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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畫之美|年畫裡的“百花生日是今朝”與十二月花神

由 澎湃新聞 發表于 人文2021-07-02

簡介姑蘇王榮興版《福壽雙全十二花神牛圖》,《中國木版年畫整合 桃花塢卷(下)》姑蘇王榮興版《六十甲子天下太平牛圖》,圖片來源:《中國木版年畫整合 桃花塢卷(下)》畫裡花信,歌裡戲文王榮興版的《六十花甲子採茶牛圖》以《十二月採茶歌》為主題,貫穿了

碟子裡栽牡丹根底淺指什麼生肖

邵文菁

清代袁枚的《二月十二花朝》曾記有“除卻女兒誰記得,百花生日是今朝”。

農曆二月十二日花朝節,又叫百花生日,本是漢民族在春日裡的一個重要傳統節日,花朝節為女性喜愛。中國人對花神的崇拜由來已久,經過歷朝歷代演繹,花神的形象也隨著人們的想象變得豐富、生動起來,最終形成了廣為流傳的十二月花神。十二月花神在繪畫、陶瓷、雕刻等許多藝術領域都是長唱不衰的創作母題。在年畫這一民間藝術的創作中,十二月花神還被賦予了豐富的含義與趣味。以現存的江南地區晚清至民國的木版年畫為例,可管窺其中蘊含的社會風俗、藝術文化與民間信仰。

關於十二月花神的年畫,多為歷畫。歷畫是中國木版年畫中的一大門類,它與百姓的日常生活息息相關,是一種極具實用性的年畫。古時編制和頒佈曆書是皇權象徵,百姓不能問津。直到清嘉慶年間這一禁令才被廢除。然而對於廣大農民來說,一年的農時節氣對指導生活生產有著重要意義。歷畫就是將民間曆法傢俬制曆書與吉祥圖案相結合的畫作,透過木版印製,銷售給百姓。歷畫上可以明確地看到年畫的年份。每年的日曆會更新,但圖案往往有固定版式。現存許多年畫上應有日曆和紀年的部分為空白,正是尚未印上新年日曆的固定版式。新年伊始,百姓家中張掛一張歷畫,一掛就是一年。歷畫中的圖案一般都與節氣、時令有關。如立春鞭牛圖,九九消寒圖等。十二月花神與十二個月份相對應,也是歷畫中的常見圖案。畫中的花神往往手中持花,表明司花之神的身份。

例如,上海天雅閣藏、舊校場飛雲閣印的《十二花神春牛圖》,刊刻了宣統元年的月曆與二十四節氣。年畫初印成時應是“大清光緒三十五年十二花神春牛圖”,不料次年改了年號,只得將“光緒三十五年”塗改成“光宣統元年”。而右上角的“光緒三十五年” 卻未改。年畫中上為趙公明、鍾馗兩位武財神和兩位文財神,中下是春牛馱著聚寶盆。兩邊各有六位女花神,手中持有特徵明顯的月令花。十二位花神沒有具體姓名,僅標註各花神所司月令花名,分別為:正月梅花、二月杏花、三月桃花、四月薔薇、五月石榴花、六月荷花、七月鳳仙花、八月桂花、九月菊花、十月芙蓉花、十一月茶花,十二月臘梅花。

年畫之美|年畫裡的“百花生日是今朝”與十二月花神

上海天雅閣藏、舊校場飛雲閣印的《十二花神春牛圖》,圖片來源:《中國木版年畫整合 上海小校場卷》

花朝節與花神信仰

關於十二月花神是誰,版本各異。最早記載的花神,是南嶽魏夫人弟子女夷。《淮南子·天文訓》中記載:“女夷鼓歌,以司天和,以長百穀禽獸草木。”起初古人對於花神的信仰與農耕社會的環境有關。人們祈禱神靈能保佑萬物生長,開花結果,帶來糧食和果實的豐收。同時也寄託著人們希望子嗣綿延,生生不息的願望。而後,隨著生產力的發展,各行各業也都有了自己的行業之神。花神自然而然成了花農、花匠最崇敬的神靈。茉莉花是江蘇特產,可窨制的茉莉花茶,因此江蘇的茶商也拜花神。上海棉業也供奉花神。棉花是上海主要的經濟作物之一,上海人簡稱其為“花”,“花神”也就成了棉業的保護神。

春花不僅是秋實的預兆,也給人美好的體驗。隨著文化的發展,人們心中的花神也發生了變化。據《博異志》記載,唐天寶年間有位處士崔玄微,扎彩帛於花枝上保護了百花,因而羽化登仙,被尊為花神。不過民間更為流行的是十二月花神,每位花神都對應一種月令花。他們有的是流芳百世的歷史人物,有的是民間故事中家喻戶曉的人物。這些人物的故事本身與當月的時令花卉有關,比如白居易愛山茶花,為十一月山茶花神,楊貴妃沉香亭前賞牡丹,為二月牡丹花神,古來詩人常以西施比喻蓮花,故封其為六月荷花神,而鍾馗在民間信仰中能在端午前後除五毒,驅小鬼,因而為五月石榴花花神。十二月花神的組合既相對穩定,也並不完全照本宣科。年畫裡的十二花神的陣容有時皆為女性,有時男女皆有,全男性的十二花神相對少見。

人們崇拜花神,因而有了對祭祀花神的習俗。祭祀花神一是在百花生日那天,人們在這天慶賀百花生日,祈禱一年風調雨順,四季平安。日日有花開,月月有花神。另一是在芒種前後,百花凋零的時節,送百花歸位。上海圖書館藏《光緒三十年甲辰月份牌》就表現了十二月花神齊聚慶賀,熱鬧喜慶的情景。畫面中間一座花神祠,其中坐著男性花神,應是崔玄微。兩邊各六位花神簇擁而立。畫面中未標註各位花神姓名,從其妝容可辨認出鍾馗、老令婆、老令公等人。

年畫之美|年畫裡的“百花生日是今朝”與十二月花神

上海圖書館藏《光緒三十年甲辰月份牌》,圖片來源:《中國木版年畫整合 上海小校場卷》

百花生日的說法來歷久遠,春秋時期《陶朱公書》記載:“二月十二日為百花生日,無雨百花熟”。唐代花朝節為二月十五日,此時的節慶已發展至一定規模,上至宮廷下至百姓都有應節活動。據說武則天在這日令宮女用百花花瓣做糕點賞賜百官,遂使花糕也成為花朝節的時令點心流傳民間。文人間還有飲酒、賞花、作詩等雅事。宋代市民文化繁榮,人文藝術昌盛,花朝節的風俗也更加豐富起來,並且與藝術形式相互滲透。到了明清,各地花朝節的節俗已經有了比較明顯的分野。如洛陽二月初二為花朝節,又叫挑菜節,四川、廣東等地以二月十五日為花朝節。而江南的花朝節則在二月十二日。

年畫之美|年畫裡的“百花生日是今朝”與十二月花神

《點石齋畫報》上刊載的《祝花神誕》

花朝節尤其為女性喜愛。清代袁枚的《二月十二花朝》就曾提到,在江南“除卻女兒誰記得,百花生日是今朝”。《清嘉錄》中也有記:“十二日為百花生日,閨中女郎剪五色彩繒,黏花枝上,謂之‘賞紅’。” 賞紅是江南地區花朝節的一項特色活動,即仿崔玄微把綵綢或彩紙系掛在花枝上,慶賀百花生日。“春到花朝染碧叢,枝稍剪綵嫋東風。蒸霞五色飛晴塢,畫閣開尊助賞紅。”清人張春華的竹枝詞描述的,正是老上海城中的花朝節“賞紅”。上海的《點石齋畫報》中有一幅《百花生日》,描繪的也是清代吳地婦女巧手剪綾羅,點綴花枝的場面。在上海還有一項獨特的花朝節活動,就是晚上的掛花神燈。花神燈形如傘狀,有的是六角形,有的是圓形,故稱傘燈。出燈時,伴有鑼鼓和花燈歌舞表演,場面熱鬧不輸元宵燈會。此外,因花朝節前後天氣回暖、百花競妍,正是郊遊踏青的好時節。“桃花扇小杏衫新”,城中婦人也趁此節俗換上新裝,相伴出遊,成為城中一道清新亮麗的風景。

年畫之美|年畫裡的“百花生日是今朝”與十二月花神

《點石齋畫報》上刊載的《百花生日》

不論是因為出於信仰還是節慶娛樂帶來的愉悅,昔日老上海的花朝節曾是熱熱鬧鬧的城中盛事。但民間信仰與節日風俗總是相捆綁的,隨著農耕文化與現代城市生活的漸漸脫節,到民國以後古老的花朝節已漸漸沒落。

花神與民間故事

桃花塢“姑蘇王榮興”版《福壽雙全十二花神牛圖》與《六十花甲天下太平牛圖》都是以十二月花神為主題的年畫,構圖十分相像。畫面整體上中軸對稱,四周順時針一一羅列六十花甲子干支年號,作為邊框。左右角分別為“刮鍋忌”和“喜神方”。“刮鍋忌”是忌諱刮鍋底的日子。過去以柴草生火,鍋底灰厚容易冒火星,所以每家每戶有定時刮鍋底的習慣。古人敬重灶神,不能惹灶王爺不悅,認為刮鍋底也不是小事,於是就排出了禁忌刮鍋底的日子。“喜神方”是指喜神的方位,便於趨吉避凶。主題詞“福壽雙全”和“天下太平”以上下右左的順序排開,每個字上都有唐草、花卉、祥雲等圖案填充裝飾。首字“福”和“天”上各有一天官,第二個字“壽”和“下”都有十二生肖環繞。第三個字“雙”和“太”都由暗八仙圖案裝飾。《福壽雙全十二花神牛圖》的春牛圖位於圖右邊,而左邊為財神於聚寶盆,十二花神位於底部,一字排開。《六十花甲天下太平牛圖》的春牛圖位於圖正下方,十二花神位於春牛兩旁,兩邊各六位。

根據畫中所示,《福壽雙全十二花神牛圖》中的十二位花神分別為:正月花神呂蒙正,二月花神楊貴妃,三月花神老令婆,四月花神孟浩然,五月花神鍾進士,六月花神西施,七月花神富石崇,八月花神謝素貞(秋),九月花神老令公,十月花神笑樂,十一月花神白樂天,十二月花神柳彩平(江採萍)。而《六十花甲天下太平牛圖》的十二位花神分別為:正月花神林(呂)蒙正,二月花神楊貴妃,三月花神楊六郎,四月花神張麗華,五月花神鍾進士,六月花神吳西施,七月花神富石崇,八月花神謝素楨(秋),九月花神老令公,十月花神笑樂,十一月花神白樂天,十二月花神老令婆。雖是同一年畫作坊的版子,作品中的花神也並不盡同。年畫中的這些花神基本都是流傳在民間故事中的歷史名人,如楊業(老令公)、佘太君(老令婆)和楊延昭(楊六郎)都是《楊家將》中的人物。楊貴妃與梅妃(江採萍)出自家喻戶曉的《長生殿》。北宋名妓女謝素秋有其為原型的明傳奇《紅梨記》傳世。北宋名臣呂蒙正因元雜劇《呂蒙正風雪破窯記》被民間百姓熟知。古代美人西施、張麗華,唐代詩人白居易、孟浩然,晉代富商石崇,還有天師鍾馗,這些人物的典故不需多說,今天人們也十分熟悉。

一幅歷畫的實用功能,除了被用作曆書外,還是一部故事書。畫中代表十二個月的十二花神,每個人都是一個故事。儘管年畫上的人物形象十分簡單粗獷,但識字不多的勞動人民卻可以透過這樣的畫作,讓這些故事代代相傳。此外,這些花神涵蓋了文人、商人、武將、美人等身份,也滿足了各個職業、各種人群的追求和嚮往,滿足了多數百姓的精神的寄託。

年畫之美|年畫裡的“百花生日是今朝”與十二月花神

姑蘇王榮興版《福壽雙全十二花神牛圖》,《中國木版年畫整合 桃花塢卷(下)》

年畫之美|年畫裡的“百花生日是今朝”與十二月花神

姑蘇王榮興版《六十甲子天下太平牛圖》,圖片來源:《中國木版年畫整合 桃花塢卷(下)》

畫裡花信,歌裡戲文

王榮興版的《六十花甲子採茶牛圖》以《十二月採茶歌》為主題,貫穿了十二月花信。這幅畫也同樣以六十花甲子為邊框,左右兩角分別為“刮鍋忌”和“喜神方”,中軸自上而下分別為天官、被十二生肖環繞的兩個採茶女和春牛圖。主圖為十二位採茶女,手中捧有花籃。在採茶女身後的屏風及畫面的空白處,幾乎是見縫插針似的寫滿了採茶歌的歌詞。每段歌詞頭一句以十二月為序唱花信,之後則是一出出戲文梗概。

採茶歌是南方產茶山區的採茶人在勞作時唱的山歌,後來逐漸發展成採茶舞、花燈、採茶戲等藝術形式,在江西、安徽、福建、江浙、廣東、廣西、雲貴等地區也都有流行。明清時期,在長江中下游地區的上元節或花朝節的燈會上,《十二月採茶歌》花燈表演已是保留節目,融入了當地的民俗。各地採茶歌花燈形式,也頗為相似,多是由童男童女裝扮成採茶女的形象,手攜花籃,籃中點燈,十二人一隊,載歌載舞。也有裝扮成一旦一醜對唱,其餘人應和的形式。這幅年畫中的十二個採茶女身著清末時裝,手捧花籃,中軸圓中的兩個採茶女又似對唱的一男一女。人物體態為婀娜的舞蹈動作,明顯為花燈表演者。

年畫之美|年畫裡的“百花生日是今朝”與十二月花神

王榮興版《六十花甲子採茶牛圖》,上海市歷史博物館藏

日本的海杜美術館收藏的上海舊校場版《六十花甲子採茶春牛圖》刊刻了民國二年(1913)的日曆,農曆與西曆相對照。上海舊校場年畫與蘇州桃花塢年畫有著承繼關係。蘇州桃花塢年畫在明清時期為江南年畫最負盛名的產地,幾乎覆蓋了長江中下游地區的市場。遭太平天國運動的戰火摧毀,才有殘餘幾家年畫作坊攜版遷至上海舊校場重新開業。因此上海舊校場年畫的繁榮時間較晚,在製版上也繼承了桃花塢年畫的遺風。這幅整體構圖借鑑了王榮興版《六十花甲子採茶牛圖》。除了六十花甲子邊框與左右兩角的“刮鍋忌”和“喜神方”外,其餘部分格局也很相似,畫面與畫風又有很大的改變。中軸線最上方為春牛圖,也是牛郎織女七夕相會的故事。圖中句芒神化身為牛郎,老牛身後有織女,其上還有喜鵲。中間為十二生肖環繞的和合二仙,最下方是聚寶盆。左右各六位古裝美人,人手一花籃,體態端莊文雅,應是傳說中十二位女花神,而非採茶女。不論是畫風還是字形,比起王榮興版的樸拙粗獷,舊校場版更加秀麗精細。這幅畫上的採茶歌基本沿用了王榮興版的內容,其中一些文字和故事也有更改。

年畫之美|年畫裡的“百花生日是今朝”與十二月花神

上海舊校場版《六十花甲子採茶春牛圖》,日本的海杜美術館藏

採茶山歌在各地廣為流傳,被民間歌手代代傳唱,並有小調唱本傳世。這使採茶歌的基本形式和歌詞能穩定下來,基本為七字一句,四句一段,一般以十二月為序,分十二段。鄉村和城市的百姓社會生活的面貌不同,透過不同版本的採茶歌也能體現。比如,以十二月茶忙起興,歌唱茶人間的愛情故事的:“正月裡採茶賀新年,借奴金釵典茶園,典得茶園十二畝,當官寫契便交錢。二月春分去採茶,茶園樹下采茶芽,郎採多來奴採少,奴奴陪笑對郎話。……”這兩幅年畫中的《十二月採茶歌》版本在明嘉靖年間的時調唱本中已有記載,名為《採茶古人山歌》。歌詞中所唱的戲文皆為民間流傳甚廣的宋元南戲,依次為《忠孝蔡伯喈琵琶記》《蘇秦衣錦還鄉》《崔鶯鶯西廂記》《祝英臺》《閨怨佳人拜月亭》《王十朋荊釵記》《劉孝女金釵記》《孟月梅寫恨錦香亭》《劉知遠白兔記》《朱買臣休妻記》《趙氏孤兒記》《呂蒙正風雪破窯記》。在融入年畫創作中時,歌詞有了些許更改。王榮興版《六十花甲子採茶牛圖》“八月”段唱詞,似將《孟月梅寫恨錦香亭》和《逞風流王煥百花亭》兩則故事雜糅在了一起。“十一月”段唱詞改為了《昭君出塞》。全文如下:

“正月採茶瑞香開,多情多義蔡伯階,苦了妻房趙氏女,蔴裙兜土哭墳臺。

二月採茶杏花開,蘇秦不第轉家來,堂上爹孃全不採(睬),妻子不肯下機來。

三月採茶桃花開,張生跳過粉牆來,紅娘月下偷棋子,這個姻原(緣)天賜來。

四月採茶牆(薔)薇開,梁山伯相送祝英臺,三年同學書學友,不知祝氏女裙釵。

五月採茶石榴紅,瑞蘭遇見蔣世龍,招商店內為夫婦,一朝拆散各西東。

六月採茶荷花開,王石朋髮妻錢玉連,玉連抱石投江死,按撫相救永團園(圓)

七月採茶菱花香,劉伶父子過長江,孝女尋夫(父)他州去,推頭遇見俏張郎。

八月採茶桂花香,月梅小姐伴梅香,百花亭上閒遊逛,遇見王然(煥)兩眼張。

九月採茶菊花黃,鉛(沿)山打獵咬臍郎,幷州做官劉智遠,磨房受苦李三娘。

十月採茶芙蓉開,朱買臣當年去買柴,只因妻子帶十敗,逼寫休書兩分開。

十一月採茶雪花,招(昭)君出賽(塞)好孤悽,只恨奸賊毛延壽,鴛鴦拆散兩分開。

十二月採茶臘梅開,蒙正當年來投齋,窯中苦了千金女,吞飢忍餓等夫來。”

舊校場版《六十花甲子採茶春牛圖》的歌詞中“六月”與“八月”段分別改編為“西子捧心”和“貴妃醉酒”的典故。“五月”和“八月”段似乎因規範排版的侷限,使後兩句無處可寫。全文如下:

正月採茶瑞香開,多情多義蔡伯階,苦了妻房趙氏女,千里尋夫正□□。

二月採茶杏花開,蘇秦不第轉回來,堂上爹孃全不睬,妻子不肯下機來。

三月採茶桃花開,張生跳過粉牆來,紅娘月下偷棋子,一對姻緣天賜來。

四月採茶牆微(薔薇)開,梁山伯相送祝英臺,三年同學好書友,不知小姐是裙釵。

五月採茶石榴紅,瑞蘭遇見蔣世龍。

六月採茶荷花開,曲(西)子捧心天然美,吳宮古畫人向樂,泛舟五湖疑仙來。

七月採茶菱花香,劉伶父子過長江,小姐開窗去玩月,對面遇見俏張郎。

八月採茶桂花香,貴妃醉酒眠雲陽。

九月採茶菊花黃,沿山打臘咬臍郎,遼東天子劉智遠,磨房受苦李三娘。

十月採茶芙蓉開,朱公當年去買柴,只因妻子不耐寒,逼寫休書兩分開。

十一月採茶雪花捲,昭君出塞好孤悽,恨殺奸臣毛延壽,拆散鴛鴦兩分離。

十二月採茶臘梅開,蒙正當年來投齋,苦了窯中千金女,忍飢吞餐等團園(圓)。

《十二月採茶歌》的歌詞語言通俗、平白樸實,但卻非常生動凝練,與年畫這種民間美術形式相得益彰。歌詞反映了宋元以後市民文化發展,聽戲、看戲已成為城中百姓的休閒娛樂活動。受限於年畫作者的文化水平,用詞用字十分隨意。今天我們能從這些留下的年畫作品中讀到這些故事,甚至有一些是已經失傳或僅留殘本的戲文,也可謂幸事。

十二月花神之印象

十二月花神的形象與故事深得百姓喜愛,是在中國的傳統民俗文化中的一個重要符號。上海開埠以來,滬上洋行為了吸引中國消費者,開啟當地市場,便會吸納一些中國人喜聞樂見的形式,進行商業推廣。上海市歷史博物館藏的義記洋行廣告畫就是一典型例證。在這幅廣告畫上,不僅有洋行本身的商品、商標資訊,也融合了許多中國特色的裝飾畫。廣告畫中間的主題部分是一隻大花籃,左右兩角各一隻葫蘆。花籃上方插滿了各色月令花卉,另有十三位花神,與籃中鮮花能一一對應。分別為:“正月梅花宋柳生夢梅,二月玉蘭唐太真妃,三月桃花宋團練使楊公延昭,四月薔薇宋校書謝素秋,五月石榴花唐終南進士驪宮侍衛使鍾馗,六月荷花越女西施,冠領群芳牡丹唐元宗皇帝,七月鳳仙花晉石崇,八月桂花五代陳妃張麗華,九月菊花晉陶靖節,十月芙蓉漢貂蟬,十一月茶花唐白樂天,十二月臘梅宋楊太郡君金刀老令婆”。除十二月花神外,牡丹花神唐玄宗為花神統領,位居中。義記洋行是上海開埠後最早進入上海市場的洋行之一。這幅廣告畫大致出品於19世紀中後期,雖然由英國的石印公司設計製版,但在設計取材和風格上都十分眷顧中國人的審美,應用工筆畫法,繪就中國傳統紋飾、傳統題材,畫面對稱、工整、飽滿,資訊豐富,洋溢著喜慶的氣氛。從這張廣告畫中,可以看出西方人對中國年畫的借鑑。把商業資訊植入這種中國人習慣的招貼形式中,這一思路與民國以後盛行的月份牌廣告畫一脈相承。

年畫之美|年畫裡的“百花生日是今朝”與十二月花神

年畫之美|年畫裡的“百花生日是今朝”與十二月花神

上海市歷史博物館藏義記洋行廣告畫

民國以後,傳統的木版年畫被新興的印刷科技逐漸淘汰。更為重要的是,城市生活和市民的知識構成、審美品位已日益慕新。傳統題材的年畫在農村尚有市場,但在城市中不再受歡迎。花朝節與花神信仰也是如此,逐漸與城市化的生活和娛樂方式漸行漸遠。十二月花神在人們心中,雖不再是鮮活的神靈,也依然是傳統文化的象徵。節日盛況雖不復存在,但這一節日仍為懷舊的人們以時髦的方式追念。文人墨客以節日為由頭,做小品戲文刊發於報章。如結合上海新出品的電影評選“銀幕之花”,數古今佳麗新選十二月花神。或學古代雅士招友朋賞花作詩,相談共飲。滬上半淞園和私家園林,都是賞花的好去處。還有一些新型娛樂場所,也以此為由,舉辦盛大花展以招攬遊人。大世界就曾為慶賀百花生日,在共和廳擺上珍奇花卉供來賓欣賞,“佳茗美座,誠為滬上唯一清高之行樂地也”。

年畫之美|年畫裡的“百花生日是今朝”與十二月花神

1935年2月11日,中國婦女會籌為募教育義捐表演《百花朝舞》,圖為演員合照

花卉是自然給人們美的饋贈,也是生命韶華燦爛的象徵。它們給人們帶來春的喜悅,也伴隨人們走過歲歲年年。它們曾經被寄予了古人對先賢的仰慕與神往,也承載著一段段動人的傳說。年畫中關於花神的故事,只是一個縮影,回味這些樸實的畫作,讓今天的我們更能體會千百年來人類對自然的崇敬與感激。

(本文作者繫上海市歷史博物館副研究館員)

參考文獻:

馮驥才主編《中國木版年畫整合 桃花塢卷(下)》,中華書局2010年版。

馮驥才主編《中國木版年畫整合 上海小校場卷》,中華書局2011年版。

《點石齋畫報大可堂版(3)》,上海畫報出版社2001年版。

《點石齋畫報大可堂版(4)》,上海畫報出版社2001年版。

顧炳權編著《上海風俗古蹟考》,華東師範大學出版社1993年版。

胡曉明,張煉紅編著《筆記小品》,上海人民出版社2017年版。

趙景深:《採茶山歌中的宋元南戲》,趙景深著《中國戲曲叢談》齊魯書社出版社1986年版。

[日] 稻畑耕一郎:《<採茶山歌>的流傳與分佈》,《中國典籍與文化》,2006年4期。

李文墨:《上海市歷史博物館藏“義記洋行廣告畫”研究》,《都會遺蹤》(第34輯),上海人民出版社2020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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