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徹人心的愛

志成大學畢業後在省城找了份工作，在一年公司當文員，除了經常給農村的父母打打電話報個平安外，其餘的精力全部用在了努力工作上。

一晃兩年時間過去了，志成一次都不曾回過農村老家，不是他不思念父母和家鄉，而是覺得暫時還沒混出模樣，無顏面對父老鄉親。

這天，志成正在公司辦公桌前操縱電腦，手機響了，他掏出手機，螢幕上顯示著“老爸”的電話。

志成接通後問，爸，您有事兒嗎？

老爸在那頭說，兒子，我到你這裡來啦，現在長途客車站呢，你來接我一下吧。

志成一楞，忙說，爸，您大老遠來，咋不提前告訴我一聲呢？

老爸說，我知道你上班忙，沒空接電話，也怕影響你工作……

志成聽了，鼻子有些發酸，說， 爸，您在那等著，哪也別去，我這就去客車站接您。

志成急急忙忙來到長途客車站，只見老爸揹著兩個沉重的大包，正在車站左顧右盼。

志成快步跑到老爸跟前說，爸，我在這兒呢。

老爸滿臉皺紋，咧嘴樂了，嘴裡明顯少了兩顆門牙。

老爸一瘸一拐地撲向志成，志成忙伸手扶住了老爸。埋怨道，你來就來唄，還背這些東西幹啥，怪沉的。

老爸上下打量著志成，說家裡也沒啥，就點兒土特產，你兩年不回家了，給你拿點兒。

志成連忙問老爸，你到我這裡來，家裡就我媽一個人在家了，她還好吧？沒生病吧？

老爸愣了一下，半天才接茬說，還好還好，挺硬棒的。

老爸說完，身體突然顫晃了幾下栽倒了，志成忙扶起老爸，咬著嘴唇沒說話。

握著老爸粗糙的手，志成掉淚了。他趕忙從老爸身上卸掉包袱，背到自己肩上。爺倆又做了兩站公交車，來到了他的出租屋裡。

老爸從兜裡掏出旱菸和紙，抖抖索索地捲起了旱菸。

志成忙掏出香菸遞過去，說，爸，抽這個。

老爸伸手擋了過去，我抽不慣這個，還是抽旱菸吧。

老爸深深地吸了一口煙，又咧嘴笑了。他站起身這邊看看。那邊摸摸，樂呵呵的，然後問道，兒子，這房租挺貴吧？

還行，不算太貴。志成告訴老爸。老爸長長舒了一口氣，嘴裡吐出一大口濃煙，說只要你有個地方住，我心裡就踏實了。

志成扶著老爸瘦削的肩膀說，這一路您也累了，也餓了，我去準備飯，想吃點兒啥？老爸擺了擺手，嘆了一口氣， 說這城裡啥東西都貴，簡單點兒吧。

志成說，爸，我倒想起來了，在家時我最愛吃我媽包的酸菜餡兒餃子了。來到城裡再吃，總也吃不出我媽包的那種香味兒。

老爸看了看志成，半天沒有吭聲。

看著老爸的樣子，志成想起了在自家小院的屋裡包餃子的情景，那時志成念大學時的暑假，為了不讓父母為自己的學費勞累奔波，志成在縣裡找了一個臨時工作，幫超市搬運貨物，那天他回到家，老媽在炕上包餃子，他忙洗洗手，說，媽，我來幫你包。

老媽高興地誇獎他，好啊，能吃上我兒子包的餃子也是口頭福呢。再說了，將來你娶上媳婦，你自個兒會親手包餃子，媳婦也會對你好呢。

志成憨憨的笑了。

那天的那頓餃子，志成吃得特別香，他感覺這是天底下最好吃的餃子了。

志成現在想起來，那種香酸的味道猶在口中，於是對老爸說，我給您包餃子吃。老爸諾諾應承，好，好，包餃子。

志成讓老爸歇著，自己熟練地切餡，和麵，很快他就把熱氣騰騰的餃子端上桌。

老爸抖抖索索地從帶來的包裡摸出三雙筷子，然後讓志成再拿三個碗來。

老爸把三個碗依次擺好，夾起幾個餃子，放到空位的碗裡，志成不解，疑惑的瞅著老爸。這時老爸發話了，兒子，雖然你媽不在身邊，今天算是咱全家吃頓團圓餃子吧。

志成愣了半晌問，爸，你說實話，我媽現在啥樣，我已兩年沒回家了。老爸滿臉戚然地說，你媽挺好的，就盼你早點兒娶上媳婦成家呢。

志成聽老爸這一說，心裡還真想老媽了，他掏出手機，說要給她打個電話。

老爸一把搶過手機說，你媽身板好著呢，就是現在耳背了，你打電話她也聽不見。

志成不聽，依舊打了電話，對方是嘟嘟的忙音。

老爸喝了一口酒，低頭不語。

見老爸情緒低落，志成對老爸說，別悶著了，給您說件高興的事兒，我處女朋友了，她叫小丹，也在這個城市打工，明天我領給你看看。

老爸忽然眼睛一亮。隨即又擺擺手說，不用啦，不用啦，看我這熊樣兒，還不把人家姑娘嚇壞了。志成笑著打趣，老爸，沒事，醜媳婦不怕見公公。

老爸費力的擺了擺手，又喝下了一口酒。

到了晚上，志成給老爸端來一盆泡腳熱水，要親自給他洗腳。老爸見狀，緊張的收起了雙腳，忙不迭地說自個兒來吧。

志成說自己都兩年沒回家了，給您洗洗腳孝敬一下。

老爸眉眼舒展開來。

志成邊洗邊和老爸說著自己的打算，準備在城裡努力幹上幾年，攢些錢買套房子，到時候把老爸老媽接來城裡享福。

老爸沒吭聲，眼裡充盈著淚水。默默地低著頭看志成給他洗腳。

志成和老爸嘮了大半宿，幾乎一夜未睡。

早上，明媚陽光照進出租屋裡，老爸早已把帶來的包袱收拾停當了，他推了推睡意朦朧的志成，說今天他就想回老家。

志成一激靈，覺也沒有了，忙問老爸，您昨天剛來，咋這麼快就要走？

老爸掏出了返程的車票，對志成說，你媽交代的事我都辦啦，城裡頭有啥逛的，說好啦，你媽今天在車站接我，放心吧，沒事。

志成知道老爸的脾氣，知道勸也沒用，於是從內衣口袋裡掏出了一沓錢。塞進了老爸的口袋裡說，您放心，我會好好幹的，今年我準奮帶小丹回家看您和我媽。

老爸擺擺手，不用了，我回去告訴你媽，說你混的挺好的。女朋友也處上了，你媽就會高興的，你就攢點錢吧。

志成看實在挽留不住老爸，只好親自把他送到了返程的車上，看著載著老爸的客車漸漸遠去，志成心裡忽然湧出一股難言的惆悵。

幾個月後，志成領著女朋友小丹回到了老家。開啟家門，志成高喊，爸、媽，我回來啦！

老爸迎出門外，一臉驚慌的神色，說好的不回來，咋又回來啦？

志成一臉喜慶，說帶女朋友回來看看老爸和老媽。

志成推開裡屋門，屋裡空蕩蕩的，不由得心裡一驚，忙問，爸，我媽呢？

老爸沒吭聲，不停的抹起了眼淚。

志成焦急的抓住老爸的身體，搖晃著問老爸，我媽呢，她怎麼了？

老爸抹了一把淚水，哽咽著說，你媽她一年前就過世了，她為了不耽誤你賺錢娶媳婦，不讓我告訴你……

志成撲通一聲癱倒在地上，聲嘶力竭的呼喊了一聲，媽！媽媽呀……

第二天，志成領著小丹，跪在一座被荒草覆蓋著的墳頭前，淚水漣漣地不停燒著紙錢，一陣風吹來，紙灰隨風飄飄揚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