夾在沐家和四哥朱棣之間，兩邊都受窩囊氣：記永樂時代的雲南岷藩

前言：

建文四年（公元1402年）六月十七日，燕王朱棣在南京皇宮奉天殿登基。雖說開國太祖朱元璋欽點的接班人朱允炆，已經“被自焚”。但新皇帝所佔據的地盤，不過南京和北平兩地而已，全國各地還有不少忠於建文帝的官員尚未投降。

朱棣把目光投向遙遠的雲南，那裡有自己大哥朱標和侄子朱允炆的鐵桿支持者：沐家。為了更好地控制雲南，朱棣做出了一系列的部署：命右軍都督僉事鄭祥充統兵官，雲南都指揮使盧旺充左副統兵，都指揮僉事歐慶充右副統兵鎮守雲南。命左都督袁宇往四川、雲南整肅兵備，撫安軍民。

朱棣劇照

鄭祥，自洪武十九年（公元1386年）起便跟隨吉安侯陸仲亨征討雲南叛寇，此後又長期出任大理衛指揮使，對雲南的風土人情十分熟悉。至於袁宇，他是洪武朝老將都督袁洪的兒子，是當朝新貴曹國公李景隆的大舅哥，更是新皇帝朱棣女婿袁容的哥哥。

然而袁宇之所以會去雲南，根本原因還是在於他的妹妹是岷王朱楩的王妃。岷王封國雲南，袁宇此行是為妹夫保駕護航去的。那麼岷王和袁宇有沒有達成朱棣的期望，在雲南打破沐家的壟斷，為朝廷開出一片新天地呢？

我這一生，顛沛流離

朱楩，生於洪武十二年（公元1379年）三月二十二日，太祖朱元璋第十八子，生母周氏。洪武二十四年（公元1391年）四月，13歲的朱楩被封為岷王，封國陝西岷州（今甘肅省岷縣）。當年五月，朱楩和幾個兄弟漢王朱楧、衛王朱植、慶王朱栴、寧王朱權、谷王朱橞一起前往山東臨清接受軍事訓練。老朱隨即為他設立了岷王護衛：西河中護衛。

然而洪武二十五年（公元1392年）四月皇太子朱標，六月西平侯沐英相繼去世，讓岷王的命運發生了根本性的改變。朱標的死，讓和他兄弟情深的沐英傷心過度，跟著不幸離世。而朱元璋放棄武勳背景的朱允熥，改立毫無背景的朱允炆為皇太孫，意味著包括朱允熥舅公涼國公藍玉、舅舅開國公常升在內的武勳集團在劫難逃。

太子朱標去世劇照

連鎖反應之下，雲南這塊新歸附不久的土地，出現了不穩定因素。雖然沐英的兒子沐春襲封西平侯接班出鎮雲南，但朱元璋認為有必要派一個兒子去做好監督工作。沐英當然信得過，沐春就不好說了。洪武二十六年（公元1393年）五月，朱元璋設立雲南中護衛，並決定將岷王朱楩改國雲南。

初岷王定都岷州。上以雲南土曠人悍，必親王往鎮之，故命岷王改都焉。—《明太祖實錄卷二百四十一》

洪武二十八年（公元1395年）九月，17歲的岷王朱楩正式之國雲南。和其他戍邊親王一樣，岷王也有三護衛官軍，分別是由原西河中護衛改編而成的雲南中護衛，雲南左衛改編而成的雲南左護衛，雲南前衛改編而成的雲南右護衛。

岷王到了雲南以後，立刻與西平侯沐春產生了數不清的矛盾。朱元璋對此很滿意，因為這就是他老人家的平衡之道。洪武三十一年（公元1398年）閏五月朱元璋駕崩，皇太孫朱允炆即位。當年八月，周王朱橚以莫須有的謀反罪名被廢為庶人，全家發配雲南蒙化。九月，西平侯沐春于軍中暴卒，由其弟沐晟襲封西平侯接力出鎮雲南。

朱允炆劇照

對於朱楩來說，眼前的局面非常危急。大侄子剛登基就廢掉五叔周王，顯然是不打算給皇叔們留活路。而沐家自沐英起，就和太子一家關係良好。此消彼長，自己只怕要步五哥的後塵。果然在建文元年（公元1399年）六月，因為沐晟的一通奏文，岷王朱楩被廢為庶人，遷居福建漳州府。作為交換，沐家的雲南兵成為建文朝廷征討燕王朱棣的主力軍。

建文元年，西平侯沐晟奏其過，廢為庶人，徙漳州。—《明史卷一百十八·列傳第六·諸王三》

從南京到雲南，再從雲南到漳州，岷王橫穿整個中國，而這僅僅是朱楩顛沛流離一生的起點。這位岷王殿下除了四處流浪，真真稱得上是百無一能。

四哥，我真是鬥不過他

在三年的靖難戰爭之中，雲南系將領的參與程度之深，恐怕會出乎很多人的意料之外。我們不妨來看看出現在史書記載中的雲南系將領：右副將軍甯忠（前雲南都指揮使、已故右軍都督府左都督甯正之子）、中軍都督僉事署掌雲南都司事瞿能、洱海衛指揮僉事滕聚、貴州都指揮使程暹、署雲南都司事胡原、左軍都督何福。

靖難戰爭劇照

對於沐家的站隊，朱棣是極為不滿的。所以他登基伊始就對雲南的軍政官員進行換血，弟弟朱楩復爵之後也不用先來南京朝覲了，直接回雲南吧，時不我待。這也是朱棣派袁宇去雲南助弟弟一臂之力的原因。

癸卯，賜書岷王楩曰： “今遣都督袁宇赴雲南整肅兵備，鎮撫一方。凡事可與計議而行。夫藩屏至重，賢弟宜慎出入，謹言節飲。庶諸夷有所瞻仰，而不負兄之所望。”—《明太宗實錄卷十下》

然而出乎朱棣、朱楩兄弟倆的意料之外，在雲南已經養成勢力的沐晟對於來自朝廷的壓力毫不退讓，很快就和岷王之間爆發衝突。在朱棣寫給弟弟的信中，沐晟的行為被描寫成

“所為鹵莽，間信小人，干犯吾弟”

，說明形勢已經非常緊張。

朱棣沒想到沐晟會如此強硬，但是靖難之後治國事宜千頭萬緒，朝廷也無力和沐家翻臉。於是永樂皇帝想了一條折中之策，召沐晟進京。你只要敢來，大家還有得談。對於沐晟來說，對付岷王當然不在話下，但是和朱棣撕破臉，不符合沐家的利益。

南京明故宮模型圖

於是沐晟毅然赴京“請罪”，給足了朝廷面子。而朱棣在追念了一番沐英、沐春對於朝廷的忠義以後，不但讓他繼續回去鎮守雲南，還給了他節制雲南都司屬衛的大權。至於弟弟朱楩，四哥說了一嘴的車軲轆話，顯然是又把他給賣了。

兄又思雲南重地，昔倚任其父而蠻夷率服，故仍遣晟往。欲其安邊撫夷，必如乃父存日，庶幾不負皇考之恩。若其不能改過，負德隳功，他日以國法正之未晚。吾弟亦宜念黔寧之親，及其安邊之功。晟雖有罪，置之度外可也。—《明太宗實錄卷十一》

自己為了四哥辛苦了半天，居然落了個裡外不是人的結局。朱楩大怒之下，就此自甘墮落，在雲南擅作威福起來。而朱棣在聽說岷王

“擅拘方面諸司印信，殺戮官屬”

的訊息後大驚失色，派人去雲南緊急召他入京。

朱棣劇照

結果朱楩到了京師之後

“語言悖慢”

，居然把在雲南受的氣全發在了四哥朱棣身上。而且他還在宗廟祭祀之時

“沉湎酣醉”

，對待太監宦官則

“俛首下氣”

。所作所為令永樂皇帝深感失望。永樂元年（公元1403年）九月，朱棣下旨改雲南左、中、前三護衛為雲南中、前、後三衛。至於朱楩的大舅哥袁宇，也因為坐鎮雲南期間的不法之事，包括但不限於

“佔據官軍屯田一千餘畝，私役軍人耕種，侵支官屯子粒，擅用軍器顏料”

等等，遭到御史的彈劾，而被罷職調回京師。岷王和沐家在雲南的交鋒，再次大敗而回。

結語：

對於這個不爭氣的弟弟，朱棣一直餘怒未消。永樂皇帝雖然在永樂二年（公元1404年）四月封朱楩嫡長子朱徽焲為岷世子，嫡次子朱徽煣為鎮南王，卻在永樂四年（公元1406年）將南京岷王府內審理、奉祠、工正等王府官員全部遣散回鄉。堂堂一位親王，身邊只有軍士校尉二百人，還比不上靖難時狠狠得罪過朱棣的遼王朱植。

在沈王朱模、安王朱楹、唐王唐王、朱㰘朱㰘、伊王朱㰘、嗣魯王朱肇煇等親王陸續之國後，當時還留在南京城內的親藩就只剩下岷王朱楩和嗣封韓王朱衝（火或）。然而韓王深受朱棣喜愛，每次有二代親王或是世子來京朝覲，皇帝都會讓韓王出面招待。至於比韓王還大半歲的岷世子朱徽焲，除了沒有出風頭的機會，甚至連婚事都沒人想起。反正直到朱棣去世，筆者都沒看到《實錄》中有岷世子和鎮南王成婚的記載，要知道這時候兩個人一個28歲，一個25歲，妥妥的大齡剩男。

此外據王世貞《弇山堂別集》的記載，朱棣遷都以後，韓王兄弟留在南京，岷王父子卻跟著去了北京。南京、雲南、漳州、雲南、南京、北京，朱楩四海漂泊，卻沒有一個固定的王府。直到朱棣駕崩，皇太子朱高熾繼位之後，岷王父子才被打發去了湖廣武岡州。不過朱楩身體很好，一直活到了朱棣曾孫朱祁鈺在位的景泰元年（公元1450年），成為最後一個去世的朱元璋之子，此乃後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