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故事：上帝也瘋狂

每一個愚蠢的人類，生平最少都要說幾遍：“我當時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

如同自動售賣機裡負責往外推飲料罐的、抓娃娃機裡負責往回拽娃娃的、自助公交卡充值機裡負責往裡拽錢、往外找錢的眾天使一樣，盡心竭力維護世界執行的上帝也在世界上安排了我這樣一位——地縫管理者——專門管理世界上地縫的天使。

人一輩子，會遇到數不清的尷尬場景想讓自己找個地縫鑽進去。上帝在給我進行崗前培訓的時候，滿臉惆悵地對我講：“現在鑽地縫的人太多了，天堂都擠不開了，管理世界地縫的大任就交給你了！”

作為“地縫管理者”，我的職責自然不是給世界上正處於尷尬中的人們開一條地縫，好讓他們能鑽進去，解了他們的尷尬，恰恰相反，我的職責是確保每一位“尷尬人”旁邊不留絲毫地縫，好讓他不能鑽了地縫，趁機混進天堂。

在幹“地縫管理者”之前，我是個裝修工，最擅長抹牆縫，上帝慧眼識英雄，於芸芸眾生裡相中了我，把我賺上了天堂，給我派了這活。

至今，我仍然記得上帝把我賺上天堂那天發生的事：

那天天氣好晴朗，處處好風光，我揹著裝幹活傢伙的尿素袋子，哼著歌往做活的主家走去。要到主家門口了，我停下來，先拍拍我布鞋上的土，再吐兩口唾沫整了整發型，又把尿素袋子卷卷，像一個成功商人一般夾在了胳膊下，做完這一系列動作，我才昂首挺胸，一步一步邁進了主家。

我是個混不吝，在別的主家做活自然不值得我這樣，但是這家主家不一樣，那樣一個俏寡婦，我一個閒漢，怎能不愛。電視上都說，壁立千仞，無欲則剛，此言果真非虛，大家看看我就知道，曾經那樣瀟灑的一個混人，就因為對一個俏寡婦有了想法，不但每天上工起早貪黑，還學會了費心打扮自己。

我裝作一個正派人，穩穩當當走進了俏寡婦家。俏寡婦家住在縣城邊上，四間平房，低矮破舊，我一進大門，俏寡婦的兒子聽見大門響，從窗戶那一探頭，隨後縮了回去，屋裡立刻響起了這小子的叫聲：“媽！刷牆的來了！”隨著這小子的喊聲，我夾著尿素袋子進了屋。

寡婦家刷牆的活很少，其實不值得的幹，接這個活其實還有個緣故。

那天，我懶懶的在天橋下蹲到天黑，也沒有一個人來找我做活，眼看夕陽西下，天色漸漸暗下來，我背起我的“公文包”，撿起我的“廣告牌”，準備離開，可我剛走出幾步遠，就看到遠處牆根下一個女人蹲在那裡哭，我叼著一根菸，拐過去問道：“大妹子，哭啥啊！”

女人聽有人問她，忙抹抹眼淚，站起來，不好意思道：“沒事……”

我聽女人這樣說，一扭頭，轉身就要走，哪知女人看到了我“廣告牌”上歪歪扭扭的“裝修”二字後，又開口叫住了我：“大哥！你是幹裝修的？”

我停下腳步，回頭道：“是啊！咋啦！”

女人怯生生說道：“大哥，俺家想找人刷牆，你能幹嗎？”

我回道：“能啊！”

女人繼續問道：“刷一面牆多少錢？”

我回道：“一間啊，一百二！”

女人又重複了一遍：“一面。”

我似不信，問道：“就刷一面牆？”

女人點點頭。

我本來就是眼高手低之輩，否則也不至於在天橋下蹲了一天還找不到活，聽活這麼少，我搖搖頭，道：“一面牆的活不值得幹。”

女人道：“大哥，幫幫忙吧，家裡孩子還等我訊息呢！”

我好奇問道：“這裡面有孩子什麼事啊？”

在女人的講述下，我才知道事情的始末。女人是個寡婦，丈夫前兩年因為意外去世了，留下了孤兒寡母勉強過活。這不最近特殊情況，學校實行網上授課，女人花了家裡積蓄給孩子買了個平板電腦，用來上網課，可今天上網課的時候，老師提問女人的兒子，女人的兒子卻一直不答應。女人正在炕上納鞋底，連忙提醒兒子回答老師的提問，哪知兒子扭扭捏捏，終究不肯。女人當時沒說什麼，等網課上完，女人問起兒子不回答老師問題的原因，兒子憋了半天，終於哭著指指身後自家的牆。

說到這裡，女人又哭了起來，邊哭邊說：“兒子一指，俺就明白了，老師提問需要開影片回答，俺家房子老，是公公婆婆留下來的，好多年了，牆都發黑了，影片一開，全班都能看到，孩子要臉，不好意思，俺理解，所以想找個師傅給家裡刷一面白牆，俺找了一天，也沒人接這個活……”

我聽完女人的話，絲毫沒有磕絆，立即爽快道：“我當多大事呢！大妹子，你這面牆我刷了！”

女人聽我答應，臉上立刻露出了笑容，隨即，她又神情一黯，頭微微低下不敢看我，臉上的羞紅和晚霞幾乎融為了一體，囁嚅道：“工錢和料錢能不能先欠著，最近剛給俺兒買了平板電腦，手頭沒什麼錢了……”

我呸一聲吐掉嘴裡剩了大半根的菸頭，豪氣干雲道：“交給我吧！”

就這樣，翌日，我買了料，帶著傢伙，去了女人家。刷一面牆本來是一天的活，可當我白天看清女人的長相後，愣是把一天活幹成了兩天的活，這才有了前面所描述的第二天我到寡婦家做活的景象。

一進寡婦家屋，我就看到寡婦正踮著腳在打掃另半面沒有刷的牆。見我來了，他不好意思笑笑，忙放下手裡活，拿了個水杯，端起水壺給我倒了一杯熱水。我接過水杯，放在了一旁，丟下我的尿素袋子，從裡面拿出傢伙，開始幹活。

寡婦家的兒子很懂事，在我幹活的時候，一會兒給我遞傢伙，一會兒給我續水，一會兒還要拿起一個小刷子幫我刷牆。我一邊幹活，一邊和寡婦母子說笑，幹著幹著，一得意，忘了控制幹活效率，以至於本打算幹到下午六點的活只幹到下午三點就完了。

我、俏寡婦、俏寡婦的兒子，我們三人站一排，一齊欣賞著這面白牆。活幹完了，我心裡帶著惆悵，準備收拾東西離開，這時，寡婦的兒子突然高聲叫道：“一條縫！”

我和寡婦齊齊回頭，往寡婦的兒子指的地方看去，果然，剛粉刷完的白牆上出現了一條十釐米長的細縫。我安慰兩人道：“沒事。”說完，拿起工具，走到細縫那裡，三下兩下，抹平了那條縫。

我們三人還沒鬆一口氣，寡婦也發出了一聲輕咦，我往她指的地方看去，那裡也有一條細縫。我又過去抹平了它。

“這還有！”

“這又有！”

“這裡！”

“這！”

我鍥而不捨，像一個救火隊員一樣，將一條條牆縫抹平；我疲於奔命，牆縫抹完一條就出現另一條。

我正額頭冒汗，忽然聽不到了寡婦母子的叫聲，回頭一看，寡婦正蹲在那裡和他的兒子抱在一起無聲的落淚呢！我丟下工具，走過去，蹲下，看著他們母子，嘆一聲氣。寡婦摟著她的兒子，抽泣著轉頭問我：“大哥，我命怎麼這麼苦呢？”

聽了這話，我腦袋如同捱了一悶棍，人頓時有些眩暈，我甩掉突如其來的眩暈感，說道：“大妹子，我知道你心裡苦，過日子就像咱們身後這道牆，苦就像出現在上面的一條條該死的縫，不知什麼時候什麼地方就冒出一條來，噁心你，可是你別怕，”我拍拍依偎在母親懷裡哭泣的娃，“你，一個小男子漢，更不能怕，遇見這種該死的縫，怎麼辦？你得這樣！”

說完，我回身抄起抹牆的工具，竄到牆前，狠狠對著一條牆縫抹了起來。我抹了沒兩下，寡婦的兒子也抄起了一個小刷子，去抹一條他夠得著的細縫。我倆，在寡婦的注目下，一大一小兩個人，就這樣埋頭苦幹。不知多久，寡婦喊我和他的兒子，我倆回頭，外屋已經擺好了晚飯。

我對旁邊的小男子漢道：“磨刀不誤砍柴工，吃完再幹！”說完，拉著他去洗手吃飯。

在我們吃飯的時候，牆上的裂縫如一條條黑色的閃電，仍在白牆上爬，我和寡婦兒子一人抱一個白饅頭，對那些“黑色閃電”視若無睹。只有寡婦，雖端著碗喝著小米粥，卻偶爾還是會看一眼那牆。

寡婦的兒子看母親看那牆，對母親道：“媽！不用看了！”

寡婦道：“明天你又要上課了……”

寡婦的兒子仰起頭，驕傲道：“上就上，沒這堵白牆，我現在也能上課了！”

寡婦聽兒子這樣說，溫柔地笑著撫摸了一下兒子的頭。

吃完飯，我和寡婦的兒子繼續埋頭苦幹，又是一個多小時，白牆上的縫終於不再增加了，可這時牆上的縫密密麻麻也不少，我和小男子漢對視一眼，都看到對方眼中的幹勁，我們用眼神互相鼓勵一番，繼續埋起頭來對著牆抹，大約抹到了晚上十點多，白牆終於再次變得潔白無瑕。

我看看天晚了，過去拍拍小男子漢的肩膀，轉身收拾起我的尿素袋子，便往寡婦家大門口走去。

月色正好，寡婦和她的兒子送我出門，揮著手目送我遠去。我獨自一人，彳亍在大路上，兩邊伴著風聲與蟲鳴聲，好不愜意。

走著走著，一個人突兀出現在了我面前，誇讚道：“好漢子！”

我問道：“你是誰？”

這人道：“我是上帝。”

我誇讚他道：“好上帝！”

上帝聽了我的話，奇道：“第一次聽有人誇我。”

我說道：“那是因為你第一次遇到我。”

上帝道：“你抹牆是一把好手，跟我幹吧！”

我道：“怎麼，上帝不好乾，你改行當工頭了？”

上帝自然不迴應我的胡話，道：“今天我路過那寡婦家，不小心帶起一陣風，吹起了他家牆上幾道縫，這才發現了你這個人才。跟我幹吧！我這有一個職位簡直是為你量身打造。”

我問道：“這算BOSS直聘嗎？”

上帝聽我這話，知道我又在開他玩笑，笑道：“放心，條件保你這懶散人滿意，不用考勤，不用打卡，你有最大限度的自由。”

我聽了上帝這話，卻沒直接答應他，而是問起了另一個問題，道：“我看上寡婦了，想追求她！和你幹耽誤我追求她嗎？”

上帝一聽這話，無奈道：“不耽誤……”

我點點頭，說道：“那行，我跟你幹幾天試試，先說好，幹不順心我可隨時走人，工資你也一天不能差我的……”

“好好好！”上帝連聲答應著。

我趁上帝不注意，捱到他旁邊，抬手狠狠給了他一個大脖溜子，上帝怒極，捂著紅腫起來的脖子難以置信地看著我道：“你敢打我？我可是上帝！”

我冷笑道：“誰讓你今天走路不小心，吹出牆縫，惹我和寡婦母子又傷心又勞累！另外，別跟我上帝上帝的，幹裝修是我的副業，我主業是個莊稼漢，就知道下地，我有的是力氣，你要是不服氣，咱倆練練！”

月色如水，天地間我和上帝的兩條影子擠在一起，一邊張牙舞爪一邊走遠了。

就這樣，我被賺上了天堂，成為了一名“地縫管理者”。親愛的朋友，當你遇到人生中尷尬的時刻，不要悲傷，不要心急，也不要想找地縫鑽，有我在，你的面前不會存在任何一條可供你逃避的地縫。我的朋友，若不想看到我，大膽生活吧！

PS：本文由

@我這頭老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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