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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康橋便成永遠

由 人民融媒體 發表于 人文2022-12-29

簡介在盛行文學和詩歌階級性的年代,徐志摩被判定為資產階級的、甚至是反動的,他的詩是“反面教員”

共襄盛舉中的襄是什麼意思

本文轉自:文匯報

謝冕

我參加過許許多多的詩歌朗誦會,每一次朗誦會必有李白的《將進酒》。與氣勢磅礴的“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同臺出現的,往往會是徐志摩《再別康橋》婉約溫柔的:“輕輕地我走了,正如我輕輕地來;我輕輕地招手,作別西天的雲彩”。一首千年名篇與一首現代名篇互為掩映,構成一道令人難忘的美麗風景,訴說著古國偉大的詩歌傳統。感謝徐志摩,感謝他為中國新詩贏得了殊榮。舉世聞名的英國的劍橋,被他譯為“康橋”。一別康橋,再別康橋,便這樣地叫起來了。從此,劍橋是劍橋,到了他這裡,便是習慣的、不再改動的“康橋”!這位詩人是命名大家,除了康橋,還有著名的“翡冷翠”,也是他美麗的創造。就這樣,作為經典的《再別康橋》,便成為了一般不會缺席的、朗誦會上的“傳統節目”。

能與中國的詩仙李白千載呼應,這足以使寫作新詩的人羨慕一生。大家都知道,新詩因為它先天的缺陷一般不宜於朗誦。能成為朗誦會上的傳統節目的,往往有它的特殊之處。徐志摩是新詩誕生之後銳意改革的先鋒。他在白話自由詩中竭力維護並重建詩的音樂性,他的詩中保留了濃郁的韻律之美。重疊,復沓,迴旋……如:“我是在夢中,她的溫存,我的迷醉;我是在夢中,甜美是夢裡的光輝”。“但我不能放歌,悄悄是別離的笙簫;夏蟲也為我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橋”。這足可說明,徐志摩的詩能在千年之後與詩仙“同臺演出”,並非無因!

經典的形成絕非偶然。經典是在眾多的平庸中因維護詩歌的品質脫穎而出者。許多新詩人不明白這一點,他們往往忘了這一點,他們成了白話、甚至濫用口語的痴迷者。他們忘卻的是詩歌最本質的音樂美、韻律美、節奏美,他們的詩很難進入大眾欣賞的會場。當然,他們也無緣與李白等古典詩人在詩歌的天空相聚。

我認識並理解徐志摩有一個複雜的過程。在盛行文學和詩歌階級性的年代,徐志摩被判定為資產階級的、甚至是反動的,他的詩是“反面教員”。記得那時,文藝理論老師講文學的階級性,舉的就是徐志摩的《殘詩》《我不知道風——》等例子。那時時興的是斷章摘句,無須也不引導讀文字。風向早已定了,他怎麼“不知”?他鼓吹並嚮往的不是“東風”,而是“西風”,他是可疑的!無辜的他,就這樣和許多天才的、傑出的詩人消失於當年的詩歌史。時代在進步。人們開始用公平客觀的藝術眼光審視作家和作品。人們為所有真誠的藝術創造者恢復了名譽,徐志摩是其中一位。

在我的詩歌研究中,我終於能夠判定,他是一位富於創造性的、為中國新詩的創立和變革做出了傑出貢獻的先驅者。中國新詩一百年,能列名於前十名甚至前五名的有他,他成了新詩歷史的一道豐碑,無論怎麼書寫,他總是詩歌史繞不過去的名字!我對徐志摩充滿了敬意,我為當年曾經對他的魯莽深深內疚。

那年北京一家出版社約我寫《徐志摩傳》,我準備不足,不敢答應。但是心有餘憾,我總覺得應當為徐志摩做些什麼。後來另一家出版社要出一套名家名作欣賞,徐志摩列名其中,邀稿於我,我接受了。我熟悉他的作品,我約了許多朋友共襄盛舉。我不僅喜歡他的詩,喜歡他的“濃得化不開”的散文,我喜歡他的所有作品,包括他的情書——《愛眉小扎》全選!選讀《愛眉小扎》的人,我選定了與徐志摩性情相近的同窗好友孫紹振。

我總找機會去看看他生前走過、生活過的場所。有一年到他的家鄉海寧觀潮,我特地拜訪了海寧城裡他家的小洋樓。小樓寂靜安詳,詩人此刻遠遊未歸,也許是在霞飛路邊的某家咖啡館,也許是流連於康橋的那一樹垂柳。在當年貧窮的中國,徐家客廳的地磚是從德國進口的,可見他的家道殷實,出身富貴。又有一年,朋友們取道魯中去為他的遇難處立碑留念,牛漢先生去了,我因事未去。但我的內心總是念著、想著,想著他自由的靈魂、驚人的才華、浪漫的一生,以及美麗的戀愛。

我多次拜訪康橋,康橋小鎮的麵包房和咖啡店也是我的最愛。第一次是虹影陪我去的,後來幾次,都是自己前往。橋邊紀念他的詩碑是後來立的,我在邊上留影了。悄悄地他是去了,他不曾帶走一片雲彩!悄悄地他是去了,他帶走的是我們無邊的思念!志摩生前有許多朋友,志摩身後人們懷念他。他為我們留下了美麗的詩篇,還有美麗的人生和動人的愛情故事。志摩不朽,志摩永存。這永存,這永念,如今都化成了永遠的“康橋”,也許還有永遠的“翡冷翠”!

2022年10月10日 於北京昌平北七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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