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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男友拋棄我和別人結婚,幾年後他卻找我,讓我幫他養孩子

由 談客 發表于 遊戲2023-01-25

簡介”茯苓怒道,將海棠花往瘦小的懷中緊了緊

指甲蓋掉了一半還能長嗎

故事:男友拋棄我和別人結婚,幾年後他卻找我,讓我幫他養孩子

我替前男友養了17年女兒。

在這期間他不管不問,到是年過半百還無後時才想起來,想讓她認祖歸宗。

這,我能同意?

茯苓第一次見海棠花時是五歲,過早經歷世事的她,被生活抹掉了不少稚氣。許是老天可憐,稚嫩還回去時,多使了勁兒,愣是將她的臉拉成苦相。

“海棠花小姐,她母親交代我們,孩子只能交給您撫養。”為首的人說話時微含著胸,駝著背,手輕輕拉著工作服的衣角。

面前的女人翹著二郎腿,白皙的腳上掛著皮鞋,那是茯苓沒有看過的款式,她被迷進去,聽不見旁人說話。

海棠花正畫著一雙眉毛,手指磨平衝出來的眼線,冷哼道:“她媽是我收養的,這孩子跟我沒任何血緣關係,十七歲就生下一個孩子,怎麼不找到生父?又是找不到吧。”

“孩子生父被生母失手殺死,她也被判了刑,出來還不知是什麼年月。”說完把茯苓推上前,“茯苓,交給您了,拜託。”

她不說話,自古低頭弄著眉筆,眾人見她無話,趁機逃了。

茯苓緊著雙腿站在那,臉頰無肉,貼著骨頭,這可憐巴巴的樣子惹她生了氣:“養不了就別生,生了麻煩旁人!”說完扯過茯苓,將她的身子翻來翻去地看,嘴裡唸叨的話沒停,“身板也不直溜,把背挺起來!”

茯苓乖乖挺起身子,那時的她還是個孩子,竟不知從此以後,人生的起伏跌宕,就要跟眼前的人,沉沉浮浮。

海棠花叫林海棠,從小被扔在戲班裡,後來聽戲的人少了,她跟著一家民間樂團走南闖北混飯吃,因為聲線好,音域也廣,但凡鄉里祝壽宴請,都會請她所在的樂團來熱鬧熱鬧。

養活自己綽綽有餘。

突然有一天,她的懷中多了個孩子。

帶著孩子的女人難嫁人,到底是誰的孩子,能讓海棠花自己斷了後路?這議論來勢洶洶,傳言是某家有錢人丟棄的私生子,拜託舊情人海棠花撫養,原因如何,浮在猜測上,最終都無法蓋棺定論。

生活多了個孩子,海棠花不得不讓出所有的空閒時間來對待,語言、行為、教養,她得一點點拿出愛來權衡,在無數次怒吼、絕望之後,她仍得強忍著擠出絕無僅有的耐心,拖拽著這孩子努力鑽進“世間”的洪流中。

女娃雖然長得水靈,卻半分沒有海棠花瀟灑的樣子,學好不願,壞事不點就通,分明是女孩,生性中帶著讓人害怕的匪性,對世間情愛也過分執著,年紀輕輕愛上個登徒子,學業荒廢不說,還真鬧起了離家出走。

時常有人找上門,不是經濟糾紛,便是人生安全,海棠花為她心力交瘁。有一次這孩子又不知得罪了誰,對方點了把火,海棠花差點就此陷入火海。

她不得不搬了家。

離開之前,甚至還想著,萬一她回來怎麼辦?可一想起這些年種種,海棠花只當沒養育過,忘恩負義的人和牲畜無異。

可如今這又攤上破爛事,再看茯苓,新仇舊恨全擰巴在一起,讓她解不開也棄不住,說出的話都帶著火藥味:

“你眼瞎?凍瘡膏在窗邊上!”

茯苓趕緊將雙眼往窗邊上盯,一寸空間都不敢放過。

“洗個碗弄得滿身水,你要死啊!”

茯苓便撅起小小的身子,俯在水池邊,儘量把屁股甩得老遠。

“你跟你媽一樣,是個賤貨,你爹也賤,要不然也不會被殺死了。”

這時候的茯苓只能沉默,她不懂什麼是賤貨,但看海棠花因為憤怒粘在一起的五官就知道,那一定是世界上最屈辱的詞語。

自然,海棠花並非狠到底的人,裡頭的溫和得撕開才能見到,但她的柔情只限於討生活,私下裡真是一點“溫度”都不浪費。

海棠花告訴她,生活如此,別把丁點熱情用在不值得的人和事上,世間苦短,多做些開心的事。

茯苓不懂,但她知道可以用點頭承認她說得對,幫她燙好要穿的衣服哄她開心,凡是海棠花愛的,茯苓都會無條件喜歡。

這喜歡,不是逼迫之下的順從,她就是喜歡海棠花的品味,溫文爾雅中帶著野性,潑辣跋扈中,有藏著些許溫情。

她會赤著腳,穿著修身的旗袍,自顧張開雙臂,在狹小的客廳轉圈跳舞,每天早上無論心情好壞,先練上嗓子。

茯苓喜歡這朵開在荒野雜草中的海棠花,不會覺得長得亂草敗花中,就忘了自己仍舊可以保持美豔清麗。

海棠花愛極了月季,一天總要費點世間去打理,絮叨著話,好似它們能聽懂,茯苓覺得,那是寂寞。

她不懂得如何去紓解,以為儘可能地幫忙處理大人身邊的麻煩事就好,包了家裡的活,還沒灶臺高,就開始了做飯,海棠花有時演出回來,還能喝上一碗熱湯。

這時她會摸摸茯苓的小腦袋誇讚:“你比你媽強多了,她要是懂一丁半點如何生活,也不至於混著去吃牢飯,你別學她!”

所以,小時候茯苓心中的英雄形象,大抵就是海棠花的樣子,雖然兇巴巴,但救她於危難,給予她吃喝用度。

不會像跟著自己生母那樣,顛沛流離,吃了這頓沒下頓。

茯苓就在這罵聲和偶爾的溫言細語中跌跌撞撞地成長,慢慢抽出美人的樣子來時,海棠花有了為她打扮的閒心。

她將茯苓送去幼兒園,和園長扯了好幾天,才給了學費減半的資格。海棠花的名聲就響徹幼兒園了,小朋友們知道這女人不好惹,她送進來的孩子茯苓肯定也不好惹。

上學第一天,茯苓頭上的蝴蝶飄帶卻不見了一根。來接孩子放學的海棠花破天荒穿了件素色的衣服,披著頭髮,習慣性夾煙的手指顯得空蕩蕩的,用一枚草戒指代替。

茯苓瞧見她時,忘記了飄帶的事,開心得搖著手。可海棠花第一眼沒看見蝴蝶飄帶,一把扯過她的頭髮去找園長要說法。

“幼兒園裡有人欺負她。”海棠花搬來椅子,刺啦啦地坐在辦公室門口,歪著腦袋,斜看著胖身軀的園長。

茯苓卻在心裡盤算,如果她們打起來,海棠花會不會吃虧。

“但凡飄帶還在校園,學校都得給個說法。”海棠花從口袋裡摸出煙,看了眼茯苓,又塞了進去。

代班老師找了半天才說,還有個孩子和茯苓同樣的蝴蝶飄帶,因為這髮飾看起來精緻,她們有印象。

海棠花聽說那孩子名字後,抿嘴笑了笑,拉起茯苓的手腕就走。

茯苓不敢問原因,不過剛走到大門口拐個彎,有個微胖的女人攔住了去路。對方指著海棠花的鼻子臭罵:“婊子,亂勾搭男人,沒錢就別讀這個幼兒園,還有臉要減免?”

海棠花將茯苓護在身後,神情淡定。

她們說了什麼,茯苓沒怎麼聽懂,但“賤貨”兩個字,灌進她的耳朵,轟隆隆地在身體裡開道,扯出一條可供發洩的路。

這是天地不容的兩個字!

“不許你說我外婆!”茯苓捏著小拳頭,她自知打不過大人,乾脆對孩子動手。

一對大人,兩個孩子,叫的叫,哭的哭,混亂成一團。

海棠花是被一個男人出現制服的,他捏著她的雙手,將她從混亂中拖出來,吼了一嗓子:“快走!”

圍觀的人多了,海棠花不想戀戰,走之前指著男人的鼻子:“你個死騙子,騙老孃你離了婚,你不是還想生兒子嗎?生的兒子就沒屁眼!”

海棠花扯著茯苓,像是拉著一條被機器卡住的布條,一節一節地往外吐著。直到前面的女人停下,抓下她頭上剩下的一根髮帶,蹲在地上痛苦哀嚎。

“這東西我們不要,不稀奇!”她在痛哭後擦掉眼淚,繼續拉著茯苓,語氣緩了下來,“你外婆我漂亮年輕,不會沒人愛的,他竟然給你們買同樣的飄帶,幸虧是被發現了,要不然我還矇在鼓裡。”

茯苓重重點頭。海棠花笑了,故意嚇她:“你懂啊?”

“懂,他對外婆不好。”

海棠花愣住,停下腳步:“小小年紀不該知道這麼清楚的,我擔心你跟你媽一樣,將來吃男人的虧啊。”

“男人的虧我死也不吃,他怎麼喂?”茯苓昂著天真的小臉,海棠花氣笑了,抱起了她。

茯苓將臉埋進海棠花的脖子,還聞得到淡淡香水味。

她感覺她有家了。

那時的茯苓並不知道海棠花一路上默默流淚,當小傢伙捏著拳頭站在她面前時,自己有了一種想要一生一世呵護的衝動。

這淚鹹苦,但也甜蜜,孤獨太久的人,哪怕身邊養只貓,都能分擔寂寞,更何況這個可愛的小人兒。

海棠花和茯苓的關係慢慢起了變化,她開始劃出時間用來講睡前故事,會告訴茯苓電視劇裡的好人壞人,也會在給她洗澡後,故意扮成巫婆的樣子與茯苓扮演的白雪公主唱上一嗓子。

茯苓問過海棠花:“外婆,我以後跟你學唱歌,你唱歌真好聽!”

“做戲子有什麼好,臺前笑,臺後哭,不中用的。”海棠花抓拉著她的頭髮,“頭髮毛毛躁躁的,跟她一樣。”

茯苓抬頭看她的眼神,很認真地回答:“我可以保護你啊,我們一起唱歌。”

海棠花笑了,肚子上微微凸出的肉輕輕翻滾,它也是笑這孩子的稚嫩:“你媽從小跟著我唱歌,花了很多錢給她讀藝術,結果了,她跑去談戀愛,天天惹事生非,前途白費。”

“不是我不讓,是不敢,我不能再拿你的前途開玩笑。”海棠花繼續絮叨,“我只盼你好好長大,能再見她最好,萬一見不到了,無所謂了,命嘛。”

茯苓點頭,海棠花忍不住戳了下她的腦門:“你都沒懂,點什麼頭。”

兩人相視一笑,她不禁抱起面前的小人兒,輕輕呢喃,雖然懷中的孩子已不需要這些安撫,可她就想如此,把逝去的母女情禁錮在懷中,以此就能結出圓滿的果來。

她們的生活斷斷續續,一段段地拼湊著往前,海棠花老了幾歲,模樣沒變,茯苓被歲月拉長了不少,臉總算是擺脫了曾經的苦相,倒是長了點無賴。

這點無賴沒讓茯苓成為壞孩子,相反,她有著海棠花的灑脫、厚臉皮,懂得儘可能的保護自己。

等上了小學,一年年的學費增加,課外輔導,興趣愛好都得報上,海棠花得為以後考慮,主動找活幹,年底時祝壽宴請的多了,海棠花時常需要出門演出,茯苓就拜託鄰居照看,錢沒少給對方,但事辦得並不完美,等放了學,鄰居將孩子接回來丟進家裡草草了事。

茯苓吃了飯洗了澡,然後在海棠花回來前煮好一碗醒酒湯。

但今天不同往日,遲遲等不到海棠花回來,茯苓打開了所有的燈,抱著毯子窩在沙發裡,想起生母無數次將自己狠狠丟棄在街角,幸好記得電話號碼,警察聯絡到人。

茯苓清楚海棠花撒手離開,此時此刻她滿腦子裡想的卻是對方的安危,會不會又受了欺負。

只要有機會,海棠花帶著小小的茯苓去鄉下演出,總有喝醉的人鬧騰騰地藉著酒勁爬上舞臺,跟著她搖搖晃晃。

海棠花故意笑著驅趕,對方以為那是挑逗,身體擺動的幅度更大了,她便在不大的臺上四處躲。也有碰到神經病,抱著她往自己嘴邊湊。

她免不了上巴掌,力度重了,對方也惱,回擊拳頭,主人家做事貪圖吉利,誰也不想鬧上煩心事,最終是她道歉不了了之。

是無賴男人不好惹,那些男人的女人們也喜歡摻和這等齷齪事,看自家男人竟然要去佔便宜,就像是現場捉姦一樣,氣勢洶衝上臺,伸手就去撓海棠花的臉。

茯苓見多了,學會了察言觀色的本事,早在男人聊騷之前,用小身板擺成唯一的屏障,面前是危險,身後要留給海棠花安全。

這是非同一般的搭檔,讓海棠花的心暖和了不少。

可這次因為上學,她這道無形屏障被拆除,危險係數升到了最高。

海棠花在後半夜回來了,轟隆一聲開啟門,茯苓趕緊起身迎接,廚房裡的醒酒湯一直在蒸鍋裡。

“你怎麼還沒睡?”海棠花怒吼,“明天上學了遲到了怎麼辦?我沒時間送你!”

儘管是吼,也讓茯苓感覺親切,她沒受傷。

海棠花將她推開,徑直走到窗邊,狠狠地抓起一把月季,稍稍遲疑後,加重了力氣。

月季就這麼被連根拔起,泥土灑了一地。

茯苓不敢動,有些事傷了海棠花的心了,害得她亮起了嗓子,幽幽怨怨唱起歌來。

小學四年級的她從歌詞裡聽出海棠花的前半生。

原來花曾經真是一朵嬌豔的花,愛上不該愛的人,偏偏她想嫁給他,以為他會同意,誰也沒想,這人走了竟不願再回來。

誰也不想娶一個無父無母從小漂泊的戲子,他們生於世俗,偏偏還要對同樣底層的人翻白眼。

他和別的女人結婚,婚後產女,不得重男輕女的婆婆喜歡,老人家要把孩子丟了,他做不得主,又疼孩子,死皮賴臉地要她幫忙養育。

明明可以拒絕,可以將他破口大罵,可她準備好的惡毒,竟在重新遇見他之後拐了彎,邁向相反的道路上了。

她收下那個孩子,好像如此,她對他的愛可以繼續,她的那份愛,他會承認一樣。

“這些年他從來沒看過你生母,怎麼會知道還有個你?”她咧開嘴笑,“茯苓啊,你媽曾經走過我的路,你不能再走我們的路,不過你的頭髮倒是像你外公,大冬天裡手也會生凍瘡。”說完伸出手指開始算,“該四十多歲,長得可帥了。可惜,不重情義。”

“他喜歡月季,但這花我不種了。”海棠花伸手拿來垃圾桶,將花瓣狠狠揪下、捏碎。

茯苓輕輕拽了下她的衣服,端起醒酒湯。

她懂,可年紀小小的她,無法用所知的詞彙聚攏成她想聽的話。

海棠花也明白,將湯一飲而盡,故意大聲呵斥:“死丫頭,鹽不要錢啊。”

“外婆你就要好好保護身體掙錢。”茯苓捧著碗,眼淚汪汪地看著。

海棠花將她拉到沙發坐下,還沒來得及講故事,她便昏沉沉睡去。

今天鄉里演出,她遇到了個潑皮,拿著酒瓶跳上臺,叫囂著當場喝下一瓶酒,拿走一疊錢。

時常會有這樣的遊戲玩,換作是以前,海棠花願意,她酒量不錯,錢能輕易賺走,但這次不同,她嗅得到危險,笑著請他離場時,被對方猛地抽來了耳光。

他朝她吐來口水,罵她是隻“老母雞”扮嫩出來撿吃的……

她也怒了,換做是以前的脾氣,巴掌已經加足馬力準備好,可是這次,她沉默了,趴在地上好長時間一動不動。

樂團的團長正吃著酒席,這會兒趕緊衝過來解圍。

主家向著男人,讓她喝點酒賠罪算了。

海棠花笑了,拿起話筒忍著淚:“酒喝多了難免興奮,這一興奮沒把握度,就弄成這樣了,是我不對,剛才也說了,我喝酒,您給錢,這買賣我做了,大家做個見證!”

臺下看戲不怕臺高,嘩啦啦鼓掌,海棠花說完拿過酒灌進喉嚨裡,得意地伸著手。

男人當真給了錢,海棠花捏著那把錢下臺時,臉上不知是興奮的紅,還是酒後的醉。團長滿臉疑惑,拉著她到安靜的地兒倒了杯水,問她啥時候轉性,把錢擺在第一位了。

海棠花說:“屋裡養了個燒錢的,得掙。”

她說這話時,故意帶著氣,臉上鋪著笑。

團長意味深長點頭:“懂。”

這是大人之間的懂得,茯苓初來時,大夥兒覺得海棠花是因為孤單寂寞,收個孫女將來養老。

再後來,大家又覺得,她是真把茯苓當個人在養。

不把人當人養,需要花很多精力,真把誰當人養,要費很多愛。

海棠花對茯苓,有別樣的情感,或許這份感情來自於丫頭的聽話懂事。

又或者,她在茯苓的身上重新拾起了自己的曾經,那個敢愛敢恨,潑辣勇敢的海棠花。

茯苓在海棠花的小包裡找到了那疊錢,她小小的心臟揪成扭曲的拳頭,小心把錢放回去後,又找出指甲剪,慢慢去挑海棠花手心裡的刺。

月季美,偏偏帶刺,海棠無刺,卻不與它同時。這是花的命,人也不過如此。

可命運這東西,拐點太多,這一站錯過,以為下一站折回,一樣可以到達,殊不知,錯過的站臺不重要,無法彌補的,是該遇見而未遇見的人,該經歷卻錯過的事。

茯苓初中一年級時,海棠花收到一封信,她讀完後躲在房間裡大哭不止。茯苓極少看見她哭泣,忍不住去詢問。

海棠花將信遞給茯苓。

茯苓只覺得生疏,她不肯接信,海棠花將信塞進她手裡,示意必須得看。

寫信的人要回來了,茯苓心裡算了算,好像是判這些年,她也沒努力減刑,看樣子還是活在頹廢裡。

是不想面對以後的生活,還是不想再接受自己這個女兒?茯苓如此想,心裡使了勁,手裡發著抖。

“她怎麼知道我們住哪?”海棠花小聲問,從枕頭下摸出煙,抽出一支點燃,“我搬過家,這幾年也沒去看她,但福利辦的人卻知道把你送到我這。”

煙燃至指甲蓋大小,茯苓趕緊遞上菸灰缸。

“茯苓,你遲早還是得會回到她身邊,這是母女情,是我無法代替和給予的。”海棠花將煙摁滅在菸灰缸,她無力擺著手示意,“出去吧。”

可茯苓站著不肯動身,她看著海棠花剛染黑不久的頭髮,怯生生說道:“外婆,其實她知道你住哪。”

海棠花突然轉過頭,不可思議。

“在她殺死他之前,她帶我來過你家樓下,指著一處窗戶給我看,還說那排有漂亮月季的就是外婆的家。”

海棠花嘴角抽動,一隻手沒有方向感,不知是去拿煙,還是抹掉淚:“我搬家也想告訴她,可她離家出走好幾年不肯回來,杳無音信,我能怎麼辦?”

“她帶我來,都只在樓下站站。”茯苓說道,“她不准我告訴你,任何時候都不能說,你搬家那天,她帶著我在車後頭追了很久,後來追丟了,她就順著那條路往前打聽。”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她不准我告訴你,還說,我要是告訴你了,你會傷心,外婆,你是會傷心她不回來?”茯苓的下巴抵著海棠花的肩膀問。

海棠花摸了摸她蓬起來的頭髮笑,淚花在眼眶裡搖搖欲墜:“她是怕傷害外婆。”

“為什麼?她想見你,為什麼又怕傷害你?外婆也想見她,怎麼就不能再見?”茯苓問了很多問題,認真地瞧著海棠花,急切想要知道答案。

海棠花抱著她,輕輕-拍著她的背,茯苓明白,當外婆特別傷心時,就會把她當成嬰孩。

她一動不動,任由著海棠花的思緒散開在手掌心。

其實海棠想告訴她,有的人,明明很想再見,可相見無法改變結局,只會讓場面尷尬,讓當下難受傷心,於事無補之下,不如不見。

海棠花看著鏡中已年過半百的自己,心裡有些決定。

時光留給她的時間不多了,前半生遺憾太多,後半生就把憾事終結在即刻。

“我們去見她吧。”海棠花下了決心。

多年未見,面前的女人老了,茯苓覺得,這監獄一關像是把她蒼老的痕跡提前放出來了,看起來比海棠花這個養母還要老。

“這麼大了……”她想伸手去抓茯苓的手,又像老鼠一樣,縮了回去。

“長大了好。”她反覆類似的話,茯苓站在她面前不知擺什麼樣的表情才算合適。

“回來了就好。”海棠花站起身,“你們聊,我去買菜,晚上吃烤鴨,茯苓唸叨好幾天了。”

“你們生活還好吧?”女人問,雙手握成拳頭,藏在兩腿間,腦袋很不自在地前傾,她用彆扭的姿勢等待茯苓的答案。

“還行。”茯苓回答,心裡想,好不好難道不會用眼睛看?吃只烤鴨都要猶豫好幾天的。

兩人陷入無邊的沉默。

好一會兒之後,女人哭了:“是我對不起你們。”

她抱著茯苓痛哭不止,茯苓低頭看著對方頭頂那一圈白髮不知所措,是要去回以擁抱嗎?多難為情。

好在海棠花很快回來,三個人就一隻鴨,兩盤菜,開始了第一次的團圓。

像所有母親那樣,海棠花問起了將來:“是個人但凡活在世上都要謀劃未來,怎麼想的?”

女人沒搭話,給茯苓夾了塊鴨肉。

茯苓將肉給了海棠花,動作自然流暢。

“林月季,你到底怎麼想的?”海棠花有些生氣,“你以後得為了茯苓。”

叫林月季的女人點頭。

飯還沒吃完,門被人敲得震天響,海棠花還以為事關自己,挽起袖子,去廚房拿了根擀麵杖。可開了門,外頭盡是陌生面孔。

“林月季了?”為首老太婆推門而入,見到要找的人,衝上去抓起對方的頭髮。

“你們是誰,幹什麼?”海棠花想要去攔,被老太婆同行的人攔住。

茯苓被嚇住了,還沒來得及說話,林月季已經把她護在身後:“我已經沒東西給你們了,還要怎麼樣?”

“我兒子就白白死了?殺人兇手!”老太婆再次伸出手來,海棠花這次抓住對方的手腕,她勝在個高,看起來居高臨下。

可三個女人哪裡是一屋子人的對手,有人關了門,其他隨行的男人看守她們,老太婆快速打量了下房子陳設,回來時扔出一口唾沫:“連個值錢物件都沒有。”

“該賠的賠了,還想怎麼樣?”海棠花問。

老太婆找到可談判的人,叉著腰:“那可是人命。”

“行,一命抵一命,今天你們就可以把林月季領走。”海棠花擺擺手。

“你也夠狠的。”老太婆擺著挑釁的笑容,“她沒有,你來還!”

海棠花從客廳櫃子裡找出一份協議來:“林月季跟我沒任何關係。”

老太婆不信,其中一人幫忙看了看,臉色微變。

林月季有些懵了,抓著協議看了好久,她不相信自己會和海棠花沒有關係。

若是收養,這些年自己是做了什麼?叛逆、清高,處處闖禍,哪裡消停過?該是報恩的年紀,她偏偏跌進牢獄,還將教子無方的罪名推給了這個無辜女人。

“她的事跟我無關,你們再鬧,我也不會客氣。”海棠花開始抽菸。

有人突然指著茯苓:“這肯定是她丫頭,當媽的沒錢,當女兒的抵債!”

海棠花“螣”地站起身,將煙砸在地板:“怎麼,你親孫女都不認了?做人得留點臉吧?”

“我兒子在,我才有孫女,兒子都沒了,要孫女做什麼?”老太婆嘿嘿笑。

海棠花衝進廚房,摸出一把刀來,她將鋒利的刀對著他們威脅:“想帶走孩子,我先讓你們賠命!”

是鄰居發現異常幫忙報了警,這群人一窩蜂逃竄,海棠花抱著茯苓,害怕得發抖,她說自己被師傅趕上臺第一次唱戲都沒這樣害怕過。

再看林月季,還呆愣在那,手裡捏著協議喃喃自語:“我是收養的,我爹媽不要我了。”

“對,你就是被嫌棄的!”海棠花指著她,“因為你爹是個賤人,你奶奶在你一生下就把你給丟了,還是你那不得死的爹不忍心,把你交給我。”

“他憑啥交給我?就憑他曾經對我立下的誓言?對我許諾的卻從未實現的話?說好了養你幾年再接走你,可他把你丟下後,再也沒出現了,連生活費都未曾留下,他夠狠心,你也狠心,那就是遺傳!”

海棠花說了許久,把多年的積怨發洩給林月季,話說完,她把這點恩情一點捏滅:“你如果要去找親生父母可以,茯苓必須跟你一起走。”

林月季眼裡閃過一絲冷光,茯苓撲向海棠花:“我不要走!”

海棠花有氣無力:“那老婆子不會善罷甘休的,你跟著我,肯定還是受累。”

茯苓還是搖頭,海棠花揚起手掌嚇唬她:“你走不走?去找你真正的外公外婆,認你皆大歡喜,要是不認,你回我這。”

“他們怎麼會認我們了?”林月季冒出話來,“我一個都很難生存,還帶個孩子。”

海棠花冷笑,聲音淒厲、張狂:“林月季,你都知道!你知道不是我親生,你早就聯絡那個男人了是不是?可惜他還是拒絕認回你了!你關心過茯苓嗎?這幾年一個字都不願捎給我們。”

“我毀掉月季的那天,他來過,可他來,不是道歉,是想認回你林月季,你這樣忘恩負義的人竟然還有財產,等你回來就可以繼承。”海棠花顫抖的手握不住一根菸,“他千方百計甩掉我娶的女人生了女兒之後再也不能生育,他不敢在外頭生孩子,這時想著要回你了。”

“那你怎麼說的?”林月季緊張問道。

海棠花掐滅煙:“我說你死了,只有一個外孫女還活著,就知道你不會帶著茯苓離開,怕她分你的財產是不是?”

林月季聽到這,嘶吼著一聲衝上去掐住她的脖子:“你憑什麼說我死了!”

茯苓鉚足了勁兒扒開她的手指,慌慌張張抱著海棠花哭泣:“你在她心裡已經死了。”

“告訴我,有多少錢?多少?”林月季怒吼。

海棠花只是笑,她不會告訴林月季,那筆數字,可以再讓她犯罪一次。

三個人僵持著,林月季不停地數落著海棠花,說那定是一筆鉅款,她早就聽說過自己生父生意做得龐大,哪怕是繼承一丁半點,也能化解現在的困難。

她半跪在海棠花面前,祈求告知生父的家庭住址,在許久之前,她有找過,可惜,生父拒絕相認,後來她恢復自由身,第一個去找生父,無奈他搬了家,不知去向。

就連失手殺死自己的丈夫,也是因為尋找生父牽連的矛盾。

她的男人臭罵她是不安於現狀、為了錢不折手段的野雞,她頓時怒了,抽起桌上的刀就刺過去。

這個深愛了兩年,違背自己父母意願,跟林月季結婚的男人,就這麼急匆匆地告別了世界。

林月季苦求了大半夜,仍沒有結果,她徹底怒了,尖叫著打雜屋裡的東西。

海棠花冷冷地看著,將緊張的茯苓擁進懷中。

當夜,茯苓就在海棠花的懷中睡著,她夢見自己被林月季拿著刀追趕,想跑但寸步難行,那把刀就在跟前時,她失聲喊了聲:我是你女兒啊。

猛地驚醒,晨光正從古舊的窗偷偷鋪進來,她看到林月季當真拿著把尖刀,表情玩味。

再看海棠花,一夜未眠讓她雙目通紅,她瞪著林月季,不肯示弱。

“你想幹嘛?”茯苓怒道,將海棠花往瘦小的懷中緊了緊。

“我只想她告訴我生父的地址,怎麼就這麼倔了?”林月季轉為哭腔,“求你,告訴我吧,我需要錢養活你們。”

“你只會顧自己。”海棠花不願,“我甚至懷疑,昨天來的那波人是不是你找來的。”

林月季知道再說無意,她舉著刀,要挾著同歸於盡。

“我告訴你地址,你拿到錢後,留一半必須給茯苓。”海棠花退步,她以為林月季會點頭,可她失望了,眼前的女人繼續啞著嗓子嘶吼,就算給茯苓,也是等她死亡之後。

海棠花痛苦得閉上眼,這個女人,還真是死有餘辜。

茯苓沒有看清發生了什麼,眼前是一道身影晃過,兩個扭打在一起的人很快結束戰鬥,林月季胸口立著一把尖刀,只剩下後半段留在身體外,粘著溫熱的血。

她忘記尖叫,顫巍巍地抱著海棠花,將臉埋進對方的胸膛:“外婆……”

“外婆不知道該怎麼保護你生母,也不知該如何保護你,這麼做,不會錯的。”海棠花突然釋懷,她輕拍著茯苓的肩膀,聲音氣若游絲,“以後,你要好好活下去,不能見外婆了也要乖乖的。”

茯苓是在一個星期後,才見到了那個男人和女人,她實在無法開口稱呼對方為外公外婆,冷冰冰地看著他們。

直到親子鑑定出來,男人和女人的態度才轉向了緩和。他們的確是有錢的人家,茯苓的一個房間就有海棠花的整個屋大。

一個月後,茯苓在飯桌上聽見男人和女人閒聊,原來海棠花已是胰腺癌,整個人被折磨得變了形,沒多少活了。

茯苓認真嚼著嘴裡的食物,抬頭看著他們時,臉上盡是淚水,她祈求去看看。

男人拍著她的肩膀搖頭,女人一副為她著想的樣子直接拒絕。

突然想起那天海棠花說的話,原來她早料到這對男女如此冷血,是不會給機會再相見。

“我必須見她!”茯苓抬起頭,命令他們,“她是我的外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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