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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妖精隨便美美,又是國產片最高分
由 毒舌電影 發表于 人文2021-06-30
簡介Sir說的小遺憾,也來自這——像徐克這麼懂妖的導演,以後看誰
破邪顯正是什麼意思
今年到現在,它是
豆瓣評分最高華語片。
一個熟得不能再熟的故事。
一支上了“年紀”的曲調。
人和妖的感情,戲曲的腔調,混裝一起竟有了“新瓶”之感。
說的是,最近影院一股清流《白蛇傳·情》。
Sir前不久推薦過,它可是首部4K全景聲粵劇電影。
說是粵劇,卻吸引了青年粉絲無數。
如果非要挑一點茬Sir會說……
電影中,白蛇和青蛇唱唸做打,一看就是行家裡手。
但這是從戲曲專業上說。
從“妖”的形象上說,傳統舞臺操作,畢竟做不到電影能做的事。
說到做“妖”。
華語片世界如果他稱第二,沒人敢稱第一。
沒錯,銀幕公認的好“妖”,背後都站著一個人。
徐老怪,徐克
。
要說他,Sir可就不困了啊。
其實何止是妖,縱觀他的電影,可以說齊聚了
妖、魔、鬼、怪
。
(哪怕是打引號的“妖魔鬼怪”,也都是徐老怪的拿手好戲)
△ 《龍門客棧》《龍門飛甲》《狄仁傑之通天帝國》
所以什麼叫開山鼻祖。
就是他拍了,後人就靈感爆發了。
如今什麼國產大片標配的“好萊塢特效團隊”;網路大電影封面各式各樣的美女妖精;氣血盡虛的國產奇幻片……可以說都是偷師徐克。
來,今天補乾貨。
說說徐克的
“40年妖怪發育史”。
01
你的常態是走,人家的常態是飛
為什麼徐克被叫做徐老怪?
別誤會,不是說他愛拍妖精,而是說他的電影風格,構思奇巧,天馬行空。
《鏘鏘三人行》中,竇文濤問:
你想象力這麼豐富,是不是經常做飛的夢?
徐克答,對我來講,
飛(才)是正常的。
△ 你們地球人不懂
因為飛,所以風格才怪,因為怪,所以才有了風格。
但這種風格不是簡單的標新立異。
它是系統化的,包含各種元素各種型別——
故事的
怪誕
,人物個性的
怪癖
,型別上的
怪武俠
和
怪都市傳奇
,以及與眾不同的充滿於對白和行為中的
怪趣味
。
(本文聊到的“徐克作品”,不會嚴格界定為徐克導演作品,也包含他以幕後其他身份重度參與的電影。)
但是喜歡飛的人,一上來總是會走“彎路”。
彎路也是路,在旁人看來是失敗,但自己懂那就是積累。
很多人以為徐克是拍武俠出道,不知他最早拍的,其實有邪典味道。
早期三部電影,《蝶變》《地獄無門》《第一型別危險》,都是集邪典與怪誕於一身的作品。
好聽點,叫“香港新浪潮”,直接點,叫“混亂三部曲”。
第一部關於江湖中的蝴蝶殺人案,主角卻是個不會武功的書生,這在當時的香港武俠片中算是難得一份。
第二部,說的是吃人村莊。
嗯,是真吃人。
菊椒男孩曾是這部片的鐵粉,天天看這種飆血和鋸大腿……
第三部,主角是幾個做炸彈客的反社會少年。
總結起來都是:囂張亂世,人魔不分。
你問徐克搞這些幹什麼?
要知道,
不管藝術的哪個分類,新人出來了,總是要挑戰傳統的。
傳統是主流,那麼新人往往就要顯得非主流。
結果?
當然阻礙重重。
比如《第一型別危險》,一度被禁映,隨後是各種刪減、補拍。
另一方面,創作者和市場也存在無法忽視的關係。你衝擊主流,就是某種輕視受眾;你的大膽,往往換來市場的冷淡。
Sir說過,人的年輕時代,往往有兩個必經階段。
一,初生牛犢不怕虎;二,窮則思變。
窮了,才知道磨礪個性,才知道尊重機會,眼裡才有趨勢,才有同伴,才知道改變。
徐克沒有丟掉附體的妖怪,他只是把它們的小腦袋摁了摁,摁進了更深的口袋。
隨後,他加入新藝城,開始拍攝喜劇片。
怪,開始人畜無害,古靈精怪。
但對徐克來說,這只是一個暫時的落腳點。
習慣了飛的人,你讓他走,大機率是不過癮的。
為了飛得更穩,他開始總結教訓——
拍人,在人的地盤拍;拍鬼,也去鬼的地盤整。
啥意思。
就是找準了商業的當紅型別,再做自己的菜。
90年代,電影有兩個容易火的型別。
一個是武俠,一個是奇幻。
先找準賽道,再一點點釋放骨子裡的不安分因子。
於是在徐克手下,武俠,成了“新武俠”,奇幻,更是成了橫空出世的新型別。
後來你知道,他拍的那些片,成了國人共同的青春回憶。
02
人是人他媽生的,妖是徐克生的
中國五千年文化源遠流長,有多少隻鬼,沒人知道。
有多少隻有名氣,也是個天文數字。
有名氣,還要美,還要顛倒眾生(牽動觀眾的不忍,共鳴,遺憾)……這種妖就有數了。
徐克,很快看上了一隻。
小倩。
雖然《倩女幽魂》的導演是程小東,不過如果你懂看,那些縹緲神秘的奇幻身影和動作風格,其實已經有了徐克烙印。
小倩的形象悽麗哀婉,畢竟據說一開始的演員屬意的是中森明菜。
仙女落淚,我見猶憐。
彼時的徐克,已經將觀眾放在心中把玩很久了。
觀眾是一種什麼存在?
說難難,說簡單也簡單。
拍妖是妖,觀眾打哈欠……拍妖不是妖,觀眾的精神就來了。
所以,將“鬼”拍成“仙”,是徐克選擇的出口之一。
反過來成立嗎?也成立。
青蛇白蛇這種,屬妖,但老實的塑造,往往都是往仙操作,畢竟正面人物,又有悲情故事。
但徐克還是徐克。徐克反其道而行之的結果是:
繼續加重妖氣。
扭腰成行、浪情調笑,一個小小調整,同時站在過去和未來無數創作者的肩膀上。
所以看多了,Sir也摸到了一點門道。
徐克不是在做妖,他追求的是妖中之“妖”。
這個妖,靠的是意外,驚喜,突破,靠的是腦中一次次的“起飛”。
如此,才能讓你印象深刻,輾轉反側睡不著。
徐克用不用技術呢?
當然用。
但一般人用技術吧,追求一個酷炫,追求的很多是盲目的大,盲目的吵,盲目的眼花繚亂……看了這麼多技術特效爛片,Sir可以負責任說一句:
爛片特效之醜,就和天上落的雪花一樣,沒有一種是相似的。
技術是一把刀,用的好不好,要看握刀的人。
握刀者徐克,他有三個資格。
一個,是會飛的想象力,一個,是中國傳統歷史文化的支撐,還有一個,是好萊塢怪獸電影、特攝片和漫畫的影響。
說到傳統文化,這一直是徐克想象力飛行的重要起點。
同樣聽到孫悟空一個跟頭十萬八千里,別人想的只是86版《西遊記》開頭。
但徐克會從頭想起——到底怎麼翻這個跟頭?是翻了兩秒鐘還是兩小時?
徐克喜歡翻書,古史典籍。
《蜀山傳》中,林熙蕾飾演的人頭鳥身“赤屍”,在《山海經》中就有記載。
“赤屍,虞也,有女子方浴月,有五采之鳥,人面有發。”
二是靠放飛想象。
比如白蛇和青蛇的設計理念。
按照徐克的要求,白蛇“頭頂生角”,而青蛇則“兩側有翼”。
白素貞修行千年,距離歸位仙界只一步之遙,所以形態更接近龍的體貌,故以用犄角體現法力高強。而小青修行較短,獸性未消,所以放任頑皮,於是就以類似眼鏡蛇的造型突出刁鑽野蠻。
△ 圖源:巴塞電影。《青蛇》美術指導雷楚雄先生手繪青蛇原形設計稿絕版圖
徐克說:“傳統流傳的那些奇觀,要從真實世界裡尋找可能性。”
再說第三個來源,怪獸片,特攝片。
《倩女幽魂》中,徐克引入了歐美特效製作的整體流程來規範團隊,樹精姥姥滿是人頭的真面目,就是從日本特攝電影中獲得的靈感。
東方的神秘主義色彩在兩種東亞文化的交錯融合中,更顯奇詭靈異。
妖魔鬼怪,在徐克筆下各有千秋。
鬼可以拍成仙,妖可以拍出靈,魔可以拍成人,人也可以拍成魔。
那怪怎麼拍?
徐克突出的,是個“獸”字。
現代觀眾的獵奇心,被徐克吃得透透的……動物園什麼都不稀奇對嗎?那就讓你看點稀奇的。
在第二部《倩》中,蜈蚣精揮舞著巨大鉗子,破土而出。
這種熟悉的感覺,彷彿隔壁就是奧特曼劇組。
另一隻怪,則像是從哥斯拉劇組請來的。
△ 《新仙鶴神針》中的千年火龜
這時的徐克,雖然無法讓怪匹配想象力,但已經足夠碾壓觀眾的“動物園式期待”。
共同特徵是醜陋、巨大、破壞力強,帶來直觀的壓迫性恐懼。
新世紀後,徐克似乎更偏愛 “密集型”和“觸手系”的怪獸。
技術繼續在進步。
到了《狄仁傑之四大天王》,怒目天王,真的全身上下都是眼珠。
以及,那個紅毛丹一樣的觸手怪。
很多老派香港導演是排斥技術的,而徐克一直與技術並行。
1983年的《蜀山:新蜀山劍俠》,就是香港第一部用特效拍的武俠片。
徐克也引領開發了武俠片“好萊塢模式”——
《蜀山:新蜀山劍俠》,找來的是《星球大戰》特效團隊(未來的工業光魔),專門負責視覺特效。
“人家有飛船、死光槍,空間拓展得這麼大,我們又怎樣看自己的特技呢?這是我拍《蜀山》最大的動機。”
說到底,特效雖然不是電影的核心,卻是電影的時代進步之腿。
再往後,徐克如飛的想象力繼續插上翅膀。
怪獸、魔獸風格更突出,特效運用繁多,配合影院的技術升級,視覺衝擊更強大。
當然,工作量也以幾何數倍增。
舉個例子。
光《神都龍王》的片尾彩蛋,就有整整23張概念圖。
有九尾狐、青銅戰士、九鼎神珠……
醜陋的真實,魔幻的驚悚,暴虐的恐怖。
有意思的是,徐克的放飛,裡面總有一種尊重在。
中國式妖怪雖然有西方怪獸的體態行姿,但談吐文化還是濃濃亞洲風,每一個妖怪的背後,你似乎看得見《封神榜》《西遊記》。
中學為體,西學為用,應用到銀幕上,就是徐克的技術哲學,也是國產大片的新路徑。
03
書山有路妖為徑,學海無邊怪作舟
說到中學為體,我們來聊聊徐克到底讀了什麼書。
也許從小的徐克,就習慣了用妖魔鬼怪來為中華的神話傳說、宗教故事破題。
這也是為什麼,
由妖及人、由邪至正的奇情內涵,往往是徐克電影核心——符合傳統志怪小說的敘述邏輯和三觀。
《四大天王》中的怒目金剛,靈感來自《神都龍王》結尾概念圖之一。
徐克會帶著雙重標準去看待它:
“就像一種權威跟最高力量在監視你,會讓你在心理上受到很大威脅。怒目金剛出現在狄仁傑的世界裡,也代表狄仁傑在種種壓力下,還是一個被監視和控制的棋子。”
設計之初,它原本是迦樓羅的形象。但為了適合徐克對狄仁傑心態變化的描繪,最終幾易其稿,材質從木頭、到石頭、到金屬,甚至該不該有性格,都被反覆琢磨許久。
進而呈現出這樣一個略帶密恐、卻暗示狄仁傑內在黑暗的形象。
Sir對徐克塑造的那個邪派方士特有印象。
它彷彿來自小時候看的連環畫,繡像畫。
其中糅合了道教、武俠、江湖賣藝、方術幻術、機關暗器……總之樣樣都是老祖宗那兒來的。
配角團,異人組,是這一組想象力完整發育的結果。
乍看個個奇形怪狀,但細看那些道士、書生、老嫗……你要麼會想起《八大劍俠傳》,要麼起碼也會想起金庸的叮囑:
行走江湖,最忌諱的就是和尚、尼姑、乞丐……
貌似跳出了妖魔鬼怪的武俠與方術,其實還是妖怪邏輯。
在《四大天王》裡的方術,突出的是視覺效果,所以追求炫目的法術幻術。
人使出了非人的術,是什麼?
還是“妖”。
當人與妖合體,宗教文化就成了徐克的倚仗。
反派團體封魔族與異人組不同,它的根源文化是印度教、佛教密宗。
唐代密宗起源於印度教,所以《四大天王》裡的封魔族也洋溢著印度style。
印度式濃煙,漂浮的迦樓羅、印度教聖物瞻波伽花、怒目金剛……
封魔族打敗了異人組,隱隱讓人感覺在應和歷史——密宗傳入中國後,道教式微。
老百姓有句老話:不怕怒目金剛,只怕眯眼菩薩,說的也是這。
眯眼菩薩,喻指禪宗——片中的圓測(阮經天 飾)。
所謂“法相莊嚴”,多數創作者很容易被這個詞影響或干擾,想起莊嚴的寶剎、華美的袈裟……
但徐克不一樣。
他想起的,是菩提樹下、雜草叢生,其中端坐一位苦修人。
而大部分流傳的故事裡,禪宗都是破幻的。
不管法相還是魔相,都千萬不要著相。
你看,你都熟悉。
50後生人的徐克,像一個和藹叔叔,負責任地把中國幾代孩子的想象力具象化了。
小時候的他,也許和你看的是一樣的連環畫和繡像小說。
大夢做了五十年,一轉眼已白髮蒼蒼。
04
徐克之前巨人交棒,徐克之後尚無來者
說一個小八卦。
生於海豐的五條人,其實是徐克老鄉。
海豐只是徐克祖籍,他其實出生在越南,隨家遷去香港,後來青年時代又跑去了美國。
所以中國對於徐克,一直是一片遙望的鄉土。
因為遙望,所以誕生了奇幻的想象之美。
讓徐克這一份情懷接上地氣的,是整個香港七八十年代的大氛圍。前有胡金銓、張徹、李翰祥……濃濃的傳統文化滲入了彼時的香港電影,巨人的肩膀上站著後來的徐克。
而說到這幾年的徐老怪,Sir的遺憾有兩個。
一大,一小。
大的,是前幾年他的“得意”之作,2017的《西遊伏妖篇》。
徐克入行以來,就想做關於西遊的電影,這部片又是眾人期待的兩位大神合作,另一個是星爺。
上映後,口碑不怎麼樣。
但Sir覺得,有點小冤。
這部戲其實說起來,是徐週二人的一次“鋌而走險”。
故事是商業的,形象人設也是,
唯獨結構不是。
其實想做票房,老老實實按著好萊塢套路走,精心編排一個懸念大故事即可。
但徐週二人也許為了表裡合一,完整表現中國傳統,採取了類似章回體的結構。
開頭一個小故事,講三分之一篇幅,等觀眾興趣被勾起來,突然槍頭一轉,進入了新的故事……(冤。都看過《西遊記》,裡面很多章回不就是這個敘事套路,但拍成電影大眾就不習慣)。
好在這一次的妖,看點又有新意,屬於“徐周混雜”。
比如孫悟空,有徐克要的獸性,也有周星馳喜歡的魔性。
紅孩兒,有徐克喜歡的蒸汽朋克風,也有周星馳喜歡製造的暴虐校園中二。
Sir說的小遺憾,也來自這——
像徐克這麼懂妖的導演,以後看誰?
今天倒是看到個短片,一看就是國產新生代作品。
幾個畫面,就透出了一股濃重的妖氣。
鏡頭隨水面緩行,水中風波製造氛圍。
突然竄起的巨獸,幾乎佔滿畫幅,形成壓迫感。
以及詭異的人獸同體。
仔細看下去,比故事先吸引人的,是這同樣強烈的影片風格。
開篇就是幾句《山海經》,說明故事也是脫胎於傳統文化。
看似大氣揮毫,又隱隱透著點邪氣的水墨風格。
還不止,看看這個畫面,第一個映入腦海的是誰?
Sir想到的,是日本電影大師,黑澤明。
不止是標誌性的短畫幅黑白畫風。
還有運動中的群體狀態,人物背景中的落雨,以及低垂亂顫的樹枝。
一個畫面就詮釋出動圖的凌厲。
下一秒,就更熟悉了。
斗笠,急馬,長柄刀。
徐克的武俠世界又鮮活起來。
打住,看到這麼幾個難得講究的畫面,Sir忍不住興奮。
還是趕緊說說故事。
就得從那妖怪說起。
這妖怪,被當地人稱作“夾人蟲”,有龐大的身軀和巨大的鉗子,平常生活在水裡。
傳說這夾人蟲不僅會吃人,而且人一旦被它咬了,就會跟著一起妖化。
更致命的是,它還是個兩棲怪物。
有鉗子,會夾人,還兩棲,這莫非就是……
你沒想歪,這“夾人蟲”,就是螃蟹。
現在的人都愛說一句話,要做“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那你有沒有想過,究竟這個人是誰?怎麼就吃上了?又怎麼有了螃蟹的名?
畢竟不流口水地說,這“夾人蟲”的確看起來又嚇人,又危險,還自備裝甲。
作為一部短片來說,質量絕對線上,頗有點徐老怪從前的風格。
精神內涵更是異曲同工。
某種意義上說,徐克就是“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冒險大膽地在香港影壇開創了一片新天地。
無論任何時代,不論是藝術、科技等領域,都是靠“第一個吃螃蟹的人”的帶領,不斷髮展前行,注入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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