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 | 每桶60美元，西方明天起對俄海運出口原油限價

經過近半年的拉鋸，12月4日，歐盟終於釋出經27個成員國一致同意的對俄羅斯海運出口原油的價格上限：每桶60美元。這一舉措得到七國集團（g7）和澳大利亞響應，定於12月5日起生效。

歐盟和美國宣稱，此舉一箭雙鵰，既能大幅減少俄羅斯的石油收入，又有助於穩定全球能源價格，惠及新興經濟體。

不過，輿論普遍表示懷疑。有美媒稱，華盛頓大費周折推動限價，但違背市場規律，很可能徒勞無功，淪為普京笑柄。

欲拒還迎

12月2日，經過通宵談判，歐盟終於就對俄海運出口石油限價達成一致。4日，歐盟官網釋出正式公告，定於5日生效。g7和澳大利亞宣佈將採取同步行動。

具體而言，西方將依賴自身在全球海運服務領域的主導權，對俄原油服務實施禁令。如果俄原油出口公司的售價超過每桶60美元，歐盟、g7和澳大利亞將禁止其融資、保險、船舶和航運公司提供一切合作。

西方認為，此舉將成為俄羅斯石油收入的枷鎖，也將有助於穩定全球能源價格，並對新興經濟體有利。如果俄公司拒絕遵守價格上限，將很難找到西方海運服務的替代方案。

其實，自2月烏克蘭危機發生以來，美歐針對俄羅斯能源收入實施多輪集體圍剿，價格上限只是制裁鎖鏈的最新一環。

今年3月，美國出臺法令禁止進口俄石油、天然氣等製品。在美施壓下，今年6月，歐盟透過制裁方案，擬從12月5日起對俄實施石油進口禁令，明年2月起實施石油精煉品進口禁令。今年9月，g7提議對俄石油實施價格上限，作為石油禁運附加條款。

只不過，自那以來，美歐圍繞限價標準分歧嚴重，談判曠日持久。g7起先提議價格上限應設在每桶65至70美元；波蘭和波羅的海國家則主張嚴厲制裁，限價每桶30美元；然而，對航運業依賴較大的希臘、塞普勒斯和馬耳他要求上限為每桶70美元。最終，在其他成員國都同意60美元的門檻後，“釘子戶”波蘭鬆了口。

有歐洲觀察人士稱，這是石油市場的歷史性時刻，將扭轉俄羅斯從對歐能源貿易中獲得巨大收益的局面。資料顯示，自2月以來，俄羅斯的石油和天然氣出口收入增長近50%。

但也有評論稱，這或是歐洲的妥協時刻，價格上限將為對俄石油禁運開啟“後門”。

根據歐盟此前禁令，自12月5日起，歐盟將停止進口俄海運原油，歐盟將全面禁止向俄油輪提供服務。但是，法新社注意到，最新價格上限放寬了限制，允許歐盟公司為遵守價格上限的俄油輪提供服務。可見，價格上限和石油禁令之間有著微妙聯絡。隨著歐盟不再是俄石油的最大客戶，全球石油市場的平衡正被打破，但價格上限為這種失衡提供緩衝。

中國社會科學院俄羅斯東歐中亞研究所研究員張弘

認為，限價措施以削弱俄羅斯、打壓國際油價為目標，但總的來說，程度較為溫和折中，形式大於內容。

價格上，限價每桶60美元與俄羅斯主要出口油種烏拉爾石油11月底的牌價差不多，算不上嚴重打擊。

時間上，限價計劃醞釀已久，實際效力隨著週期拉長而弱化，對俄羅斯的殺傷力可能較為有限。

制裁物件上，限價措施不會對俄歐直接石油交易產生太多影響，主要是限制第三方進口俄石油的價格。

“可見，它可能更具外交意義，相當於歐美拉上所有人去薅俄羅斯的羊毛。”張弘說。

上海社會科學院國際問題研究所副研究員孫霞

指出，作為歐美對俄多輪制裁的組成部分，限價措施表現出兩個特點。

一是矛盾性。它必須切實傷害俄羅斯，但也允許俄羅斯獲得最低水平的利潤，以便其繼續向外輸送石油。如果尺度把握不當，該措施可能適得其反，引發油價飆升。

二是試探性。歐盟表示，價格上限不是一成不變，將每兩個月審查一次，確保其金額比俄羅斯石油售價低至少5%的水平。

效果存疑

正因西方動機不純，外界懷疑，限價之舉可能效果不彰，甚至作繭自縛。

綜合輿論觀點，西方的限價計劃存在不少漏洞和缺陷，最終可能事與願違。

其一，它不以市場供需為驅動，無法限制俄原油生產商繼續獲利。

據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估計，俄石油生產的成本盈虧平衡價約為每桶30至40美元。眼下，俄羅斯運往一些歐洲地區的烏拉爾原油交易價已跌至每桶60美元以下，遠低於倫敦布倫特原油期貨每桶85美元的價格。儘管西方設定價格上限，俄羅斯仍有盈利空間。

其二，它是地緣博弈的產物，西方以外應者寥寥。

有資料顯示，近半年裡，俄羅斯原油供應已向亞洲市場大規模轉移，市場結構發生重大變化。今年10月，俄對亞洲和不明目的地的海運石油出口飆升至日均206。7萬桶，為今年以來最高水平。印度、中國成為俄原油的兩大買家。

近幾個月裡，儘管美國反覆推銷“限價聯盟”，但印度始終無動於衷。印度觀察者研究基金會一項民調顯示，43%的印度人認為俄羅斯是本國最可靠夥伴，高於美國的27%。

其三，歐美在對俄製裁方面顯現軟化跡象。

多家美媒指出，西方正透過限價計劃對歐盟原有的禁運計劃鬆綁。歐盟禁運計劃完全禁止為俄石油運輸提供保險和融資。但如今，美國拆分、撤銷關鍵運輸條款，放開部分海運服務，淡化全面制裁，以免太刺激俄羅斯。比如，歐盟提議給予價格上限45天過渡期；只有“故意”運輸超過價格上限的俄原油，才會受到禁運90天的處罰等。

其四，俄羅斯正在打造保險、金融服務的替代方案。

西方押注，離開西方的海運系統，俄羅斯的原油出口無路可走。但事實是，海運保險市場並非完全被英美壟斷。為了突破封鎖，俄羅斯正組建自己的獨立系統，買方可由俄羅斯實體安排保險，將在很大程度上避開制裁。新的國際結算替代機制正在形成。

另有美媒稱，一個“影子市場”正在形成，來自俄港口的石油越來越多地運往不明目的地。現實需求下，歐洲交易商將透過古老的方法瞞天過海運輸石油。

兩位分析人士指出，西方試圖透過限價措施對俄羅斯經濟造成打擊，但追求的目標較為複雜，在一定程度上自相矛盾，甚至與市場規律背道而馳，作用可能較為有限。

從俄羅斯方面看，張弘指出，其原油日產量是1090萬桶，出口規模為250萬至300萬桶。俄自有的海上運力只能滿足其出口量的15%。因此，俄西之間緊張的經濟關係，會對俄經濟景氣度帶來一定衝擊，損害俄在全球能源價格市場上的定價權。但是，西方制裁也促使俄羅斯和其他國家主動規避西方海運和保險服務，再加上一些灰色空間的石油出口產業鏈一直存在。 俄羅斯可能受到多大沖擊，仍待觀察。

從限價細節看，孫霞指出，設定的金額很籠統，沒有區分烏拉爾混合原油、西伯利亞輕質原油等不同原油型別，它們本身價格不一。禁運物件有侷限性，石油交易方仍可透過一些操作規避制裁。至於限價措施對國際油價的影響，仍取決於俄羅斯和其他產油國的下一步行動。

沒有贏家

西方越俎代庖，試圖為俄羅斯石油價格“封蓋”，那麼，俄羅斯會如何迴應，引發外界關注。

俄能源專家稱，俄羅斯已準備好以“普京公式”迴應西方限價。普京明確表示，俄將拒絕與實施限價機制的國家開展貿易。

也有美媒擔心，俄羅斯可能限制產量，全球油價可能上漲。美國竭力推動限價，但高估了自己對全球原油貿易的影響力，很可能徒勞無功，淪為普京笑柄。

與此同時，歐佩克+（由世界主要產油國組成）定於12月4日舉行部長級會議，討論下一階段的石油產量問題。有訊息稱，歐佩克+內部對西方用政治手段干預市場價格表示擔憂，正權衡潛在影響，不排除進一步減產的可能性。

“俄羅斯可能會推動整個歐佩克+減產，以維持國際油價處於一定水平，維護產油國的整體利益。”張弘指出，沙特和俄羅斯可以說是利益共同體，限價措施雖指向俄羅斯，但對沙特的利益也有影響。一旦西方將這種違反市場規律的操作制度化，將嚴重損害歐佩克+的利益。

“俄羅斯會繼續轉移出口目的地，拒向設定價格上限的國家出口石油。”孫霞指出，西方限價的後續影響，不僅取決於俄羅斯、歐佩克+的行動，還要看美歐的經濟狀況及其後續政策。歐洲可能會根據經濟承受度來調整對俄限價金額，美國也可能會在壓力下釋放石油戰略儲備、推動放鬆對委內瑞拉制裁等。

值得一提的是，兩位分析人士提到，西方對俄金融制裁日益加重，將激發越來越多的國家逃離西方主導的金融體系。比如，印度等國提出透過本國貨幣進行石油貿易結算等。這可能會對以美元為主導的國際貨幣金融體系造成衝擊，加大新興經濟體的離心傾向。

欄目主編：楊立群

文字編輯：楊立群

本文作者：安崢

題圖來源：新華社

圖片編輯：邵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