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話宋事｜科舉考場上，蘇軾為保護考生利益與巡察官激烈較量

公元1088年，在蘇軾主持的一場省試中，巡鋪官兵為了拿到鉅額獎勵，不停查出有考生“作弊”，甚至要向考生栽贓，蘇軾卻極力保護考生，最後差點

釀

成了群體性事件。

古代的科舉考場

鄭永崇抓人，蘇軾否決

宋哲宗元

祐

三年（公元

1088

年

）的初春特別寒冷。正月底，北方數千裡的土地上普降大雪，阻斷了往來交通，影響了日常生活。開封城裡大雪紛飛，寒冷異常。

在這樣惡劣的天氣裡，三年一度的省試如期舉行。考前，主考官蘇軾前往號舍看望考生。號舍是由三面磚牆和一道門簾圍起的一個高6尺、深4尺、寬3尺的簡陋房間，每位考生單獨使用一個。近十天的考期，考生們都將蜷曲在裡面答題、生活。開封滴水成冰，號舍又難以遮擋風雪，蘇軾體諒考生不易，允許他們適當活動身體。巡鋪官對此大為不滿，認為考生自由活動會增加監考的難度。

2

月3日，蘇軾坐在考場自己的辦公室裡，一邊烤著爐火，一邊揮筆寫字。蘇軾是個閒不住的人，一空下來就喜歡寫寫畫畫。此時，他書興正濃，把身邊能用的紙張都寫了，隨手丟給身邊的工作人員。工作人員一邊爭搶蘇軾的墨寶，一邊搜尋新的紙張備用，室

內

一片歡聲笑語。

突然，外面傳來一陣吵鬧聲。很快就見

巡鋪官鄭永崇率人押著兩位考生過來。鄭永崇上報蘇軾：考生王太初、王博雅傳義（傳遞經義釋讀的答案）時被發現，按律應該逐出考場。兩位考生則堅稱巡鋪官是有意誣陷他們。既是傳遞答案，二人對經義的解譯必有相同之處。蘇軾令人拿來兩位考生的試卷，請另一位巡鋪官與其他主考官一起比對。比對結果顯示，二人試卷中僅有19個字相同，而且這19個字還不在一個段落之內。如果傳義，怎麼可能是這樣的結果？蘇軾拒絕辦理驅逐手續。

沒想到，當天下午，巡鋪官又押來盧君修、王燦，稱二人交頭接耳，一定是在傳義，要求將其逐出考場。蘇軾問明情況，又詢問旁邊的考生，得到的情形是：當時盧君修走到王燦的號舍前，詢問試題中提到的“耿鄧之洪烈”到底應該是“洪烈”還是“洪勳”。

耿、鄧指的是東漢初期名臣耿

弇

和鄧禹，他們輔佐光武帝劉秀奪回了漢室江山。

盧君修不清楚

耿、鄧二人到底該稱為

“洪烈”還是“洪勳”，所以請教王燦。而王燦尚未回答，二人就被巡鋪官捉獲了。蘇軾認為，按照大宋科考規定，試場上問清題義是正常交流。宋初是允許考生向考官乃至皇帝直接“上請”題義的。因此盧、王二人的交流並不違規，更不是傳義。蘇軾指出，按律只有夾帶和代筆的舉子才應該被驅離考場。他拒絕逐出盧、王二人。

蘇軾畫像

鄭永崇得逞，矛盾激化

兩次驅逐考生都受阻，使巡鋪官與蘇軾之間的矛盾進一步激化。

蘇軾清楚，巡鋪官如此賣力有兩方面原因：一方面，皇帝直接派來的內臣想要打壓舉子，樹立自己的威風。為了體現對科舉考試的重視，宋哲宗特意派出身邊的宦官

石君召、

鄭永崇等率隊巡鋪。這些人平時受到讀書人鄙視，此次有機會給他們做監考，自然要拿著雞毛當令箭，恣意行使“合法傷害權”。另一方面是有著巨大的利益驅使。按照大宋有關規定，巡鋪兵在考試過程中查出一人舞弊，即可以得到50萬文獎勵。

為了拿到這筆獎金，甚至曾有巡鋪兵將自己攜帶的小紙條偷偷扔到考生腳下，以誣陷考生相互傳義；也有巡鋪兵發現與考試毫不相干的書籍，便認定考生有夾帶行為。為阻止巡鋪兵無理騷擾考生，

此前兩天，蘇軾已經上書哲宗，請求將巡鋪官石君召調出考場，已得到批准。蘇軾也知道，石君召的調走，肯定會促使

鄭永崇拼命地報復考生。

而在

鄭永崇

看來，

蘇軾不但阻擋了自己的財路，而且分明就是一個“士子控”，喜歡像母雞護仔似的偏袒讀書人。蘇軾一向自稱“眼前見天下無一個不是好人”，對考生的舞弊行為更是有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據說，就在此次考試中，蘇軾便串通了“蘇門六學士”之一的

李

廌

舞弊。具體情況是：當年正月十七日，蘇軾在進入考院鎖廳（考官接到任命就去考院，直到考試結束才能離開）之前，曾派人

給李

廌

送去一封信，並附上文章《揚雄劉向優劣論》。不料李

廌

有事外出，信件放在桌上，被前來串門的章持、章援（二人皆宰相章惇之子）看見；不等李

廌回來，

二人順手拿走了文章。開考之後，章持兄弟倆發現有篇論題正是《揚雄劉向優劣論》。二人大為驚喜，提筆一揮而就。而李

廌

一片茫然，難以落筆。考完閱卷，蘇軾看到章持、章援的試卷，以為必有一人是李

廌

，便分別將二人錄取為第一名和第十名。待全部試卷評定等次，開啟彌封，才發現李

廌

未被錄取。之後，蘇軾設宴送李

廌

還鄉，席上賦詩一首：“與君相從非一日，筆勢翩翩疑可識。平生謾說古戰場，過眼終迷日五色。”自稱平日熟識李

廌

的文風，此次閱卷竟然走眼，內心滿是遺憾與歉意。此事真假難辨，畢竟只是後人筆記中的故事。

雖然一再受阻，鄭永崇卻是愈挫愈勇，他命令巡鋪兵加大巡查力度。你蘇軾不是說夾帶、代筆者可以驅離考場嗎，那就查夾帶！鄭永崇團隊的工作效率極高，當天下午就查出了三名夾帶進場的考生。夾帶者被送到蘇軾辦公室前。人贓俱獲，蘇軾只能默許將三人驅出考場。

扳回一局，興奮之餘，抓獲舞弊考生的巡鋪兵當場大聲喊叫。此後幾天，巡鋪兵趁勝追擊，嚴加巡查，將考場弄得雞飛狗跳，卻是一無所獲。

2

月11日，一個名叫蔣立的舉子偷看夾帶小抄，被巡鋪兵當場捉住。為慶祝這得之不易的勝利，巡鋪官陳

慥

指揮約50名巡鋪兵一起又唱又叫。叫聲震徹考場，舉子們都嚇得膽戰心驚，無法考試。

蘇軾知道，這是巡鋪官在向舉子們示威挑釁，如果不及時制止，很可能發生考生追打巡鋪兵的群體性事件。而這一次巡鋪官是皇帝身邊的人，如果出現意外，可能就是政治事件了。

事件的結局

蘇軾一面派人安撫考生，一面派人飛馬向皇帝彙報。哲宗皇帝非常清楚，省試考場的一舉一動都會影響到全國計程車風民風。他毫不猶豫，立即召回了鄭永崇、陳

慥

。

同情學生的蘇軾取得了勝利。考生們也終於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