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範曾：書畫界的大嘴巴，一個被李敖罵得酣暢淋漓的人物

怎樣評價範曾的字

在收著名主持人朱軍為關門弟子前，範曾的名氣和爭議還都僅限於書畫圈內。

他少年得志，非名師不拜，無數光環繫於一身。曾求法於李苦禪先生，直承齊白石脈系；又取學宗其香，立雪于徐悲鴻之門。

對於一名書畫藝術家來說，擁有這樣的出身想不流芳百世都難，但出人意料的是，範曾其人卻一直非議不斷。

不僅被恩師逐出師門，更不斷遭到沈從文等大家的批評，

其中尤以李敖罵得最為酣暢淋漓。

不僅罵其為人品行低劣，更是一語否定其藝術造詣。

李敖素來以心直口快著稱，那麼這次，他到底是空逞了口舌之快，還是有理有據、直刺“泰斗”的虛偽面具？到底是李敖惹是生非，還是範曾果真的不配位？

在回答這些問題前，我們不妨先了解幾個事實。

與兩位恩師的情斷義絕

少年時，範曾出色的書畫天賦被李苦禪看中，隨即被收為關門弟子精心指導。

那時的李先生滿腦子都是對範曾的期許，堅信這個年輕人在接受他的培育後必將成為未來書畫界的頂樑柱。

李苦禪將自己的書畫心得、技巧傾囊相授，

卻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環：人品與畫格的教育。

隨著範曾逐漸成名，手腳逐漸放開，他容易驕縱的缺點也隨之暴露了出來。李苦禪起初並未在意，以為不過是天才意氣、文人自負，無傷大雅。

但漸漸地，範曾對他這個恩師的態度也傲慢起來，

居然以兄弟相稱，硬生生將兩人輩分拉平，

這對於古典思想濃重的李苦禪來說是絕對不可接受的事情。

而且在藝術界極講究出身和輩分，在別人眼裡，範曾這是認為自己遲早超越老師，便不再把李先生放在眼裡了。

以至於後來李先生破口大罵，“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甚至留下遺囑，在他百年後，不讓範曾作為弟子的身份給他祭掃。

根據兒子李燕的回憶，李苦禪先生晚年時期的教育理念陡然一變，不再追求極致的畫技，

而將人格和畫格的重要性提到了創作技巧前。

這一轉變無疑是暗含深意的，

人們不得不猜測，這是否與範曾有關。

儘管我們無從知悉歷史的具體細節，但李苦禪的氣節、人品是有口皆碑的。恩師此舉，給範曾帶來了很大的麻煩。

在李苦禪後，範曾進入工作崗位，跟隨沈從文先生研究中國古代服飾。

一日，範曾摹了一張屈原圖，沈從文看了兩眼，提出了服飾上的一些意見，這本是初學者所不能免的無心之失，沈從文也並未放在心上，誰知範曾卻突然翻臉，反譏諷沈從文為老思想，不懂得與時俱進。

沈從文後來回憶道，這件事可能便是後來所發生的一切的先兆、苗頭。

仔細翻閱範曾生平，二人共事僅有短短兩年，但在日後的動亂中，範曾為舉報沈從文所開具出的條目數量卻一馬當先，這讓沈從文驚訝的同時頗感痛苦。

要知道，儘管他們名義上是同事，

但當時實際上已經相當於是師徒的關係，

他帶著範曾學習中國古代服飾，最後卻被反咬一口。這樣的事情，即便是性格溫厚的沈從文也頗感憤懣。

李敖記述的“一件小事”

李敖的罵功可謂全球聞名，縱覽當代港臺文壇，最不怕被針對、也最難針對的刺頭便非李敖莫屬。

他曾罵得蔣先生親自下令強行封停其報刊；罵得貪贓枉法的人主動辭職；別人誣陷他下獄半年，他將對方告到逃亡海外；七十多歲還活躍各大電視節目中，和大小S隔空對罵絲毫不落下風。

這樣一個罵遍文壇的人，自然不會放過可大做文章的範曾。

在他眼裡，範曾也許不過是一個書畫匠，沒有特別的本事。

寫字雖然好看，但就像是古代帳房先生那樣古板刻意，毫無藝術成分，作畫更是千篇一律，乍看驚絕，多看兩眼就膩了。

在李敖的文集中，有一篇便是《評範曾》，裡面記述了一件讓他記憶猶新的小事。

在這件事中，也許見不出範曾的藝術水平，但卻可一窺範曾其人。

名人畫廊是我國比較出名的畫廊之一，臺灣也有一處，負責人是胡云鵬。胡聽聞了範曾大名，特地收購了四十多幅畫，想要給範曾辦一次畫展。

但沒想到的是，

畫展開辦前一夜，所有預備待展的畫都不翼而飛，

很明顯就是被偷了。胡云鵬照例告訴了範曾這件事，沒想到範曾卻反咬一口，說胡云鵬買的這些畫都是假的。

範曾說這句話的動機也很明白，這些畫被偷後肯定是要拿去一些上不得檯面的地方交易的，價值難保倒是其次，主要是贗品出現的機率將大大提升，容易給自己招致不必要的麻煩。

而避免這些麻煩的最好的辦法就是宣告這些都是假的，這樣就與自己撇清了干係。這一招其實很聰明，但卻也十分地損人利己。

範曾就這樣同胡云鵬結下了樑子，某日範曾來臺，剛下飛機就被胡云鵬狠狠地打了一頓。

胡云鵬本沒有動手的打算，是想和範曾心平氣和地解決問題的，但一見到範曾這人他就氣不打一處來，衝動之下就用拳頭招呼了。

更可笑的是，胡云鵬當時頂著壓力尋求了幫助，追回一部分畫作後，經過專業人士鑑定這些就是出自範曾的真跡。

加上範曾妻子也坦承，這些不僅是真的，還是範曾真跡中比較好的一批。

但範曾始終不悔改也不承認，

胡云鵬好心辦事卻吃了個大癟，李敖看不下去，便幫他記下這件事，為他打抱不平。

文末，李敖假借他人之語稱，范增的字畫都是託別人的命而活，他知道自己一幅畫動輒百萬，就任意玩弄於股掌之間。

“這種作風怎麼是藝術家所為？”

他憤怒地發出了詰問。

李敖究竟什麼？

在李敖的罵聲中，主要有兩點：一是為人作風問題，而是藝術水平問題。

前者也許難以下定論，但後者卻大有可分析之處。

曾經有好事者將二人的書法作品拿出來對比，卻因風格相差太大而難下定論，其實這本就是見仁見智的判斷，若強分優劣則不免有失欣賞的風度。

李敖對自己的書法作品頗為得意，他說自己的字是宋代末文人的字，慷慨任俠，不拘一格。他寫毛筆字並不純為了藝術，相較而言更具有實用性。

人們常說字如其人，是說一個人的氣質和鋒芒在所寫的字中是藏不住的。李敖更是這句話的代表人物，他的字看起來圓融可愛卻鋒芒畢露，頗有十步殺一人的味道。

有評論家這麼評價李敖的書法作品：李敖所寫的每一個字都想要遵守規矩，卻總是不自覺地突破規矩，於是外人看頗為稚拙，內行看殺機畢露。這與李敖的為人也是分不開的。

而看範曾，範曾的字便就是純粹的傳統藝術字了，古典之氣充沛，細看每一個頓筆都或多或少見出柳、米、蘇、黃等大家的風韻，就像是西方畫界的學院派一般，模仿的都是經典，寫出來的也便是經典的遺承。

在李敖眼裡，這些字就是集歷代大家之長的帳房先生字，

好看，但缺少了那麼點神韻。

李敖這樣江湖意氣的人不會欣賞精雕細琢的匠藝，而更追求渾然天成的酣暢淋漓。因此李敖貶低範曾的書法其實並不為奇。

道理相似，在繪畫上，李敖同樣不留情面，說他的畫千篇一律，沒有新意。其實李敖這句評價雖同樣犀利，但也頗見忌憚之心的，因為批評範曾的字很簡單，要說他畫不好卻不容易。

“千篇一律”不就是“風格獨特”的意思嗎？李敖只是把話說反了而已。

要知道範曾拜師李苦禪、李可染等前輩大師，要說他畫的不行就是在扇前輩們的面子。李敖再狂也絕不敢這麼做。

客觀來講，範曾也確實代表著當代中國畫的一個高峰，他自己曾說，國內白描畫沒有人能畫得比他更好。

這句話聽起來很狂，但卻大體上符合事實。他的一幅白描畫在市場上輕易就能賣出百萬，足見藝術界對他的認可。

人品和藝格的關係

人品和藝格雖然息息相關，但卻也不能等而視之。

柏拉圖曾在《會飲篇》中提出過這樣一個論點：人們所盡力表現的境界、所想要追求的美，往往是自己還沒能獲得的，對這些美的描繪本質上是一種願望而非現實反映。

在範曾的字畫中，我們隨處可見淵然深寂的古典境界和遺世絕俗的人格追求，但在現實中，我們似乎並沒有看到這些元素的體現，也許這只是他一廂情願的藝術理想。

我們常說字如其人，但從來沒有聽說過人如其字的，這二者之間存在著很大的差別。

藝格高不能代表人品善，人格優不能代表藝品佳。

這是我們在評價一個藝術家時所必須謹記的。

藝術畢竟是包容永珍的，李敖和範曾分別代表了兩種不同的藝術風格和藝術理想，他們之間發生摩擦實屬正常，而相較當下群魔亂舞、跟風獵奇的藝術界而言，二人都是當之無愧的大師，我們應當同樣致以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