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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葡萄,很甜(歐兢兢)

由 遲到ZD先生 發表于 藝術2023-01-26

簡介每次去外婆家,我總會想起外婆常說的一句話“給我買葡萄吃”,這句話已經深深地印在我的腦海裡

用什麼詞讚美葡萄

那葡萄,很甜

作者:歐兢兢

我從小喜歡葡萄,因為我接觸得比較早,同時吃的葡萄也比別人要多。我對葡萄的第一印象停留在童年,那時候父母出海做生意,我的童年是在外婆家度的。

外婆家是個小院,四戶家庭。外婆家兩間小木屋則位於東首,另外三戶家庭分別是大外公、小外婆、遠房奶奶。院子裡最“值錢”或許是土牆邊那棵樹了,外婆告訴我那叫葡萄樹,葡萄藤在院子裡任意生長。在我期盼的目光中,葡萄樹終於與果實相遇,望著院牆裡一串串晶瑩翠綠、淡紫色的葡萄,我不自覺地滲出一口酸水,絲毫不亞於曹操說的“望梅止渴”。在那個物質匱乏的時代,葡萄對於我們這樣的孩子來說,是一個巨大的誘惑。

我讀過汪曾祺先生的《葡萄月令》,作者描述的葡萄從一月“葡萄藤”的冬眠開始,一直寫到十二月份再次“冬眠”,葡萄每個月的生長和管理過程。它有生命力,充滿了創造的渴望。這大概就是我眼中的葡萄樣子吧。

那葡萄,很甜(歐兢兢)

成熟的葡萄似瑪瑙,像珍珠。“新莖未遍半猶枯,高架支離倒復扶。若欲滿盤堆馬乳,莫辭添竹引龍鬚。”(出自韓愈《題張十一旅舍三詠·蒲萄》),古人如此喜歡葡萄,像伺服嬰兒一樣呵護如此有著靈性的植物,回報我們的是那一串串甜香誘人的果實。

天色已晚,較於白天的炎熱,微微有些涼意。一張躺椅,一把小椅子,一把蒲扇能陪伴我們整個炎炎夏日。葡萄樹架下便成了我們乘涼的好去處,我趴在外婆的膝蓋上,外婆給我講過去的故事。那時,我時而抬頭仰望星空,問外婆:“天上的星星像媽媽,眨巴眨,會說話。”外婆欣慰地笑了:“等我們都老了,就會變成天上的星星,守護你們。”我經常沉醉在外婆那古老的故事裡,迷迷糊糊地進入夢鄉。這樣的故事陪伴我度過了無數個春夏秋冬,葡萄架下仍是我至今無法抹去的記憶。

我漸漸地喜歡上了夏天,夏天時令水果大量上市,但我偏愛吃“葡萄”。葡萄屬葡萄科植物葡萄的果實,為落葉藤本植物,是世界最古老的植物之一。如今,市場上葡萄品種繁多,如醉金香、茉莉香、巨峰、陽光玫瑰……“水晶明珠”是人們對葡萄的愛稱,因為它果色豔麗、汁多味美、營養豐富。古人唐朝的唐彥謙為我們留下一首讚美葡萄的詞,即《詠葡萄》:“西園晚霽浮嫩涼,開尊漫摘葡萄嘗。滿架高撐紫絡索,一枝斜嚲金琅璫。天風颼颼葉栩栩,蝴蝶聲幹作晴雨。神蛟清夜蟄寒潭,萬片溼雲飛不起。石家美人金谷遊,羅幃翠幕珊瑚鉤。玉盤新薦入華屋,珠帳高懸夜不收。勝遊記得當年景,清氣逼人毛骨冷。笑呼明鏡上遙天,醉倚銀床弄秋影。”

外婆家雖有棵葡萄樹,但葡萄成熟後,我卻不見它的影子,一直以來市場攤位上的葡萄成了“替代品”。後來,有一次隨外婆上街,我尋找到了答案。

那天,鎮上集市,我隨外婆一起去趕集,熱鬧非凡。老大爺、老太太、大閨女,小媳婦三五成群的提著籃子,簇擁在集日的大街上,遇到熟悉的人,都不約而同地迴應道“來趕集”。

集市單單水果攤位就擺了一長溜,把鄉鎮的集市填充得滿滿當當。其中就有葡萄,被碼得整齊,得趕時節,應集市,頌口碑。

水果攤位區域內,有位老奶奶蹲守那兒,扯著大嗓門地吼,見人就說她的葡萄剛摘的,新鮮便宜,奇怪的是路人就不願意買她的,情願繞一個大彎轉去其他攤位。

我眼見外婆正想去買葡萄,便好奇地問外婆:“我們家裡有一棵葡萄樹,為什麼還要買呢?”

“每年家裡葡萄產量不多,我分給左鄰右舍了,外婆會給你買更甜的。”

那時的我歡呼雀躍,“好啊,好啊……”隨後“嗯”了一聲就過去了。

“不要放手,別走散。”外婆緊緊拉著我的手,向老奶奶攤位走去。

“外婆,旁邊的攤位葡萄又大又紫,我們去別人家買吧。”

外婆指向那位老奶奶:“你看,那位老奶奶看上去80多了,是不是比外婆都還大,到她那邊買,不僅可以吃到葡萄,還能幫助奶奶,她可以早點收攤回家。”

說完,外婆擰起一串葡萄仔細觀摩,外觀、色澤、串兒還算像樣,顆粒還算飽滿。其中爛的得趕緊挑掉,但有股“爛味”兒就不好了。買了幾串葡萄,就離開了。

兒時懵懂,長大後漸漸明白,原來人品和德行比又甜又大又好看的葡萄還要有價值。

酷暑時節,口乾舌燥,吃幾顆自己喜歡的“葡萄”,有點酸不要緊,最主要是那股酸中帶甜的滋味,流淌在心間,著實讓人回味無窮。

漸漸地,葡萄成為外婆家中的常客,我和表弟也經常往外婆家裡跑。雖然父母都外出謀生,我們還算自覺,先作業後玩耍。

在外婆家,我經常做作業到很晚,有時甚至到凌晨。

外婆見我愁眉苦臉,一股腦兒思索著。她感慨道:“現在的娃上學真辛苦。”說完,嘆了口氣,轉身向廚房走去。

我當時就想,外婆是怪我整天磨蹭到最後,什麼時候能改掉這個毛病?我在她眼裡,是不是不被接受,不被認可?

外婆將葡萄洗了一半,留了一半,盛了滿滿一盤。她笑臉相迎說:“這是x,y方程。”

“啊,這是剛買的葡萄。”我驚喜不已,“您怎麼知道方程?”

“我們學過。”外婆自豪地說道。

我意外得知外婆的過去,很驚訝。她讓我明白,如果將來的日子若要像葡萄一樣酸變甜,就必須上大學。

我順手拿起一顆,遞給外婆:“外婆,我聽你的話,你也吃。”

“我那裡有。”外婆指了指那袋子。

那時雖然不知道袋裡是否有葡萄,我知道外婆留下的那些是給表弟的。吃了幾顆後,我偷偷把洗的葡萄藏了起來。

表弟放學回家後,外婆照例拿出剩下的一半,外婆把對葡萄的感情傳遞給表弟。

“哥,你也一起吃吧。”表弟又把這份情感傳給了我。

“拿去給外婆,我偷偷藏了些,你不能告訴外婆這件事,我陪你一起吃。”我讓表弟把這份情誼傳遞給了外婆,表弟興奮不已,把整盤端給了外婆。

當時,外婆開了個玩笑:“你們長大了,也要買葡萄給我吃。”

我們異口同聲地說:“嗯。”

最後,大家都沒有吃葡萄,葡萄還是安然無恙地“躺”在櫃子裡,但這份親情在心裡是溫暖的。

外婆的教導就像是種葡萄,有心栽花不一定結果,無心插柳卻可以成蔭。但它與所有水果類似,溫度,水分,光照,土壤,營養……哪一樣也少不得。所不同的是,想做成一件事情,用了很大的精力和努力,但結果並沒能如願,而不經意地教導,反而是人生的催化劑。

隨著年齡稍大些,我也經常找藉口住外婆家。舅舅也常和我們開玩笑,外婆是個老知青,畢業於“清華”,如果不是生在那個年代,一定大有可為。她用這樣的方式影響了年輕一代,我們這輩大多進了名校,有了自己的事業。

葡萄在我們家成了“傳承”,我希望以這種方式回報外婆一輩子,健康長壽。

時光如白馬過隙,我們漸漸長大了,而外婆卻老了。原本外婆晚年生活很幸福,突如其來的一次意外跌倒,外婆被查出患有阿爾茲海默症,這個遙遠而可怕的疾病,突然降臨到外婆頭上。起初,她還只是記不住瑣碎的雜事;後來,她開始漸漸不記事了,最後連我都不記得了。

外婆自從患阿爾茲海默症,行動遲緩,現在幾乎大門不出。外婆慢慢開始變得像是個需要照顧的老娃娃,這種角色互換後,家人給了她全部的愛。在家時,大小便失禁,需要端水送藥;出門時,需要推著輪椅;目的地時,她需扶著身體走路,她最喜歡坐在公園的亭子裡看風景。

每次去外婆家,我總會想起外婆常說的一句話“給我買葡萄吃”,這句話已經深深地印在我的腦海裡。

最後一次去看外婆,一進門,看見外婆剪短了頭髮,面容憔悴,眼神呆滯。我趴在她輪椅上,詢問她累不累。她看著我,眼神空洞,毫無感情。

我貼著她耳朵叫她:“外婆,你知道我是誰嗎?”

她傻乎乎地望著我,痴痴地問:“誰?我不知道。”

“我是你的外孫,還記得嗎。”突然內心不是滋味。

“噢,大外孫。” 她想了許久,才回過神來,“葡萄,葡萄……”

一句話我要重複幾遍,她才能聽得清楚。沒說幾句話,我的眼淚就不聽使喚地往外湧,怕被她發現,只好趕緊收回情緒。

“你們也不多來看看我……”

“嗯,你看我給你帶什麼來了。”

我開啟手中的袋子,給她看。

“葡萄,葡萄。”她居然記得,很激動。

我趕緊拿出一串葡萄,小心翼翼地放在溫水裡燙了燙,然後洗乾淨。之後摘了一顆最大最熟的葡萄,剝了皮,塞進了外婆的嘴裡。

外婆眯起了眼睛,慢慢地,輕輕地,嘴角止不住地上揚,說:“很甜,很甜……”

我內心很難過,淚水溼潤了眼眶,外婆老了,像葡萄一樣需要陽光溫暖,需要有人照顧。

這個夏天,葡萄熟了,外婆走了,我們傷心很久。這一次,我懷念年少時的自己,如今再也無法體會葡萄那味道了。

葡萄是外婆最後的記憶,每當葡萄熟了,我望著外婆的老屋發呆,喜歡徘徊在老屋院子裡和葡萄架下轉悠,彷彿外婆就坐在葡萄架下。我伸出雙手把她緊緊地抱在懷裡,然後觸碰到的是一串紫色成熟的葡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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