治，隨著兩個家族勢力的膨脹，兩強相遇，爭奪霸權是必然的。雖然尼爾王朝實力較強，王朝中較成功的國王可以在除芒斯特之外任何地區的王國中建立起暫時性的霸權。例如尼爾家族的鄧查德，他在8世紀70年代在倫斯特建立起霸權，經常攻打芒斯特的國王們。

但是尼爾王朝始終沒有獲得壓倒性優勢，而歐根納赫特王朝在8世紀以前都被侷限在芒斯特一地。這兩個家族雖然是矮子裡面的將軍，但是因為其自身的侷限，他們的霸權並不能持久。且兩個王朝並不熱衷於吞併小國土地，兩個王朝沒有起到很好的國土整合作用，所以愛爾蘭政治版圖的一團亂麻仍舊得以維持。兩個家族的戰略均勢或戰略相持使愛爾蘭局勢在較長時間內維持相對穩定。

不過尼爾和歐根納赫特君主的慎重態度也應得到理解，他們自身實力也許並不支援大規模兼併戰爭，所以只是滿足於懾服他國的霸權，加上愛爾蘭自古就有追求自由獨立的傳統，兼併戰爭可能導致於己不利的國際關係。

愛爾蘭諸王國之間有高低等級之分，低等級的國王要向高等級的國王上貢，還要提供軍事支援。這種做法在6-9世紀的愛爾蘭王國間十分流行，它類似於歐洲大陸上的封建依附關係：強者向弱者提供保護，弱者向強者提供力所能及的支援。

這是一種良性的互動，雖然結果有很大的不確定性，但是這種局面在愛爾蘭普遍出現說明小國的生存環境不算太惡劣。與一個較大國家結成永久的依附關係對小國來說是最安全的做法，雖然這樣做也有一定風險——大國可能會趁機吞併小國，但是這種情況很少發生，這算得上是古愛爾蘭的政治特色了。於是，這種依附關係被更多小國信任，強化了小國林立的局面。

宗教勢力介入

愛爾蘭人從公元5世紀開始逐漸改宗基督教，基督教的發展在愛爾蘭得到了大力支援，所以發展速度很快。當愛爾蘭在其他領域還要向大陸的法蘭克王國學習時，在宗教領域它已經做出了巨大成績。到7世紀，愛爾蘭的神學文獻已相當豐富，包括聖徒傳記、懺悔錄、宗教詩歌、語法書等。愛爾蘭神職人員和知識精英在法蘭克世界都享有聲譽，著名的有科倫巴努和蘇格蘭人約翰。

不過愛爾蘭國王們對基督教的發展缺乏有效把控，使其他宗教勢力對國王的離心力越來越大。國家中不僅有與王權相連的教會體系，同時還有一個修道士家族體系，這個體系獨立於政治體系、教會體系之外，且財富和權力不斷增加。憑藉信徒的捐贈、貴族的賞賜，修道院聚斂財富是很容易的，例如愛爾蘭中部的科龍馬努瓦修道院靠佔有土地和兼併小修道院積累起了可觀的財富。修道院周圍的小國實力弱小，在修道院實力上升後就無法掌控局面。

更可怕的是修道院強大後會擁有自己的武裝，這讓本身武力孱弱的小國對修道院的控制更加無能為力，很多較大的國家對此也感到頭疼。結果就是修道院搶佔了國家資源，愛爾蘭國王們手上本就少得可憐的人口和財富還要被修道院搶去一份，這對國家實力的積攢是不利的，一定程度上促進了小國分立局面的發展。而修道院強大後也會以政治實體的面貌示人，參與愛爾蘭政治鬥爭。

結語

我們不能用好壞來評價6-9世紀愛爾蘭小國林立的局面，一方面這是愛爾蘭人自主選擇的結果，古風般的小國寡民更合當時愛爾蘭人的胃口。另一方面，愛爾蘭的特殊情況形成了“小國寡民的現狀——小國寡民的趨勢”這樣一個迴圈，使得這樣的政治局面長期維持，需要外力才能打破。而9世紀維京人的進攻就是這樣一個打破格局的外力。

參考文獻：《企鵝歐洲史系列》《封建社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