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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話宋遂良:理解文學,先要理解人

由 齊魯壹點 發表于 旅遊2023-01-01

簡介我覺得應該有更多人去關心文化

泉城廣場名人長廊都有誰

對話宋遂良:理解文學,先要理解人

記者 劉雨涵

山東師範大學文學院教授宋遂良有一種特別的親和力,他寫過很多文學評論、影視評論,更多的人透過他的精彩球評,認識了這位不安於象牙塔之中的教授。宋遂良的著述涵蓋了學術和文化隨筆,《宋遂良文學評論選》《在文言文:宋遂良論當代文學》及散文隨筆集《足球啊,足球》《一路走來》等書都很受歡迎。年屆九十的他依然對新事物、新思潮保持著極強的好奇心和探索欲,同時他也會以學者的姿態進行反思和批判。

對話宋遂良:理解文學,先要理解人

對話宋遂良:理解文學,先要理解人

對話宋遂良:理解文學,先要理解人

幫助別人就是幫助自己

齊魯晚報:

您1961年從復旦大學畢業之後被分配到泰安一中當語文老師,一干就是22年,直到1983年,被調到山師任教。當時您還寫了一首詩來形容自己的激動之情——“掙斷繩索下小樓,天高月朗大江流”。

宋遂良:

因為當時我在泰安一中評上了特級教師,按照規定是不能夠調走的。每個禮拜都要接待那些來聽課的人,光聽還不要緊,聽完以後要座談,談方法經驗,所以我就很忙活。同時我又要看書,想搞一點文學評論,寫張煒的文章就是在那時完成的。打個不太恰當的比喻,文學是我的情人,教課是我的妻子,我想離開但就是離不開。後來田仲濟校長幫助我調走,我非常感激。

齊魯晚報:

您的學術研究之路幾經沉浮,在艱難的時刻,您是如何保持這種進取的心態堅持做研究的?

宋遂良:

我在最痛苦、最難受、最受打擊的時候,還是對人生、對文學、對自然抱有一種親和力。在“文革”當中挨批鬥,但是我沒有消沉,沒有埋怨。如果說為什麼能堅持住,那就是愛好和興趣,總覺得有點事情要做。

後來去農場勞動,當伙食管理員,當赤腳醫生。那時候開山放炮,有一回學生跑過來說,老師,啞炮了,放不出來,你去看看。我也沒有這方面的知識,但是我必須得去啊。大家都趴在那裡,啞炮在地頭中間,我就去排。我心裡想要是炸死了就可以解脫了,就不是反革命了。有個學生寫的文章裡說,當時我只有一塊四十多塊錢的手錶,還交給了另外一個老師。這些我都不記得了。那時候可能炸藥質量不高,一出現啞炮就叫我去排,我就成“排爆專家”了。

如果說我有什麼長處,那就是尊重人。我對所有的人,尤其是對那些不幸的人、痛苦的人、遭難的人、弱小的人充滿了同情。我經常為電視上的一個鏡頭或者生活中的一個場景掉淚。這種性格可能是因為我從小失去父母,又不斷地受批判造成的,讓我產生了一種對於弱者的同情和愛,所以我很願意答應任何人對我提出的要求,覺得幫助別人就是幫助自己,關心別人就是關心自己。

有一年我妻子生孩子住院,那時還在泰安,我去照看她,見到一位老人坐在門檻上發愁。我問:老哥你有什麼心事?他說:我有個孫子,在民辦中學畢業想去泰安三中讀書,可是進不去。我說我認識泰安三中一個副校長,給你寫個信,你試試看。這個事情就過去了。到了上世紀90年代末,有一天突然一個人打電話說要來看我。我問:你是誰啊?他說:我就是你推薦到泰安三中的那個孩子,畢業後考到了哈爾濱軍工大,現在是酒泉衛星發射中心的技術員,出差來濟南,想下車來看你。我說:千萬不要來看,這樣就很好,你的成就就是對我極大的幫助、極大的安慰。

對話宋遂良:理解文學,先要理解人

搞文學要有真摯的感情

齊魯晚報:

1956年您從部隊轉業之後考入復旦大學中文系,當時的校長是陳望道先生,教過您的老師中還有陳寅恪先生的關門弟子蔣天樞先生。他們的言傳身教對您產生了怎樣的影響?

宋遂良:

陳寅恪先生有次到上海,蔣先生曾經請他去給我們做過一個講座。陳先生坐著,當時他的眼睛已經看不見了,蔣先生就在旁邊。因為陳先生的廣東話不大好懂,蔣先生有時就給他翻譯一下。那一刻,我們這些學生心裡能夠感受到尊師重道傳統的延續,等於給我們上了一課。還有周谷城先生,他當時是歷史系的,有點傲氣,他寫文章一開頭就說:李某某批判我的文章,我看了,從頭到尾都是錯誤的,沒有一句話是正確的。還有印象比較深的就是陳望道校長。他曾經講,一個老師講課,你認真聽,聽不懂,聽不明白,然後說“老師學問真大,他講的我都沒聽明白”,如果你認真聽都沒有聽明白,就是這個老師自己都不清楚,以其昏昏焉能使人昭昭。他這段話影響我一輩子。

齊魯晚報:

您寫過很多文藝評論文章,您覺得有哪些文章發揮了特別大的影響力和感召力?在哪些時刻您覺得文藝評論是特別有力量的?

宋遂良:

我最早寫過一篇文章評周立波和柳青的藝術風格,1978年文藝報作為重點文章發表了。那個時候“文革”剛剛過去,文藝非常政治化,我從藝術風格談,讓文學的、情感的、語言的東西重新回到正軌,所以那篇文章影響很大。好多大學生都看了,甚至還有抄下來的。張煒、矯健、劉玉堂、李貫通這一批上世紀80年代出來的山東作家,大概都是我最早評他們的作品,儘管我不一定水平很高,但是我把他們推到了全國。

齊魯晚報:

您在著作中談到,對藝術作品應該重視直覺的感受,不要陷入理論的窠臼。在您看來,這種直覺應該怎樣去培養,或者說應該怎樣去保護呢?

宋遂良:

我覺得藝術的或者文學的核心是感情,作為一個文學評論者或者一個文學研究者,他應該有比較真摯的感情,愛國愛民、憂國憂民,同情弱小,對不幸者有憐憫、有大愛。文學是從感性來判斷,而不是從理性來判斷,所以我覺得真正的文學是要培養我們對於“人”的理解。照我的想法,人本身就是個悲劇,人只能活一次,他無法控制自己的命運。所以文學就要告訴你,世界上沒有完全正確的答案,沒有一定永遠正確的東西。恕我直言,我一貫認為有好多搞文學的人並沒有懂得文學的真諦,只是像化學研究、物理研究那樣把文學進行解析解剖、對照對證,並沒有深入研究進去。文學要天然地培養人的懷疑精神,啟迪人的心智,淨化人的靈魂,這是文學該做的。

現在有些不屬於文學的事,我們把它當文學,而真正的文學也受到傷害。比如現在文學批評就是文學表揚,你不能說他的不足,你說一點不足,他就會有意見,或者乾脆給你刪掉。

對話宋遂良:理解文學,先要理解人

不可輕視大眾文化的力量

齊魯晚報:

您曾說過,現代城市在很大程度上是以文化來論輸贏的,一旦城市失去了文化的支撐,就沒有辦法形成城市的核心競爭力。

宋遂良:

泉城廣場東邊的齊魯文化長廊內有十二位齊魯歷史文化名人的雕塑,至聖、亞聖、兵聖、農聖、書聖都是“聖”一級的,這在別的地方是找不到的。

齊魯晚報:

您的涉獵特別廣泛,這對您來說是作為知識分子應盡的義務,還是您個人的一種喜愛和偏好?

宋遂良:

可以說是我自己願意幹的、感興趣的,也可以說是一種義務,但還是受到了一些非議,說我不務正業。我覺得比我水平高的人有很多,但是像我這麼熱情的人不是很多。有一年泉城路改造的時候,計劃做一些英雄模範的塑像,我覺得街道上搞得那麼嚴肅不好,就提議給鞏俐和宿茂臻他們塑個像,結果遭到鋪天蓋地的批判。我女兒統計有三千多條罵我的資訊,但是我不後悔,因為鞏俐是在濟南出生的國際知名的影星,她做過聯合國的大使,對濟南也有感情。既然在國外她的名聲大,那麼宣傳濟南找鞏俐有什麼不好?我覺得應該有更多人去關心文化。一些老師不屑做這種事,好像覺得學術是一個頂尖的層次,對這種事不太參與。你剛才說的足球評論,其實我沒懂多少,我就是喜歡站在一個觀眾的角度評論,於是人家給我送外號“小報教授”“足球教授”之類。

當年山東足球戰績輝煌的時候,足球很熱很熱,人家介紹我都說這是足球評論家,而不說我是老師。有一次從外地回來打車,司機看我打到山師,他就問:你們山師有個宋某某,你認識嗎?我說:我就是啊。他就把車停下來,跟我探討足球,最後還不要我的車錢。我就發現這種普及性的文化,它反而影響更大。

有個名詞叫“知道分子”,就是“知”了還要“道”,你光“知”,悶在心裡也不好。

齊魯晚報:

您的社會性事務一直都挺多,在這個年紀還能有這麼旺盛的生活能量,您的能量和熱情從何而來的?

宋遂良:

這個真沒有考慮過。我是到85歲以後才有一種老的感覺,在此以前沒有那個感覺,今年夏天在威海我還去海里游泳。我從小當兵,受過一些軍事訓練,所以現在腰背不馱,別人老問我怎麼養生,我都不注意這些,我覺得主要是一種心態,就是你的心裡頭、思想裡頭老是充滿著各種各樣的新事物。我喜歡寫打油詩,一天可能寫一兩首,我還寫日記,已經記了六七十年了。學生有時候來找我,我問他是哪一天生日,就把那天的日記翻出來給他看,那一天我幹了什麼事,很有趣。你幫助了一個人,滿足了別人一個願望,覺得社會還需要你,你對他人還有用,那就很好。

對話宋遂良:理解文學,先要理解人

熱愛生命,熱愛未來

齊魯晚報:

網際網路時代,流量被提到了很重要的位置,使得目前很多內容變得碎片化、低智化、淺薄化,這跟文學所倡導的深刻、批判是相違背的。

宋遂良:

對這種情況,我是有點悲觀的。大家沒有一種理想、信念、追求,沒有一種高尚一點的東西。碎片化、躺平、尋求感官的刺激,這種淺薄的、低俗的東西,就會培養出一代一代不深刻的青年學生。

齊魯晚報:

作為一位長者,如果您想要和當下的年輕人談談心的話,您會把怎樣的生命經驗傳遞給他們?

宋遂良:

你們這些小青年要多交朋友,當然也要不斷地選擇、不斷地更替。因為朋友是讓你保持健康、活躍、愉快、學習的一個好的渠道。你認識這一個人,你就擁有了他的圈子、他的世界,這個人知道的越多,你知道的就越多。

有人比喻過,一個球體的周圍就是它的未知領域,球越大,未知的領域越大。我到了現在這個年齡,不能再活多久了,但是我對宇宙、對生命、對未來都充滿著好奇,充滿著想象。人的一生太短暫了,應該珍視每一天,對那些家長裡短、誰是誰非的無謂的事情都忽略掉,自由、寬容,保持一個好的心態。我也勸你們年輕人不要發愁,不要難過,和生命比起來,任何東西都是渺小的。好好地活著,熱愛生命,熱愛未來,在這樣一種精神狀態下,其他的東西,困難的、痛苦的,都可以放棄,這就是我對你們年輕人的希望。

一個人有他的價值,這個價值是由他的學問、能力、修養、品德來決定的。同時他還有一個價格,就是他的地位、名譽、財產、影響。價值是內在的東西,價格是外在的東西,而多數的情況下,一個人的價格和價值是不協調的。比如說,我在泰安一中挨批斗的時候,誰都可以打我、罵我,我的價格只有5毛錢或者5分錢,但是那時候我的思想可能比現在還要好,我的價值能值100塊,但是我只賣5分錢。我現在成了教授,價格到了500塊,但是我的價值可能就只有50塊。如果你樹立了這麼一個觀點,那麼你對於任何人都不會盲目地去崇拜,或者無謂地去鄙視,你就會尊重人,就會保持一個不卑不亢的心理。這樣,一個人才有自我,有了自我,才能夠清醒地看待世事,看待人生,看待自己。我覺得清醒最困難。一個人如果清醒,他就不會被名韁利鎖牽絆、被高壓所屈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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