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7秒鐘，謀殺了5條人命

無差別犯罪是什麼意思

作者丨郭恩一 編輯 | 閆如意

過去的這個週六，也許是大連最灰暗的一天。

5月22日，原本是一個陽光明媚的尋常週末。大連市中心的勞動公園內，有上百名孩子正在舉行大型青少年圍棋比賽。公園附近有商圈和中小學，門口人來人往，格外熱鬧。

臨近中午12點時，正在路邊賣貨的王春芳突然聽到“嘭”的一聲巨響，她以為是哪裡爆炸了，回過頭一看，滿地都躺著人。

“或者說，是滿地人的殘肢斷臂。”她不敢再回憶，因為後怕。

“像個破布娃娃一樣砸在地上”

當天11時47分，一輛黑色寶馬轎車在勞動公園門外的路口等候綠燈，一群路人在過馬路，一切看起來都很正常。

突然，車主劉某在7秒種內，將車速從0時速加速至108公里/小時（該路段限速60公里/小時），瘋狂衝向斑馬線上的人群。

幾乎是在一瞬間，行人們像是被擊中的保齡球般被撞飛，四人當場死亡，一人搶救無效後死亡，另外五人受傷。

監控影片拍下了案發現場，畫面極其血腥，慘不忍睹：“有個姑娘被撞飛後在空中旋轉好幾圈，像個破布娃娃一樣砸到地上，身體還是扭曲的。”

這場車禍太殘暴了，以至於人們看到後的第一反應不是哀傷，而是害怕到全身發麻。

一位目擊者告訴記者，現場能聞到很濃很濃的血腥味。

這哪裡是車禍，這簡直就是屠殺。

更恐怖的是，劉某在撞人後絲毫沒有減速，儘管“車輛前擋風玻璃已經碎成蛛網狀，整個車的前臉被徹底撞爛”，也還是全速在向前衝。

若不是劉某在下個路口的立交橋下，追尾了一輛貨車，被迫停下，只怕會有更多無辜的人喪命。

鋼鐵都被撞成這樣，更何況人類的血肉之軀

當天下午一點，棄車逃逸的司機劉某被警方抓獲。隔天的新聞釋出會上，大連警方通報了其犯罪動機：“因投資失敗無法接受，失去生活信心，遂產生報復社會心理。”

不同於網友們之前猜測的“酒駕”、“毒駕”，經檢驗鑑定，司機劉某作案時頭腦清楚、思路清晰，選擇作案地點，目標明確。

心灰意冷，憑什麼要無辜的人為你買單？投資失敗就報復社會，難道投資成功了你會去街上撒錢嗎？

公告一出，輿論全是一片咬牙切齒的痛罵聲，“立刻執行死刑”、“五馬分屍也不過分”等激烈的言論四起。

不怪網友們如此憤怒，因為劉某乾的，真的不叫人事。

他特意挑選了大連最繁華的鬧市區，為了能夠精準地撞上路人，他像鬣狗捕獵一樣，悄悄靠近斑馬線再玩命加足馬力，力圖用最高時速撞死人。

他說自己失去生活信心只想一心求死，卻又在追尾被迫停車後立馬棄車逃跑了。

頭腦清醒，行事陰險，自私、卑鄙又殘忍。

31歲的劉某是一名理髮師，曾是大連一家專注女性發型設計的連鎖美髮店的技術總監King老師。

對於劉某來說，自己的生活高於一切。

而那些像破布娃娃一樣摔到地上的受害者們，他們本該有一個怎樣的人生？他毫不在意。

“家塌了”

58歲的羅雲，是這次撞人案的受害者之一，她躺在大連醫科大學附屬第一醫院ICU，顱骨骨折，除了已有的淤血之外，頭部還在不斷出血。

至今尚未甦醒的她，還不知道當時跟她一起過馬路的老伴已經不在了。

兩人剛退休，平時身體也很好，當天本是陪著孫子孫女一起去公園玩，卻不曾想在去買東西的途中被車撞飛。

本該是兒孫繞膝，安度晚年的幸福生活，卻一死一傷，陰陽永隔。羅雲家屬接受了採訪，看得人最痛心的還是那三個字：

“家塌了。”

塌的，還不止一家。據平安人壽大連分公司官方微信釋出的訊息，“一名客戶與其指定受益人在本次事故中同時身故。”

這意味著該起事故的5名死者中，至少有兩人為一家人。

劉某的一腳油門，讓多少個家庭的天，塌了。

他們當中，可能有剛補完課，即將迎來高考的高三學生，有剛一起買好菜準備回家做飯的老夫婦，有禮拜六打扮得漂漂亮亮和朋友約好一起逛街的女生，有承諾了給女兒帶玩具回去的男人……

這些對明天抱有美好期待的人，他們苦心經營的人生，努力了這麼多年的人生，憧憬著未來的人生，被暴力終止在了這一刻。

僅僅在短暫的7秒鐘內，他們的生命戛然而止，所有的希望都與之無關，來不及思考，來不及告別，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亡。

還有人，在等著他們回家。

家裡，也許有中午做好了飯菜等待孩子回來的父母，有滿心歡喜盼著媽媽下午能帶自己出去玩的兒女，有怎麼也打不通丈夫電話的焦急的妻子……

一個懦夫的一念之惡，讓多少個家庭從此永失所愛，餘生都活在痛苦中。

案發現場網友所拍圖，圖中是一隻帶血的小鞋子和一幅小眼鏡。圖源：@Telemos

當時正帶著孩子在勞動公園參加圍棋比賽的家長，看完事發監控後手腳一直髮抖：

中午12點，剛好是下圍棋的孩子們結束上午比賽的時間。要不是提前買好了快餐沒出公園吃飯，被撞的人中很可能就有她和孩子……

人們怒火中燒，人們不寒而慄，人們無奈也絕望：

“我按照規則生活，與人為善，祈求安穩，卻還是躲不過一個人一瞬間的惡。”

無差別殺人，留下永恆的恐懼

近二十年來，中國社會出現過的“無差別殺人”事件早已累計無數，但每一次發生新事件，依舊會令公眾觸目驚心，掀起輿論波瀾。

甚至就在文章發出的今天，河南省南陽市有一位男子因生活失意，為報復社會持棍毆打學生，造成12名學生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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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2019年媒體報道的具有代表性的個體報復社會案件。圖源：《江蘇師範大學報》2019年第6期，《社會排斥與行為極化：個體報復社會事件的生成機理及防控》

“無差別殺人”，特指犯罪嫌疑人與受害人之間沒有任何恩怨，犯罪嫌疑人為了報復社會，隨機選擇作案物件、見誰殺誰。

這些報復社會的人，往往在媒體的報道中有著“苦衷”：

南昌紅谷灘一案中的萬某弟是因為娶不上妻子對生活失去希望，所以衝到路上想要殺一個漂亮姑娘作“陰間夫妻”；

廣西柳城縣“9·30”爆炸事件的兇手韋某勇，則是因多次與村民發生糾紛，便將炸藥放進了多個快遞包裹中，導致菜市場等17處地點發生爆炸，造成10死51傷；

上海傷害學生案中的黃某川，則是因為長期失業，便提刀砍死了2名小學生……

但毫無疑問，這些“苦衷”，都不該成為濫殺無辜的正當理由。

不被父母愛護，不被社會理睬，投資創業婚姻失敗……即使將很多人塞進同樣、甚至更殘酷的命運，他們也絕不會殘殺兒童，撞飛老人。

只為自己的境遇感到不公，輕易抽刀砍向無辜者的人，不值得一絲一毫的同情。

另一方面，無差別殺人事件留給公眾的恐懼是巨大的，因為它打破了“需存在殺人動機”這個鐵律：一個人要殺你，甚至不需要任何理由。

是否會被傷害，只是一個機率問題，每個人都可能中招。

都說地獄空蕩蕩，惡魔在人間。但最可怖的是，你不知道惡魔披著怎樣的人皮，也不知道自己何時就會與他撞見。

因為你完全不能分辨，剛剛和你擦肩而過的那個陌生人，褲兜裡面會不會塞著一把匕首時刻準備轉身朝著你的脖子來一刀；綠燈走斑馬線過馬路時，會不會有車輪突然加速衝來將你撞飛；那個號稱自己是來接孩子放學的笑嘻嘻的家長，也許衣服下正綁著倒計時的炸彈……

大連車禍事件發生後，不少網友都表示，自己走在馬路上，會感到風聲鶴唳、膽戰心驚。

面對無差別殺人，公眾無計可施，甚至連預防難以做到，只能期盼和呼籲那些報復社會的惡人，受到他應有的懲罰。

目前，犯罪嫌疑人劉某因涉嫌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被公安機關依法刑事拘留。

上一例定性為相同罪名的相似案件，是3年前的“葫蘆島駕車撞人事件”。

2018年11月，遼寧葫蘆島建昌男子韓某某，因夫妻矛盾決定開車報復社會，在一小學附近路段衝撞結伴過馬路的學生，造成6名學生死亡，20多人受傷。最後，韓某某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被判處死刑。

僅根據目前披露的資訊推斷，鑑於劉某造成5死5傷的嚴重後果和惡劣的主觀心態，他很有可能會被判處死刑。

無差別殺人者，就像這個社會的癌症，損害的是一整個社會的信任。

而就在我們對作惡者憤怒，對受害者感同身受的時候，還有那麼一群人，在網上四處求“現場動圖”和“原影片”。

血淋淋的慘劇，成了他們眼中的“重口味”，被用來滿足卑劣的好奇心。但現實不是藝術作品，慘劇也不應當成為獵奇品。在每一次無差別殺人事件裡，我們遭遇不幸的機率，都是一樣的。這一次影片裡不是你，不過是一種僥倖。

尊重逝者和其家屬，拒絕監控影片的二次傳播。

尊重每一個逝去的無辜生命，也就是尊重我們的人性。

大連市民自發為逝者獻上鮮花。

5月23日，事發的第二天，是陰天。天空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大連一年一度的“賞槐節”如期舉行著。

血跡已被沖刷，人間依舊熱鬧。

只是那些遇害的人們，已被永恆地定格在了那一個瞬間，再也聞不到槐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