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鄂溫克族的薩滿真有那麼神嗎

由 挖史人 發表于 藝術2021-06-02

簡介鄂倫春族薩滿神話中,薩滿透過靈魂附體,配以神衣、神鼓等諸多法器,溝通人界、神界和冥界,給病人治病,必要時進行彼岸追魂,讓已經死去的人死而復生

鄂溫克族的薩滿真有那麼神嗎

在鄂倫春族薩滿神話中,缺少像鄂溫克族那樣豐富的薩滿創世神話文字素材,這也許是薩滿神話在鄂倫春族傳承過程中的一種缺失。但是,鄂倫春族薩滿神異能力的神話卻是非常豐富的,從第一個薩滿、大薩滿的出現到變形為諸多薩滿,從精靈附體到利用神鼓等治病救人,從彼岸追魂到死而復生……,無不彰顯著薩滿的超凡神奇和豐功偉績。這裡的薩滿形象是鄂倫春族先民“萬物有靈”觀念的深化與發展的產物,是神性與人性結合一體的特定時代特殊身份的“特殊人”。

鄂溫克族的薩滿真有那麼神嗎

一、第一個薩滿的神話

鄂倫春族薩滿神話基本上都是圍繞第一個薩滿、大薩滿起源,及其異能、。過陰追魂、薩滿的傳承等神話母題展開的。

(一)第一薩滿、大薩滿創造小神和眾薩滿神話

流傳於黑龍江省呼瑪縣十八站鄂倫春民族鄉的神話《萬能薩滿》講:

早些時候,有一個老太婆,是“恩都利”薩滿,即萬能薩滿。她能呼風喚雨,能讓人起死回生,還可以飛到太陽出來的地方,並從那兒的山上帶回黃金。一次,有一個新薩滿同她一塊去了那裡,她們剛到達,新薩滿即刻被太陽曬化,變成了一堆淌著油的肥肉。萬能薩滿嚐了下肥肉,說道:“是啊,人肉一定是很好吃的,怪不得神最喜歡,我看,以後人還得要死!”經她這麼一說,死的人果然多起來,年年都要死很多人。

皇帝的兒子病重,皇帝派人把萬能薩滿召來為兒子治病。萬能薩滿知道,王子的靈魂不在體內了,需要九天時間找回靈魂,才能復活。她開始跳神,不一會兒,她像死了一樣倒在地上,她的靈魂出竅去了冥國。第九天的早上,她還未回來。皇帝看著奄奄一息的兒子,認為萬能薩滿騙了他,盛怒之下,他下令挖一個九丈深的大坑,把萬能薩滿的肉體埋葬了,還壓上了幾千斤重的大石頭。

薩滿的靈魂回來後,找不到自己的身體依附,盤旋在宮殿的上空。皇帝正在花園散步,突然看到天上一個人在飛動,以為神靈下凡,便命令左右一起跪地磕頭。萬能薩滿授受不起這等禮遇,從天上滾落下來。皇帝認定她是妖魔,下令將她也挖個深坑埋葬了,頓時天上烏雲滾滾,雷電交加,幾聲巨雷將埋葬坑裡的石頭炸得粉碎。因為坑深,沒能把薩滿的身體炸出來,但她身上穿戴的法衣裝飾、布條、鈴鐺、銅片之類的都被震得飛了出來,這些東西變成了眾多小神和薩滿,這就是為什麼後來小神和薩滿如此之多的原因,但是這些薩滿的本領,都遠不如以前了。

從上述神話中可以得到以下資訊:其一,鄂倫春人對薩滿尤其是神話中的恩都力薩滿,即萬能薩滿是充滿崇敬和尊重的。他們用特有的神話思維把萬能薩滿推上一個普通人遙不可及的地位,她是神靈的化身:她能飛到太陽出來的地方,在那裡,她嚐了新薩滿的肉後,說“人肉一定是很好吃的,怪不得神最喜歡,我看,以後人還得要死! ”,於是,世界上死的人多起來,年年都要死很多人。其二,萬能薩滿被埋葬後,頓時天上烏雲滾滾,雷電交加,幾聲巨雷將埋葬坑裡的石頭炸得粉碎。體現了她溝通人、神、陰間三界的超自然的神力。其三,萬能薩滿具有化生人類的本能,她的法衣裝飾、布條、鈴鐺、銅片等,在自己的神力之下,化為眾多小神和薩滿,顯示了她作為鄂倫春族的第一個薩滿、大薩滿的本能,她是鄂倫春族中眾多小薩滿的創造者,是他們的始祖母。其四,這裡的第-一個薩滿、大薩滿是女性薩滿,反映了當時鄂倫春族社會中女性的地位和女性崇拜意識,這在一定程度上證明,薩滿崇信是產生在母系氏族社會的說法是有一定道理的。

(二)第一個薩滿神力神話

薩滿自身神力神話多數仍然是講第一個薩滿、大薩滿的神話故事。內蒙古自治區鄂倫春自治旗流傳著一則白依爾氏族的第一個“莫昆”薩滿──根特木爾的神話故事,大致情節是:

以前,白依爾氏族有個“莫昆”薩滿,叫根特木耳。他死了以後,靈魂沒有傳下來就上天了。這個薩滿神通廣大,是治病能手,治一個好一個。他每次跳神,穿上神衣,先讓別人用大斧朝他的頭上狠狠地打一下,把他打倒以後,神靈才能附體,然後他才跳起來。跳神時,用一把獵刀,從肚子右邊扎進去,從左邊拔出來,再從左邊扎進去,從右邊拔出來,這樣反覆扎,直到跳神結束。根特木耳是白依爾氏族的第一個薩滿。據說,這個薩滿的神靈沒有往下傳。他死後,神衣放在“奧倫”裡,後銅鏡變成了“莫昆”薩滿,銅鈴變成“德勒庫”薩滿,從此,白依爾中的薩滿就多起來了。

在黑龍江省呼瑪縣十八站鄂倫春民族鄉還流傳著一則《尼產薩滿》神話講,在興安嶺有一個獵手,名字叫色茹得篇瓜,偶得重病死去。他的父母極度悲傷,此事感動了天神恩都力,恩都力指示他們求尼產薩滿幫忙,救活了色茹得篇瓜。可皇帝認為尼產薩滿不該救死去的人,便謊稱一人有疾病,要尼產薩滿跳神,想乘機陷害尼產薩滿。結果尼產薩滿被扔下枯井,埋上石頭,砸死了。尼產薩滿的神衣彩布條飛出來,傳給了後人。

上述神話中,薩滿根特木耳救治病人,治一個好一個。神話雖然沒有明確說明他治病的過程,但可以想見,他的法力非凡,功夫超常。他有強大的神力,跳神之前,他先讓人在他的頭上狠狠地打,神靈就會附體。他能把獵刀在他的肚子上左右扎入,直到跳神結束,這更表明他的神力之強大,也是他的與眾不同之處。同時,這裡也著重強調了根特木耳作為白依爾氏族第一個薩滿的特殊意義:他死後,銅鏡變成了“莫昆”薩滿,銅鈴變成“德勒庫”薩滿,從此白依爾中的薩滿就多起來了。神話《尼產薩滿》中,尼產薩滿被皇帝陷害,她的神衣也飛出來,傳給後人。從上面兩則神話可以看出,這些具有人格化和神靈化於一體的薩滿在鄂倫春族精神領域的巨大影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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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薩滿治病救人神話情節結構及程式化

早期的鄂倫春族,社會生產力水平低,文明程度相對落後,人們面臨來自自然界、社會等各方面帶來的巨大挑戰,常常瀕臨死亡邊緣。薩滿匯聚自然神靈和祖先神靈於一身,祛病免災,滿足人們生理和精神需求,給處在對外界充滿朦朧模糊狀態下的鄂倫春族先民些許慰藉。鄂倫春族薩滿神話中,薩滿透過靈魂附體,配以神衣、神鼓等諸多法器,溝通人界、神界和冥界,給病人治病,必要時進行彼岸追魂,讓已經死去的人死而復生。所以,鄂倫春族薩滿治病救人神話經常與薩滿過陰追魂情節聯絡在一起,形成一個完整的薩滿神話故事。

(一)薩滿治病救人神話情節結構

在內蒙古鄂倫春自治旗流傳著《尼順薩滿》的故事,大意是;

一對老夫婦,大半輩子無兒無女,每天求神保佑,終得一子。孩子十三歲時,偷著跟一個老獵人進山打獵,追一個長著四叉茸的馬鹿,跑得急,累死了。老夫婦哭了三天三夜,埋了兒子。他們祈求老天爺,又得一子。十三歲時,同樣因偷著跟老獵人打獵,追一個長著四叉茸的馬鹿累死了。老夫婦又哭了三天三夜,他們捨不得埋葬兒子屍體。他們的哭聲感動了恩都力,恩都力派一個白鬍子老頭下凡,告訴他們去請一個尼順薩滿幫忙。夫婦倆按照白鬍子老頭的指示,找到了一位老太太,她就是尼順薩滿。她來到老夫婦的家,讓老夫婦準備了一隻飛龍鳥,一個貋鼻子,跳起了大神,一會躺在地上不動了,她“死”了。她去閻王爺那取靈魂去了。她途經鬼神掌管的大海,給了鬼神一隻飛龍鳥和一個貋鼻子,大海立即變成陸地。在闔王爺那,她謊稱有個小孩要出世,弄到了靈魂。三天後,尼順薩滿甦醒了,並救活了孩子。人們說薩滿能起死回生。

這則神話裡,故事情節結構是:老夫婦老來得子+孩子十三歲時瞞著父母偷跑出去+追逐長著四叉茸的鹿而累死+老夫婦再次得子+十三歲時又因瞞著父母偷跑出去追逐長著四叉茸的鹿而累死+父母哭聲感動了老天爺+老天爺指示他們求尼順薩滿幫忙+尼順薩滿靈魂出竅,到冥國索取靈魂成功+孩子死而復生。這裡,尼順薩滿是透過彼岸追魂的方式,求得閻王爺賜給靈魂,從而救活了孩子。

類似故事,如流傳於黑龍江呼瑪縣十八站的《“恩都利”薩滿》講:`色勒古甸片郭得了怪病就要死了,恩都力薩滿利用三天時間,克服途中坎坷,到了閻王爺那裡,取回了他的靈魂,並透過與閻王爺交涉,判官將其陽壽添至90歲。又如《尼產薩滿》中,尼產薩滿神通廣大,法力高強,靈魂出竅,奔赴陰間,為死去七天七夜的色茹得篇瓜找回靈魂,並與龍王據理力爭,使色茹得篇瓜壽命延長至90歲。還有《萬能薩滿》中,萬能的薩滿為死去九天九夜的皇帝兒子取回靈魂,等等。

葛蘭保說,他二十多歲時候,全身疼痛,三個月臥床不起,不思飲食,目近失明。他從遠方請了一個女薩滿跳神,女薩滿告知:病人就要成為新薩滿了。葛蘭保聽後,突然渾身有了力氣,雙眼也能看到東西了。女薩滿將神鼓遞給他,他接過鼓就跳起來﹔說是“斯文”神已經附在了他的身上,身不由己了。神退了以後,他清醒過來,並能吃能喝了,不久便恢復了健康。從此以後,“斯文”神每年春、秋下來兩次,神附體時,他感到很難受,要用孢子來祭神,後來他成為薩滿,經常被被別人請去跳神。

這則故事情節結構是:葛蘭保病重+葛蘭保請女薩滿為他治病+女薩滿告知葛蘭保,他即將成為新薩滿+葛蘭保突然有了精神,病情轉好+女薩滿給葛蘭保神鼓+葛蘭保跳神,“斯文”神附體後恢復健康。這裡,女薩滿慧眼神通,看透了葛蘭保病情的緣由,告知他即將成為新的薩滿,並把神鼓給他,葛蘭保不由自主地跳神,身體病情完好如初。葛蘭保本人也成為新的薩滿,為別的病人跳神看病。這裡女薩滿雖然沒有像尼順薩滿那樣經過彼岸追魂為病人起死回生,但她透過自己的神通,找到病人的病源,並賜予神鼓使其跳神治好了自己的病。這是薩滿最常用的一種治病救人的方法,即手拿神鼓跳神為病人消災除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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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薩滿治病救人的程式化

在鄂倫春族,薩滿跳神是其宗教活動的重要內容,也是他們同神靈交往的主要方式。薩滿跳神或主持其他宗教活動時,有一整套程式:他們服飾裝束基本是一致的,包括神帽(鄂倫春語“奔波里”)﹔特製的神衣(多是老薩滿的遺物,也有的是用手工縫製的),衣服上有銅盤、“哈甲波屯”(類似小孩的圍嘴)、“聶勒波屯”(系在銅盤下方的類似兩扇開襟的東西)、飄帶、“寬安勒達”(小銅鈴)、“布皆蘭”(銅管)等多種飾物,分量很重;薩滿的法器有手鼓、鼓錘(用犴皮、孢皮、獨筋等特製)。這些法衣、法器絕對禁止婦女觸控,也不能放在婦女們坐臥的床鋪上,女薩滿的衣物也不例外。

一般情況下,鄂倫春人有重病才請薩滿跳神。薩滿跳神多在晚上進行,“仙人柱”點起篝火,跳神開始。薩滿穿上法衣,戴上神帽,披掛整齊,左手拿鼓,右手持鼓槌,盤腿坐在“仙人柱”或場地的西北角“塔了蘭”的專門位子,雙眼半睜半閉,接連打幾個哈欠,便擺弄神鼓,喝下禽獸血或白酒,開始擊鼓,高聲呼喊,請求四方神靈。鼓聲漸趨強烈,薩滿下巴開始哆嗦,牙齒咯咯作響,雙目開始緊閉,全身搖晃,是為神靈附體而產生的極為痛苦情緒。這時候,有人拿一團燒紅的炭火,放在薩滿的雙腳前,為神靈引路。薩滿即刻哼起無詞的曲調,神鼓聲時急時緩。一會,鼓聲戛然而止,薩滿滿頭大汗,渾身顫抖,開始大聲唱歌,每唱一句,周圍人幫腔並唱-遍,以鼓聲節拍伴奏。這個時候,有前來的祖先靈魂借薩滿之口詢問:請我來有什麼事?薩滿助手或病人親屬代答,表示某人生病原因等。薩滿站起來,邊跳邊唱,隨後透過主神附體,逐一恭請其他神靈,並探詢病人衝撞得罪了哪位神靈,使病人患症的。當時什麼神請到了,什麼神不請自到,都可以從精神恍惚的薩滿口中得知。對於好久都邀請不來的神,薩滿還要做出奔騰飛躍狀態,表示到遙遠地方再次邀請,期間薩滿呈現出更加緊張的情緒,恍恍惚惚地說出有什麼打擾了這位神靈,使它不能看病,等等。眾神請到,薩滿再次請安,逐一詢問病人衝撞得罪了哪位神靈,若提到哪位神靈的名字時,病人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就說明病人衝撞了這個神,是這個神在作祟病人,此時,作祟之神借薩滿之口,要求祭供某物,病人或家屬照辦即可病除。一般情況下,跳神儀式就此結束,眾人和薩滿開始共同分享祭神的酒肉。但有時出現病人病情嚴重,甚至病人的靈魂已被某些惡鬼凶神掠走,薩滿就要憑藉神力進行追魂。這時,薩滿的跳神並未結束,而且跳躍會更加激烈,往返奔竄,急速旋轉,東擊西擋,嘴裡發出噗嗤之聲,表示用力做某事。身上的飾物也鏗鏘作響,薩滿情緒異常緊張,有時會呈現昏厥狀,是為去某地索取靈魂,這時,有的人會把薩滿勉強扶起,但薩滿會竭力掙扎著拼殺多次。如果是年老的薩滿,這時會休息片刻,抽菸喝茶後再度進入跳神狀態,進行搏鬥,反覆多次,直至鬼神等敗逃,被鬼神掠走的靈魂被追回,薩滿跳神徹底終止。這一過程中,有時薩滿也昏厥過去,時間不一,有的是半小時,有的是少則一兩個小時,多則一兩天。整個儀式鄂倫春語意為“得姑刻烏聶仁”。當然,也有的薩滿這一過程沒有鬥過鬼神,薩滿會告知,自己法力不行,請病人或家屬另請其他薩滿跳神。

薩滿給族人跳神,一般視為義務,不能拒絕,不拿任何酬謝,只是在跳神結束時,共同食用祭物酒肉等。據調查,事實上的報酬還是有的,除了共食病人家中的酒肉之外,病人家屬也有給他們一些皮張、布或毛巾,多少不拘,給半尺布也可以,認為這些是供給神的,不是給薩滿的。有的人家在請薩滿跳神之前,給薩滿一匹馬,先拿著馬籠頭,掛在薩滿“仙人柱”後面的木樁子上,表示用馬的生命換取病人的生命,待病人好後,馬歸薩滿。如果跳神跳不好病人的病,馬可以不給薩滿。

薩滿生活和一般人沒有什麼不同,男薩滿平時和大家一樣外出狩獵,女薩滿在家從事家務勞動。在鄂倫春,從無職業薩滿。

上述整個鄂倫春族薩滿跳神程式顯示:跳神環境—篝火、馬匹等動物、“仙人柱”在西北角的特定位置;跳神工具-———神鼓、鼓槌(用犴皮、孢皮、獨筋製作),跳神法衣法飾等,包括跳神儀式上的每一個情節、動作等都顯示著鄂倫春族薩滿治病救人的程式化特徵,體現了薩滿教崇奉神靈的複雜多樣和宗教活動的集體性,顯示出往昔鄂倫春氏族社會複雜的靈魂觀念和宗教儀式的原始特色。眾多薩滿神話客觀地反映了鄂倫春人對薩滿靈魂觀念的信仰,它是薩滿教在鄂倫春族歷史上留下的“活性態”文化記憶,承載著鄂倫春族先人獨特的思維模式和精神價值內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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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薩滿彼岸追魂神話情節構成及世俗化

在鄂倫春族,從薩滿祭祀時擺放神偶的位置和程式,可以反映出薩滿教的多層宇宙觀的情況:包括上界、人類居住的中界、下界,換言之即天堂、人間和地獄三界,這是鄂倫春人的薩滿崇信觀念。在鄂倫春族的英雄神話裡,我們常常看到惡魔等奪走了英雄的靈魂,有時還掠走動物等靈魂,然後在諸神或其他外界力量的幫助下,英雄或動物等靈魂又迴歸體內,死而復生,這是鄂倫春族“萬物有靈”觀念的反映。在薩滿神歌神詞,以及薩滿神話故事中,同樣充滿著“萬物有靈”的氣息,認為人的靈魂可以脫離肉體而獨立存在,人死了以後,他的靈魂前往陰間。而具有超凡神異能力的薩滿,透過前往神靈的世界請神下凡,神靈下凡後附體,憑藉神靈的幫助,薩滿既可以使人的靈魂離開其軀體,也可以使人的靈魂迴歸其軀體,薩滿可以清楚死者靈魂的去處,甚至進入亡靈存在的地方一一陰界,找回死者靈魂,使人死而復生,從而為本氏族人治病消災。陳建憲先生指出,“追尋彼岸世界,是民間傳說和民間故事中一個常見的型別。”它是“人類對於死亡恐懼的精神超越”,“‘彼岸追尋’的母題則將彼岸世界與人間緊密聯絡在一起,人們在現實生活中不能實現的種種希望、理想,藉助於馳騁彼岸世界的神仙和英雄得以實現。人間的苦難、壓迫、酷刑、欺詐,也透過彼岸世界而得到更為鮮明的反映。”這也是薩滿彼岸追魂神話的思想根源。

(一)《“恩都力”薩滿》神話情節構成

薩滿彼岸追魂神話中最常見的是薩滿赴陰追魂神話,它在鄂倫春族薩滿神話故事裡是一個常見的母題型別,也是薩滿神異能力的一種表現,其側重點是赴陰這一行為。

黑龍江呼瑪縣十八站鄂倫春民族鄉流傳著《“恩都力”薩滿》神話,其結構線索可簡單表述為:病人得病→“恩都力”薩滿赴陰間→“恩都力”薩滿取回病人靈魂→病人復活。

鄂溫克族的薩滿真有那麼神嗎

這裡,只將文字的“恩都力”薩滿如何赴陰追魂提出來進行分析。我們知道,鄂倫春人一般是得了重病才請薩滿跳神的。故事的前半部分講:有一對老夫妻,有個兒子,叫色勒古甸片郭。可正當年輕力壯的時候得了暴病,於是他們找“恩都力”薩滿治病,“恩都力”薩滿提出跳神報酬,老夫妻答應分家產一半給她,“恩都力”薩滿告知色勒古甸片郭的靈魂已到陰間閻王爺那裡,得赴陰間追魂(需要三天時間》。可以看出鄂倫春族先人對“恩都力”薩滿法術高超的肯定和對其懷有崇高的敬畏,色勒古甸片郭命懸一線,他的家人將他生的全部希望寄託於“恩都力”薩滿身上。值得指出的是:“恩都力”薩滿往返陰陽途中所經歷的一切,是故事的精彩之處,也是薩滿赴陰追魂的重要情節:“恩都力”薩滿路過陰曹地府,忍受飢渴不喝迷魂湯,因為過往的靈魂如果喝下以後,就永遠不能回到人間,而且還會把世間的一切事情都忘得乾乾淨承;在一條大河邊,她送十碗大醬求得老頭帶她渡河;她遇見許多早己死去的人的靈魂,到達戒備森嚴的閻王爺住處,找到色勒古甸片郭,他正在閻王爺院裡與一大力士摔跤,但她僅憑自己的能力進不了閻王爺的大院,於是,她拿出自己的雷神,吊起色勒古甸片郭;閻王爺的判官阻止她拿走色勒古甸片郭靈魂,她與其理論,要求允許色勒古甸片郭在陽間活至90歲,閻王爺的判官收受了她的銀子,同意其請求,允許她帶色勒古甸片郭回陽間;返回陽間路上,“恩都力”薩滿遇見自己的亡夫,亡夫怪罪她當年沒有追回他的靈魂使他復活,兩人大打出手,“恩都力”薩滿先下手為強,將亡夫推進油鍋;她還看到在陽間自殺的一-個婦女被一群人狠打;看到一個婦女因為在陽間愛說別人壞話而舌頭被穿上鐵圈受罪;看到一個女人因在陽間淘氣,不聽老人話,在陰間,她的大耳環上拴著一根繩子,被人硬拉,受盡折磨;看到剛死的一對夫婦在一間冷屋子裡考驗良心的好壞,良心壞的人受到懲罰;看到-個婦女因在陽間胡搞,被釘在一塊大木板上,兩個人拿著大鋸從中間把她鋸開;看到幾個女人蹲在地上吃自己在陽間養過的私生子;看到一個婦女舔吃自己在陽間亂扔的月經布;看到一個因在陽間不珍惜糧食,亂扔剩下的飯菜,在陰間披頭散髮,趴在一堆垃圾上吃又髒又臭的剩飯。“恩都力”薩滿在陰間看到的一切,均是在“萬物有靈”思想體系下,呈現給世人的另一個不同的世界———陰間。“恩都力”薩滿最後遇見曾經把她的靈魂送往陽間的老太婆,“恩都力”薩滿磕頭感激,老太婆要求“恩都力”薩滿轉告她在陰間所看到的——切,要陽間人行善,學好,免得到陰間受罪,這進-一步說明了“恩都力”薩滿的另一個重要使命——天上、人間、地獄的使者,告誡人們少做惡事,多行善事,這對現實世界的人們起到了一定的勸誡作用。透過赴陰追魂的一系列行動,最後,“恩都力”薩滿同色勒古甸片郭靈魂回到陽間,整整三天時間,色勒古甸片郭得以復活。這也正是“恩都力”薩滿存在和受人崇信的意義所在。

(二)世俗化觀念漸趨明顯

在薩滿治病救人神話中講過,薩滿跳神一般視為義務,不能拒絕,不拿任何酬謝,病人及家屬給些東西也是多少不拘,並認為這些是供給神的,不是給薩滿的。但在上述《“恩都力”薩滿》神話中,有這樣的談話片段:“既然這樣,就講一講價錢吧,如果跳神跳好了病人,給我多少報酬呢﹖……如果你給跳好了的話,他們家的產業可以分給你一半。……把你渡過去,給我什麼報酬?……那麼著吧,你給我十碗大醬,再加上十塊大洋!”這些談話分別是:薩滿答應給色勒古甸片郭治病時向前來求她的人提出的條件;前來求助薩滿的人答應薩滿提出的要求;擺渡的老頭帶薩滿過河提出的條件。後來,在閻王爺的判官那裡,薩滿與判官據理力爭,判官才允許色勒古甸片郭的陽壽到九十歲,薩滿給了判官很多銀子,才帶回色勒古甸片郭的靈魂。色勒古甸片郭病好如初,一半家產分給了薩滿。這裡無論是薩滿、還是陰間的鬼魂、閻王爺及其判官,他們都把收取報酬看做治病救人的前提條件,可見這個時期鄂倫舂族社會已經發展到了一定階段,社會中已經有了平等交易的現象,同時也是鄂倫春族社會一直保持原始公有制社會的現實寫照。

四、薩滿鬥惡魔神話及角色分析

薩滿鬥惡魔神話是鄂倫春族薩滿神話故事的另一-個重要母題型別。先看一則《薩滿鬥鬼神》神話:

有一個“烏力楞”,住著一男一女兩個薩滿。一天,幾個孩子在樹林裡玩耍時偶然發現一個骷髏,有的孩子拿起木棍敲打骷髏,骷髏卻跳動起來,打一下,跳一下,打得急,它就加快跳動。

兩個薩滿預感有事要發生。傍晚,他們穿好神衣,坐在門口,等待鬼神到來。果然,女薩滿首先機敏地聽到皮門簾“叩”的一聲,有鬼神進門了。女薩滿身上的鈴鐺響起來,她邊唱邊跳,鼓聲、鈴聲、舞步聲響作一團。女薩滿奮勇廝殺,眼看鬼神要招架不住了。可男薩滿毫無知覺,在一旁亂捅籌火,火光時明時暗,鬼神藉機逃跑了。女薩滿一路追殺,消失在夜幕中。

第二天清晨,大人們想起孩子們玩骷髏的事,拿起木棍等武器,叫孩子們帶路,前往孩子們玩骷髏的樹林。在樹林裡,他們聽見女薩滿的咆哮聲、吶喊聲和雙手舞斗的聲音。原來,是那個骷髏變成了鬼神鑽入了地下,女薩滿正用雙手扒土,頭髮蓬蓬鬆鬆,滿身泥土,已經陷入坑穴。她告訴人們,殺兩匹最好的馬,用馬蹄子埋葬骷髏,消滅鬼神。人們按著她的吩咐做了,那鬼神才徹底失敗。從那時起,人們說:“鬼神怕女薩滿,只有女薩滿才能戰勝鬼神,而男薩滿治不了鬼神。”

這裡,重點指出的有四點:一是薩滿能夠感知到鬼神要鬧事,提前做好了與鬼神搏鬥準備﹔二是鬼神來到,文字雖然沒有明確提到鬼神具體長得什麼樣子,但從聽到皮門簾響起“叩”的聲音判斷,鬼神也是具有非凡的本領,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地來到人間為害;三是女薩滿與鬼神搏鬥,從女薩滿的手舞足蹈、蓬頭垢面、忽緩忽急、充滿激情的跳神過程中,我們能夠感知她藉助神靈,身體中有強大的神異能力,有超凡的武功;四是在鬼神體力不支,即將被女薩滿剷除時,由於男薩滿胡亂地捅火,鬼神得以藉機逃脫,女薩滿窮追不捨,徹夜未歸,直到第二天清晨,樹林裡,女薩滿身體陷入地下,蓬頭垢面,扒土與鑽入地下的鬼神搏鬥,直到她告訴人們拿來八隻最好的馬蹄子將骷髏埋葬,才剷除鬼神。這一系列靈魂附體、跳神、除鬼神過程表明,女薩滿超凡的神通,頑強的意志和全身心投入的敬業精神。英國埃裡克·J。夏普指出:“薩滿的經驗和作用的核心是薩滿(往往還有其他一些人〉藉以能進入失神狀態的一系列手段和技術。不論是瑜伽還是薩滿教,其實質都是要進入這一種狀態。”3也許正因為這一原因,他們才會受到人們的極大崇信。正如英國詹·喬·弗雷澤在論述薩滿(巫師)的靈魂信仰與通神的法力被氏族所敬仰和信服時說:“作為一個階層,人們十分敬畏他們;作為一種慣例,人們對他們比酋長更加順從。”

薩滿正是以這種處於恍惚、痴迷、歇斯底里的情感狀態,完成了為本氏族消除災禍、為患者祛除疾病、為生產祈求豐收、為維護——切盡心竭力的最終目的。富育光先生指出,薩滿是“族人視為異人,是神的代表,是大智大勇大謀者,有著驚天地曉鬼神的智謀,有著金子一樣的善說擅辯的嘴,有著通曉古今和未來的人算神術。因此,薩滿往昔的地位與威望最顯赫最有權威性。”薩滿最突出、最核心的職責就是為本氏族祛災除病,“以維護氏族內部的生命安全與正常秩序。”

薩滿鬥惡魔神話還有《女薩滿木獨力堪》,故事講述了一個叫莊罕孕的獵手,按照一個女薩滿指示,剷除了掠奪龍神女兒的惡魔。故事中,女薩滿告訴莊罕雜,她跳神是為了除掉害人的怪物。接著,女薩滿給了莊罕雜兩把龍刀,讓他除掉了兩隻吃人的鳥和一隻吃人的獐子。這個女薩滿是雷神的女兒——一木獨力堪。莊罕雜最終完成了女薩滿交給的所有除惡任務,接媳婦回了家,途中遇見了好多薩滿的神,包括日頭神老爺爺。後來,女薩滿叫莊罕孕配合她跳神,莊罕孕也成薩滿了。

又如《小哥倆的故事》講:從前有小哥倆兒,母親是個薩滿。一年冬天,哥哥得了重病,母親為他跳神,可結果哥哥還是死了。一天,母親出去串門,留下弟弟一個人呆在“仙人柱”,“仙人柱”被風颳的嘩嘩直響,陰森可怕。就在這個時候,哥哥的鬼魂回來了,它脫掉手悶子和襪頭子,坐在“瑪路”邊上,一聲不響,伸出手和腳來烤火。弟弟給嚇壞了,他哆嗦著站起來鑽進母親跳大神的衣服裡,由於法衣上的前胸和後背還掛著大大小小的許多銅盤、銅鈴,弟弟碰得銅盤和鈴鐺叮叮噹噹地響,哥哥的靈魂招架不住才溜出了“仙人柱”。等母親回來,弟弟把家裡發生的事告訴了她,母親看見地上放著的手悶子和一雙襪頭子,明白了一切。當天夜裡,西北風越刮越猛,不時有孩子的哀叫,母親被驚醒,聽到外面喊著:“叮叮噹,叮叮噹,你還給我的手悶子吧!叮叮噹,你還給我的襪頭子吧!”。第二天一早,母親趕快把死去孩子的東西送到他的棺材旁邊,以後,再沒有發生類似的事。

鄂溫克族的薩滿真有那麼神嗎

以上兩則神話故事,沒有赴陰追魂的內容,但薩滿鬥鬼魂情節卻描寫得栩栩如生,儘管這是一種想象,事實上也並不存在這樣的一個“世界”,可它給人類精神世界帶來恐怖挑戰,尤其是對於崇信薩滿教的人們來說,它就是一種“客觀存在”。總之,“一切地下、非人間的世界都可以叫做‘陰間世界’,那是一種精神世界,是神話中具有特殊象徵意義的母題符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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