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味一讀:回憶小屋(一)

俱歡怎麼讀

雨季又來了。幾日大雨過後，淅淅瀝瀝的毛毛雨多情地纏綿著，窗外早已煙雨濛濛。伸出手，就有一股清涼沁入心脾；撐開小傘，就擁有了一片晴朗的天空。“晴朗的天空”？我揶揄這熟悉的說法，心中湧起一種異樣的感覺：我幾時擁有過？踩著泥濘，經過東邊的小河。河水無語，水天之間煙氣瀰漫。河那邊是一望無際的青紗帳，千里流碧；稍近一些是青草地，零星的野花點綴著。這裡曾是我兒時的樂土，我彷彿看見瓊姐手裡拿著花環向我跑來。

可那是過去，如今只有依稀可見的幾隻白鵝和隱隱可聞的蟲吟蛙唱裝飾著雨幕的邊緣。牛的長哞、牧童的清笛和大人們的吆喝組成了一首鄉村黃昏曲。不遠處，河那邊的柳樹下，一位老者披蓑戴笠正在垂釣，一副怡然自得的樣子。唇邊突然溜出了《漁歌子》：西寨山前白露飛，桃花流水鱖魚肥，青箬笠，綠蓑衣，斜風細雨不須歸。”一位老者竟有如此情致，真令人羨慕不已。

風漸大了，炊煙裊裊，暮靄層層。那個農舍便是瓊姐的家，紅磚牆，門前一棵千年古柳蔥蔥郁郁，密密的枝柯恣意地伸向屋頂。樹下幾叢捲簾花搖曳著，搖落了陣陣花雨。一切都是那麼熟悉瓊姐的弟弟不知何時已站在門口，衝著我微微地笑，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冰姐，我知道你要來的。姐姐來信了！”我抑制不住欣喜和激動，進了小屋這就是我和瓊姐的小屋，我久違了的小屋。

在這裡，我曾和瓊姐一起吟誦“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在這裡，我曾和瓊姐一起唱“讓世界充滿愛”；在這裡，我曾和瓊姐演算一道道習題。我們曾怎樣愉悅在小屋這淡淡的書香裡呀！小屋已成了我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我常想，我和瓊姐只是兩個匆匆過客，而小屋則是我們的一個驛站在這裡，有多少溫馨、友愛啊！或許，許多年之後，經歷了許多滄桑，我們還會重聚在這裡，那時該是怎樣的心情呢？瓊姐的信就躺在寫字檯上。

“…。。。還記得嗎？傍晚，我們常捧著書坐在西窗前，閱讀靜謐的晚霞，任夕陽揮動著彩筆，給我們塗上一層又一層透亮的金黃…。。。”怎麼不記得。那一次，我手裡捧著語文書，感慨萬分。閃爍的燈火，繚繞的霧氣，孤寂的星星，蔥鬱的綠樹，這不是多少次進入我們夢中的景象嗎？它是那麼虛幻，像海市蜃樓；又是那麼真實，就在我們的眼前。它凝聚了我們對人生的熱愛，對生活的嚮往，對理想的追求。我和瓊姐就這樣靜靜地坐著、品味著。因為我們都知道，此時，沉默也是一種語言，一種更美更美的語言。

白楊葉沙沙地響，秋日的小河汩汩地流，不知名的秋蟲在低低地嘶鳴著。瓊姐披在肩上的黑髮滑落下來，遮住了半邊臉也沒有發覺。真的，我們已經完全溶進秋日的夢幻中了。夏日的翠綠挽留不住春日的鵝黃，秋日的金黃也挽留不住夏日的翠綠。日子就這樣從指間悄然滑過，我們無奈它的流逝，眼看著一天天飛快地長大。看滿地葳蕤，後悔沒有留住昨天的腳步。終於有一天，春天的早晨/忽然/想留住昨天/風說，怎麼可能/當我們跨進青春的門檻/一切/都不再簡單。“長大了。”瓊姐說“長大了，就有許多莫名其妙的委屈；長大了就失去童年的浪漫與天真；長大了就要畫圓錐橢圓雙曲線；就要背秦始皇、拿破崙；長大了……。”我們都百倍感慨。

“當我被題山卷海弄得焦頭爛額的時候，我會情不自禁地想起我們的小屋，那給了我們幸福與快樂的小屋，我從題海中抬起頭，推開春的窗，向外望的一瞬間，會有一種返樸歸真的感覺。因為年輕的心渴望年輕，渴望在年輕的季節裡能駐足在我們所摯愛的自然中，尋求一種超脫，一種回味，一種青春季節裡的風景。但我深深地知道，令我憂心忡忡的作業在整日淹沒我，絕不允許我駐足。於是我不得不繃緊腦子裡的那根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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