瞭望丨照豬養馬怎麼行——行業協會脫鉤衝刺進行時

文|《瞭望》新聞週刊記者劉娟

脫鉤 徐駿圖/本刊

◇以出欄率等養豬的標準來衡量馬產業，這怎麼行？全國超半數“中字頭”行業協會商會已實現脫鉤

◇與行政機關脫鉤，對於行業協會來說就像小雞出殼。破殼而出，挑戰更大，但也迎來了豐滿羽翼的成長機遇

◇會不會一脫就亂，甚至一脫就死？脫鉤改革對綜合監管機制的健全完善提出了更高要求

“馬的出欄率怎麼樣？”這曾是中國馬業協會面對的一個尷尬問題。

“原上級主管單位主要工作是保障肉、蛋、奶等畜牧產品的供應，我們曾遇到過以育肥、出欄等養豬的標準來看待馬產業的問題。”該協會秘書長嶽高峰坦言，迫切希望透過脫鉤改革，把現代馬產業的“韁繩”鬆一鬆。

實行行業協會商會與行政機關脫鉤，是黨的十八屆二中、三中全會確定的一項重要改革任務。截至2018年底，已有422家全國性協會、5318家省級協會以及4。5萬家市縣協會實現與行政機關脫鉤。

2019年6月，國家發展改革委、民政部等十部門聯合下發《關於全面推開行業協會商會與行政機關脫鉤改革的實施意見》，要求針對剩餘373家全國性協會和地方近8萬家協會商會的脫鉤改革在2020年底前基本完成。行業協會商會脫鉤改革要如何行穩致遠？

　大樹底下乘涼

這是一場呼籲已久的改革。

改革前，一些協會商會由政府主辦、主管，或掛靠在行政機關、部門，長期存在政會不分、管辦一體等問題。

背靠大樹好乘涼。部分協會商會曾藉助行政部門背景，遠離服務會員的社會組織本意，成為卡死會員的“二政府”，一度被戲謔為“戴市場的帽子，拿政府的鞭子，坐行業的轎子，收企業的票子”的“紅頂中介”。

“幾個人下煤礦走一圈就收錢，每個礦一萬塊錢還不開發票。”這曾是讓廣西煤礦企業比較頭疼的問題。2010年至2015年間，廣西煤礦安全技術協會打著廣西煤礦安監局的旗號，到煤礦企業搞“安全生產條件現場核查”，5年時間共核查礦井89對，違規收取費用129。18萬元。

類似的協會商會違規收費案例，國家發改委曾曝光過不少。“行業協會亂象，凸顯了行政體制改革仍需進一步深入。”中共中央黨校（國家行政學院）教授宋世明說，職能剝離不到位、監管缺失等行業協會存在的問題，應透過脫鉤改革從根本上解決。

2015年，行業協會商會脫鉤改革啟動，全國性行業協會商會先後於2015年11月、2016年6月、2017年1月，分三批開展試點，地方協會商會脫鉤試點也同步推進。

國家發改委體改司有關負責人說，脫鉤協會在機構、職能、資產財務、人員管理、黨建外事等方面與行政機關分離，新型政會關係初步形成，政會分開、管辦分離、自主辦會、有效監管的新型管理體制初步建立。脫鉤後，協會的行政色彩明顯淡化，不能再打著政府的旗號濫用行政資源，有效破除“二政府”“紅頂中介”等頑疾。

　自食其力生長

背靠大樹餓不死，但也可能吃不飽。

過去有主管部門兜底，協會商會不會輕易倒閉，但也容易缺乏發展動力。2007年，嶽高峰剛到中國馬業協會工作時，協會的團體會員單位只有個位數，賬上只有2000多元，而待報銷的發票有2萬餘元。

“愁得我幾度想賣掉自家房子來維持和發展協會。”嶽高峰無奈地說。

2016年，中國馬業協會被納入第二批脫鉤試點。脫鉤後，協會迎來了巨大的發展機遇期，告別“照豬養馬”模式，深度拓展了“馬業+”產業鏈，舉辦的世界汗血馬大會、“一帶一路大賽馬”和世界馬文化論壇等活動得到國內外廣泛讚譽，提高了“中國馬”在國際上的知名度和競爭力。

如今，協會的團體會員單位已有數百家，其中不乏上市公司等高層次會員，收入翻了十幾番。

“脫鉤對於我們來說就像是小雞出殼，蛋殼裡雖然會有營養，但天地永遠是侷限的。破殼而出後，我們雖然要面對更大更多的挑戰，但也迎來了豐滿羽翼的成長機遇。”嶽高峰說。

第三方評估顯示，超過70%的協會認為，脫鉤後，有了更多自主權，放開了手腳，激發了活力，自身優勢和作用得到了進一步發揮。

對於政府來說，行業協會商會脫鉤改革有效推動了政府職能加快轉變。近幾年，行政機關逐漸增加向協會商會購買服務或委託事項，既深化了放管服改革，又有力支援了行業協會發展。

妥樂，是貴州省盤州市的一個小村莊，但近年來卻扮演著“小村莊、大論壇”的重要角色，成功舉辦數屆面向東盟乃至“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國際產能合作的“妥樂論壇”，促成中外企業簽約資金近400億元。

論壇的背後，是地方政府向行業協會購買服務的成功嘗試。中國海外產業發展協會曾連續舉辦十一屆中國對外投資洽談會，積累了大量對外合作資源。在該協會幫助下，“妥樂論壇”在全球的影響力得到有力提升。

　確保脫鉤不脫軌

一面是放，另一面是管。

“脫鉤改革難就難在，不僅要實現脫鉤，還要建立起脫鉤後的新體制，使行業協會商會規範發展並更好發揮作用。這是檢驗脫鉤改革成敗的關鍵。”國家發改委黨組成員、副主任連維良在全面推開行業協會商會與行政機關脫鉤改革動員部署會上強調。

近日，中國中藥協會在其主辦的某論壇上授予鴻茅藥業“2018年度履行社會責任明星企業”榮譽稱號，引起社會各界質疑。此後該協會發布致歉函，決定撤銷表彰，糾正錯誤，規範管理。

中國中藥協會曾屬原國家衛計委，於2016年列入第二批脫鉤試點名單。該事件暴露了脫鉤改革面臨的協會商會自律風險加大的問題。

“正視問題才能解決問題。”民政部社會組織管理局有關負責人坦言，脫鉤改革整體推進順利，但也存在一些問題。比如，個別部門還存在利用脫鉤改革“甩包袱”“撂挑子”的問題，部分協會商會黨的建設有待繼續加強，綜合監管機制有待進一步完善。

多位受訪專家指出，脫鉤不是最終目的，更不是一脫了之、放任不管。行業協會商會是市場經濟的有益補充，需進一步理順政府、市場、社會三者關係，讓政府迴歸宏觀管理職能、協會商會強化自律管理、企業依法自主經營，構建科學的現代社會治理體系。

除了放和管，還有一面是扶。

脫鉤改革既要防止一脫就亂，也要警惕一脫就死。脫鉤不脫扶持，是中央對脫鉤改革的基本要求，也是事關脫鉤後協會商會生存發展的大事。

記者瞭解到，各地各部門正積極出臺或推動完善扶持政策，為行業協會商會發展營造良好環境。比如最佳化政府購買服務機制，為其注入源頭活水；鼓勵在法律法規允許的範圍內，制定可委託協會商會承擔的公共服務等事項清單，並轉移或者委託其承擔。

“我們設有專門的社會組織服務大廳。”在國家發改委和民政部聯合舉辦的一次脫鉤座談會上，民政部社會組織管理局相關負責人對協會商會代表懇切地說，“希望透過我們的努力給協會更多的幫助。歡迎大家隨時過來，我們的大門隨時敞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