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如果不雅，要是翻得很雅那也是不“信”

范曄西班牙語語言文學博士，譯有《百年孤獨》《萬火歸一》《致未來的詩人》《未知大學》等作品。

問： 《三隻憂傷的老虎》被稱為拉美“文學爆炸”時期的經典作品，為何現在才引入中文世界？另外，這是一本怎樣的書？

范曄：大家都知道《百年孤獨》，我們一般都稱它為拉美魔幻現實主義文學的代表作，但（魔幻現實主義）某種程度上成了一種遮蔽，使我們沒有看到拉美文學更多元的面貌。《三隻憂傷的老虎》其實跟魔幻現實主義毫無關係。

這本書實際上講的是20世紀50年代末，特別是1958年古巴首都哈瓦那的一些故事，或者說是這樣一個小小的世界裡藝術家們的故事。裡面其實一隻老虎也沒有，你可以把老虎想象成哈瓦那的夜行動物們，說的就是這些波希米亞藝術家們（的夜生活），他們有些是演員，有些是作家。

（直到現在才引入中文世界）主要是它確實不太好翻譯。書裡充滿了各種語言遊戲，或者笑話，甚至一些黃色笑話，確實給翻譯帶來了很大的挑戰。

問：據說僅僅是小說的標題，就花了兩年去思考如何翻譯，前後修改過幾次，能否談談其中的曲折。

范曄：書名是一個繞口令“Tres Tristes Tigres”，我想了很多辦法，包括找一些中國的繞口令來對應。要滿足“三”這個數字，以及“老虎”這樣一個對他們來說有異國情調的動物；另外，還有悲傷的或者憂傷的，這樣的形容詞。

我想過用“虎虎虎”，還想過“苦虎圖”。所謂“苦虎圖”，就是苦惱的苦，對應原文裡的“Tristes”，即悲傷和憂傷。虎就是老虎。那麼圖呢，按理說原文裡面並沒有，但實際上它反映的是古巴20世紀50年代末，就是古巴革命勝利之前的哈瓦那夜生活的圖卷，所以可稱之為圖。“苦虎圖”三個字恰恰也對應著原文的“Tres”，即“三”。

但最後還是覺得不令人滿意，就老老實實地用了“三隻憂傷的老虎”這個譯名。原本繞口令的節律沒有了，但是“憂傷”和“老虎”構成了一個很奇特的、強大的張力。

問： 小說裡充滿了各種語言遊戲，包括大量的雙關語、文字遊戲，這一部分是如何轉譯到漢語中的，另外，在翻譯過程中，還有什麼值得分享的經歷嗎？

范曄：以前說翻譯的標準是“信、達、雅”，“達、雅”其實包含在“信”裡。原文如果不雅，要是翻得很雅那也是不“信”。這次翻譯也沒跳出這個框架，還是為了“信”，只不過這個“信”不是字面意義：是遊戲就還它一個遊戲，是梗就還它一個梗。

原文中在把一些英語譯成西班牙語的時候，作者有很多有意無意的設計，而我試圖在中文裡面還原。我絞盡腦汁，用了很多方式，加了很多生硬的表達。書中有一處很獨特的片段，講述托洛茨基在墨西哥遇刺的事件。他講了整整七遍，而且七遍都是在模仿，也可以說是在戲仿七位古巴最著名的文學家的風格。就好比我們講一個歷史故事，我們想象一下莫言會怎麼寫，餘華會怎麼寫，然後模仿他們的風格，敘述七遍。當然，裡面有一些誇張的成分，作者玩了一些戲法，把每個作家的風格誇大，形成戲劇性的效果。這非常吸引人，也給我的翻譯造成了災難性的壓力，希望後果不至於太過災難性。

問：對於這樣一本充滿遊戲與謎語的奇書，能給讀者一些閱讀建議嗎？

范曄：因凡特自己說，有時候買懸疑作品，書上可能會寫一個說明——強烈建議本書不要在夜間閱讀，否則造成的後果概不負責。他說我這本書要加一個說明——強烈建議在夜間閱讀。

這本書是在夜間寫成的，因凡特寫書的時候其實不在古巴，不在他最熟悉的世界，而是在萬里之遙的古巴駐比利時使館的地下室裡面。他白天要幹一些煩瑣的文員工作，晚上才在地下室裡寫小說，寫在他心目中已經漸漸逝去的或者正在消失的世界。

我也在這發出一個邀請，如果大家有興趣的話，也可以來看看這樣的世界，做一場夜間的漫遊。如果能配一杯朗姆酒，配一點古巴音樂，將會是一次非常難得的經歷。

本文來源：杭州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