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這一次，戴老和夫人都入了畫

每年春節，自謙為“民間藝人”的畫壇名家戴敦邦先生總會拿起畫筆，為讀者們畫生肖、賀新歲。

整整一個上午，戴先生或在畫室中創作，或接待來訪的朋友，還要抽空回覆各地來的信件……師母則始終靜靜地陪伴著丈夫，一張《新民晚報》，一杯嫋嫋熱茶，閒適安靜地坐在冬天沒暖氣，夏天沒冷風的簡陋畫室之中。

每年春節，自謙為“民間藝人”的畫壇名家戴敦邦先生總會拿起畫筆，用獨特的“戴家樣”筆法，為讀者們畫生肖、賀新歲。

這一次，戴老師和師母都入了畫。

1．兔年畫兔

今年是癸卯兔年。在十二生肖中，兔子代表聰慧、溫順、善良與顧家，其可愛的外表，純潔的氣質與毛茸茸的質感，給人可親近之感。這一回，耄耋之年的戴先生繼去年廣受好評的《老虎三字經》後，創作了一套生動可愛的《乖兔三字經》。

在這套匠心獨運的畫作中，戴先生將兔子的形象擬人化、時代化、趣味化，從一飛沖天、登月圓夢的航天兔，到手拿筆記本，認真學習博物館中周秦漢唐歷史文物的好學兔，還有身穿軍裝，戴大紅花的參軍兔，以及寫好中國毛筆字的學書兔……無不是年過八旬的先生對新時代，新氣象的描繪、表現與讚美。

特別是有一幅《咱們給您拜年了》，有著濃濃年味，仔細看來，兔爸爸兔媽媽帶著三個兔娃，身穿唐裝，喜氣洋洋，拱手致禮，年味十足。三隻小兔子，不正是去年國家放開“第三胎”的寫照嗎？真虧得八十六歲的老爺子想得出！畫得真妙！

另一組年味十足的《乖兔過大年》，則寄託了老畫家對中華傳統民俗的熱愛，對往昔溫情歲月的留戀之情。無論是圍坐一起其樂融融包餃子的一家四代，抑或新春佳節夫妻觀燈的歡樂祥和，還有家家戶戶寫春聯、掛福字，熙熙攘攘的“白相城隍廟”……

這組畫裡最有趣的無疑是兩幅相映成趣的作品：一張畫的是典型的石庫門老房子的“老虎天窗”與陽臺遙相呼應，一對年輕的男女兔兒正含情脈脈，顧盼有情，仔細一看，這不是趙丹與周璇主演的經典電影《馬路天使》中兩人對唱“小妹妹唱歌郎奏琴，郎呀咱們兩是一條心”的溫馨畫面嗎？只是戴先生筆下的形象，都變成了擬人化的兔子，情態生動，眉眼傳神，濃濃的市井溫情與弄堂文化，讓人懷念不已。

2．風雨同傘

令人莞爾的還有一幅《少年夫妻老來伴》，畫了一位頭戴兔耳帽的老奶奶，攙扶著身穿中式棉襖，拄著柺杖的老爺爺，老夫妻兩人攜手過馬路的溫馨畫面。

熟悉老爺子的人不難發現，圖上那老者，正是畫家本人，而邊上攙扶著丈夫的妻子，則是屬兔的師母沈嘉華！樸實生動的畫面透出溫馨感人的濃濃夫妻情，對比起石庫門裡的那對青澀甜蜜的少年，此時此刻攜手一生的老夫妻倆，彷彿正從往昔歲月悠悠走來，又從從容容地互相扶持著，走向明天。

生活中，戴敦邦與沈嘉華相濡以沫近七十年的夫妻情是文藝界頗為有名的佳話。兩人相識相愛，相互扶持了一輩子。

近幾年來，年過八十的老爺子尤為珍惜晚晴歲月，每天清晨三點半就起床畫畫，忘我地沉浸於自己的藝術世界中，用畫筆描繪《紅樓夢》的大觀園百態，在他的計劃裡，這套作品要畫將近四百餘幅，都是以往創作中所不曾涉及到的情節。已勾勒完成了兩百多幅人物白描稿，就是靠著每天清晨早起的時間爭分奪秒地創作出來的。

擱下畫筆那刻，常常是紅日初升之時，賢惠的師母笑吟吟地及時捧出剛剛燒好的新鮮大米白粥，還為丈夫準備了自己醃漬的可口酸菜、醬瓜，都是老爺子吃了幾十年卻依舊離不開的“家的味道”。用過早餐，老夫妻倆就相互扶持著，從家中走去數百米外的畫室。

由於十餘年前繪製《辛亥革命人物百圖》時太過用情，戴先生哭瞎了右眼，左眼的視力也並不好，儘管只有幾百米的路程，但對這兩位“80後”老人而言，互相陪伴與攙扶，此時此刻變得尤為重要。

這幾年來，戴先生給他執教的上海交通大學無償捐贈了數百幅精品力作，這背後都有著師母與家人的贊同、理解與肯定。作為妻子，師母從不干涉丈夫的決定，始終在背後默默陪伴、支援著他。待一應事物處理完畢，時間早已臨近中午，老夫妻倆就這樣再一同互相攙扶著，慢慢走回家中……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從不間斷。

說起夫妻倆每天這樣結伴走去畫室的“緣起”，戴先生曾講過一段往事給我聽。年輕的時候，師母經常要上晚班，每天下班之際早已是燈火闌珊之時。那時候，在《兒童時代》擔任美術編輯的戴先生心疼愛妻，總是承擔起接送妻子回家的任務。師母曾經不無玩笑地調侃他：“你接送我一兩次不難，難得是每天都接送我。”沒想到就為了這句“說好每天就是每天”的承諾，戴先生真的做到了日日夜夜，風雨無阻，接送愛妻，直到師母換了工作不再夜班……

後來，從交通大學退休的戴先生在漕河涇擁有了一間屬於自己的畫室，耳順之年的他堅持“八十歲前不休息”，每天勤奮地在畫室中創作，畫出了一大批精品力作。有一天傍晚，畫得忘記了時間的戴先生正準備回家，卻發現屋外早已是大雨傾盆，沒帶雨具的他正在一籌莫展之際，只見滿頭華髮的師母竟然頂風冒雨，撐著雨傘、穿著套鞋來接丈夫回家，身上早已溼透了……原來，在家中等待丈夫歸來的她眼見突然下起大雨，牽掛起丈夫畫室之中沒有雨具，毫不猶豫地趕去接丈夫一同回家……從此以後，夫妻兩人“職務對調”，每天接送丈夫來去畫室，成了師母晚年的工作與責任。

這幅戴先生描繪的過馬路場景，其實就是他倆最平凡卻又最感人的日常生活的真實寫照。在畫上，戴先生題寫了這樣一段話：“老伴伴老數十年，攜扶年年又至今。猶過人生橫道線，紅綠燈亮腳步緊，勿做時代討嫌人。”一股子老驥伏櫪，志在千里，力求與時俱進的勁頭，還有那少年夫妻老來伴的恩愛，令人羨慕，感動不已！

3．熟戲生唱

毋庸置疑，從藝已近七十餘載的戴敦邦先生是當代中國人物畫的一面旗。他的作品使人們重新認識關於中國人物畫傳統在新時代守正創新的可能以及永恆醉人的藝術魅力。

多少年來，戴敦邦筆下的人物成為一代代藝術愛好者們心中的經典，其畫風傳承中國傳統文化與美學精神，用筆精到、濃墨重彩、雅俗共賞。無論是匠心獨具的生肖題材，還是早已畫了無數次古典文學名著，如何發揮自身在造型藝術上的長處，透過純正的中國畫線條，做到“氣韻生動”，始終是戴敦邦不斷思考的過程。

他總是強調“熟戲要生唱”，在造型、構圖與線條的表達上，可謂動足了腦筋，力求三個字——“不一樣”。在他看來，藝術本來就是一件“和自己過不去”的事。隨著年齡的增加，戴敦邦的作品愈見純熟精到。出於對先生健康的關心，我曾勸過他是否可以慢慢開始畫一些寫意性強一些，也不那麼吃功夫的作品，可他卻極為嚴肅認真地對我說道：“畫上戴敦邦三個字是我自己的招牌，我不能對不起自己，更不能對不起喜愛我的讀者朋友們。”

無論是對往昔歲月靜好的無限留戀，還是對今天美好時代的讚美表達，戴敦邦先生筆下的兔子，因其擬人化的造型，畫外之言的寓意，精到傳神的表達，為癸卯兔年帶來了一抹吉祥，一點歡樂，一股溫暖。一絲不苟，精益求精，立足傳統，服務於民，或許這也正是“戴福迎春”生肖畫展連辦五年，始終廣受老百姓歡迎與喜愛的原因所在吧！（王悅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