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夢裡同裡

江蘇省蘇州市同裡古鎮

“夢裡水鄉，舊時江南”，同裡曾經的旅遊宣傳語，現借用來形容開放夜遊後的古鎮更覺貼切。燈亮了，便是舊時光景；夜濃了，恍然夢鄉已近。夜裡夢裡，古鎮同裡，影影綽綽。

圖蟲創意 供圖

蘇州東南角，與上海、浙江交界處，河港交錯，湖蕩密佈，眾多古鎮一衣帶水。同裡的魅力，在於其有一座位列世界文化遺產的蘇州古典園林——退思園。園林是隱逸文化的代表，換成現在的話叫“慢生活”。這也是同裡的氣質，讓人有了流連留戀、常來常往的理由。

秋風送爽，再一次來古鎮，只為一睹同裡的夜。午後秋陽不錯，時間也寬裕，特地選擇低碳出行，從蘇州地鐵2號線轉4號線，往南終點站就是同裡，很是方便。

我們17時左右到達景區，稍事休息，買好了夜遊的門票。白天如潮的遊客漸漸退去，夜遊的方三三兩兩閒庭信步而來，難得的一個時間差，古鎮突然靜下來了。趁此時，穿過石板街，走一走同裡三橋，在橋下石欄杆上坐坐，剝一隻石榴，看炊煙從巷子深處流淌出來。

歲月忽已秋，日短了，稍不留神，淡淡的夜色乘著薄薄的霧靄，順著黛色的簷角輕輕滑將下來。藏匿著的古鎮的燈倏地一下子亮了，光線暈染開，重新描摹古鎮的輪廓，由淡而濃而璀璨。我喜歡這種入夜的感覺。

走著走著，不覺已到退思園門口。一旁的粉牆上，聲光電交織的光影秀“退思長卷”緩緩展開，四季園景躍然眼前，古鎮與園林的故事在耳畔迴響。

江南水鄉古鎮大多富裕，熟悉的像周莊的沈萬三，富可敵國，所以有個地方叫“富土”也不足為奇了。把“富土”兩字豎著寫，寶蓋頭去掉一點，兩側一點一鉤往下拉長拉直成“同”字，“田”與“土”相連成“裡”字。從“富土”到“同裡”，從顯山露水到過日子的柴米油鹽與細水長流。

富有哲思義理的還有一句“進思盡忠，退思補過”。往前是險象環生，往後是峰迴路轉。故事的主人公是同里人任蘭生，也是退思園園主。清光緒年間，時任鳳穎六泗兵備道的任蘭生仕途順風順水，不料被人誣告貪汙受賄。慈禧知道後勃然大怒，速速召回任蘭生，欲興師問罪。正當任蘭生舉棋不定時，好友左宗棠、彭玉麟送來“進思盡忠，退思補過”八字，助其應對，他方化險為夷。

兵備道負責管理地方兵馬、錢糧和屯田，是個肥缺。回到同裡的任蘭生如夢初醒，開始修建自己的私家花園。一般園林都是前宅後園，退思園卻是西宅東園，住宅臨街，園林沿河。有種說法是主人不願露富，所以建築格局突破常規，這也是“退思補過”的一種解讀吧。夜色下，我們離似水流年的往事更近。

從西側驗票進入，一進廳堂連著庭院，再一進廳堂也連著庭院。園主名字裡有“蘭生”，所以第一進庭院裡種的是任蘭生最愛的玉蘭，玉蘭又有金玉滿堂的寓意。幾株玉蘭早已亭亭如蓋，不是花期，旁邊的粉牆上卻透過光影重現了花開花落。一會兒，只見玉蘭花開，晶瑩剔透，滿樹欣榮；一會兒，又見紛紛揚揚間，鵝卵石鋪就的地面上，落英潔白無瑕。

月未出，絲絲縷縷的桂花馨香由遠及近，催促著我們往前一探究竟。相較於園外，園林裡的光線舒緩、悅目。曲曲折折間，有一座雅室，一側庭院裡遍植叢桂。建築名桂花廳，原是家祠和藏書室，現在是園子的最佳賞秋地。尋香而來，此情此景，不由想到王維的詩句，略修改下，道是“人閒桂花落，夜靜秋園清”。

往前是辛臺，也是小茶室，位於樓上，可俯瞰花園全景。室內光線柔和，可品茗小憩。我們點了幾杯咖啡和清茶，配當地特產襪底酥。閒談之際，忽聽得咿呀一聲從窗外傳來，繼而是熟悉的崑曲聲：“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大家忙擠到窗前，隨著光線的聚集，看到退思草堂前水袖飄飄、婉轉纏綿的“柳夢梅”和“杜麗娘”。他們邊唱邊緩步而行，繞著池水，過曲廊、三曲橋，停在眠雲亭，停在菰雨生涼軒，停在鬧紅一舸。一段《遊園驚夢》，透過光線的忽明忽暗，串起了池岸的主要景觀，一座貼水園林在夜裡別具風情。霎時，聲停光暗，周遭靜寂，但見一輪明月出於池上，出於樹梢。

人生如遊園，難得一驚夢。夜裡夢裡同裡，好一齣“退思邀月”。（作者：

周龍興；編輯：宋雨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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