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書：舊時女性互訴閨中之事的獨特工具，現代眾多女性為之著迷

文字，是人類文明進步的一種象徵，也是溝通交流的重要工具。

然而，世界上有一種特殊的文字，專門供女性書寫和使用，只在女性間流傳。

這種文字瀕臨消亡，目前能認識它的人屈指可數。

它被重新發現後，驚豔世界，眾多專家學者、社會名流為之嘆奇、著迷。

它就是中國的“女書”。

“女書”偶然重見天日

1982年，武漢大學哲學系研究生畢業不久的宮哲兵，在湖南省江永縣一帶探尋瑤族文化時，偶然間發現了一種特殊的字元。

它造型奇特，乍看上去象花紋，又象甲骨文。

江永縣屬於永州，與廣東、廣西以南嶺交界。群山峻嶺環繞，在古代屬於偏遠之地。

唐代柳宗元曾被貶謫於此，寫下了《捕蛇者說》：“永州之野產異蛇，黑質而白章。”

毗鄰的廣西賀州市富川瑤族自治縣，是瑤族的聚居地。

富川瑤族自稱是瑤王盤瓠的後代。漢唐時期，祖先沿瀟賀古道，遷徙到富川。

他們逐漸接受朝廷的招撫，在平地定居，受編籍入戶冊，世代繁衍，發展成村寨。因而被稱為“平地瑤”。

江永縣也有瑤民分佈。宮哲兵發現，這裡一些“平地瑤”婦女不使用瑤語，而用這種字元。

這種字元，史書未載，方誌不述，當地民間遺存極少。

於是他在學術期刊上發表了《關於一種特殊文字的調查報告》。這是世界上第一篇介紹這種字元的論文。

隨後，他於1983年在“第16屆國際漢藏語言學會議”上，發表了論文《湖南江永平地瑤文字辨析》。

這個訊息向全世界公佈後，引起了轟動。

國內外諸多專家學者也紛紛到江永縣一帶，進行調查研究。

“女書”的起源及其社會文化內涵

令專家學者們驚奇的是，這種字元的使用者主要是當地婦女。它專門供女性書寫和使用，只在女性間流傳。

這在世界語言文字歷史上是獨一無二的現象。

於是，人們就稱其為“女書”。

漢字歷史悠久，傳播面廣，內容豐富，博大精深，為什麼要單獨為女性創造一種文字呢？

關於女書的起源來歷，當地有幾種傳說。

有說是當地在宋代出了一位才貌雙全的皇妃，為了與家人通訊訴說宮廷的清苦，同時又不能被外人發覺，就根據家鄉土話讀音創造了一種字元。後來在當地婦女流傳為神秘的“女書”。

還有說古時當地有個生下來有九斤重的女孩，天資聰慧。後來她根據土話口語，創造出了可書寫的女字。當地也長期流傳民諺：“只聽前人講古話，九斤姑娘最聰明，女書本是姑娘做，做起女書傳世間。”

還有說“女書”從毗鄰的道縣神廟傳入。

江永一帶自古是多民族交融之地。至今當地除了有漢族文化習俗之外，還遺存有明顯的越風、楚習、巴俗。

有人依據“女書”文字與原始古夷文的基本筆畫、造字法類同，認為它是舜帝時代的官方文字。

有人根據“女書”中大量與出土刻劃符號、彩陶圖案相類似的字元，認為可追溯到新石器時代的仰韶文化。

有人以“女書”中存在與壯、瑤等民族織錦上的編織符號類同的字元為據，認為它源於百越記事符號。還認為它是古越文字的演變。

有人根據甲骨文和金文借字在“女書”字彙明視訊記憶體在的特徵，認為它是與甲骨文有密切關係的商代古文字的變種。

這些民間傳說和猜測，各有一定道理。然而相關的歷史記載嚴重缺失，難有定論。

“女書”文字由民間婦女創造，沒有規範的教材，沒有正規的教師和學校。

它只能透過口耳相傳、用手抄寫，母親傳給女兒、老人傳給年輕人，代代傳承。

有些女性去世時，往往會把女書作品作為殉葬品。

隨著現代社會漢字規範的推廣，以及女性的文化水平提高，當地已很少有婦女瞭解“女書”。

到“女書”被發現、轟動世界時，當地只倖存有個別老年婦女能閱讀和書寫“女書”。她們成了珍貴的“活字典”。

專家學者們透過與她們的訪談，以及對當地風俗、歷史資料等的挖掘研究，逐漸還原出了“女書”的面目。

舊時的中國，男尊女卑，女性不可以讀書識字，正所謂“女子無才便是德”。“女書”則相對於“男書”而出現。

“女書”作品絕大部分是唱本。內容大多是描寫當地婦女的婚姻家庭、社會交往、幽怨私情、鄉里逸聞、歌謠謎語等。

“女書”還用於通訊、記事、結交姊妹、新娘回門賀三朝等，是女性之間互通心跡、訴說衷腸的社交工具。

女書往往書寫在紙片、書本、扇面、布帕上，分別叫“紙文”、“三朝書”、“歌扇”、“帕書”。

女書作品講究形式美。如寫在紙張上的四角多配花紋，寫於紙扇上的多插繪花鳥圖案，織繡在巾帕花帶和服飾上的則是女紅工藝品。

當地婦女舊時有唱歌堂的風俗，尤其是每逢傳統節日，聚在一起，一邊做女紅，一邊唱讀、傳授女書。

“女書”起源自女性維護自身群體的權益地位，其作品內容既有現實生活瑣事寫照，也有抒發對社會的態度、人生的美好願望，反映了女性豐富細膩的心靈世界和“三觀”。

因而，“女書”是與女權主義相關的一種文化表現。

在舊時，社會底層人民的知識、技能及道德培養，只能透過長輩的口耳相傳、民間文藝薰陶、自己的體會來獲取。

而“女書”作品內容豐富，則是這方面的傳播載體，具有一定的教化功能。

“女書”形體象花紋、符號，因而男子把它當成是女性消磨時間的繡字類女紅，就未加留意。

這使得“女書”得以在女性之間綿延流傳。但同時也無形中有了流傳範圍的侷限性。

例如民國二十年（1931年）曾繼梧編著的《湖南各縣調查筆記》中，有“其歌扇所書蠅頭細字。全縣男子，能識此種字者，餘未之見”的說法。

“女書”在偏居一隅的江永一帶滋生，天長日久，形成了女性特有的文化體系。

它如同青山綠水間的一片綠洲，與世無爭，潺潺綿延，滋潤著當地婦女們的心田，也代代傳承著人類的文明。

這是中國語言生活中的一個奇特現象，是“中國漢語文字歷史上的奇蹟”。

“女書”是漢文化影響世界的折射

關於“女書”文字的記載，目前最早的是清朝太平天國時期發行的“雕母錢”。

此錢背面用“女書”字元，鑄印有“天下婦女”、“姊妹一家”字樣。

江永縣毗鄰太平天國起義地廣西，而且也是其北伐路經之地。

專家學者們收集到的“女書”文字近二千個。但是去掉異體字和錯別字，實際使用的只有約600個。

語言專家們確定，“女書”既不是湘語、西南官話，也不是瑤語，而是當地方言的“土話”，也就是用“土話”朗讀或者吟唱。

它們是音節表音文字，一個字基本上對應一個音節。

有專家學者研究發現，“女書”脫胎於方塊漢字，為遮人耳目，做了簡化和改造。主要特點是，將筆畫簡化為點、直線、弧線這三種形式。

“女書”造型獨特，秀麗娟細，筆畫纖細均勻，似蚊似蟻，因而民間叫它長腳蚊、螞蟻字。

“女書”是漢字的另一種表達形式，也是瞭解和認識中國文化的又一個新的視窗。

當它被受到世界矚目時，人們驚奇地發現，日本片假名就有“中國女書”的影子。

“女書”的本質特點是音節文字，特別類似日語的假名音節文字。

只是日語的假名不是獨立的文字，需要漢字配合。

同樣，受到中國漢字影響的朝鮮文字，也與“中國女書”有類似點。

只是朝鮮文字音素化的音節文字，在每個字記錄一個音節的同時，內部又用不同的部件記錄音節中的不同音素。

“女書”是目前世界上發現的唯一的專供女人使用的文字。

它被中外學者認為是“一個驚人的發現”，是人類歷史上一個獨特而神奇的文化現象。

“江永女書”以“最具性別特徵的文字”，入選吉尼斯世界紀錄。

於是，華裔導演王穎將華裔作家鄺麗莎的英文小說《雪花秘扇》，以“中國女書”為文化背景而改編成影片。

傳媒大亨默多克之妻鄧文迪、米高梅主席之妻弗勞倫斯•斯洛恩擔任監製，吸引了李冰冰、全智賢等國際影星擔綱主演。

著名華裔作曲家譚盾，則用音樂這種最無國界的語言，創作出長達50分鐘、史詩般的大型交響曲《女書：女性神秘之歌》。

與他合作的則是享有盛譽的美國費城交響樂團、荷蘭阿姆斯特丹音樂廳管弦樂團、日本NHK交響樂團，還到一些國際藝術節巡演，頗為轟動。

“女書”是一種獨特的文化“化石”，對於研究人類文字和文明的起源、女性文化和民族的起源及發展歷程，以及對於人類學、民族學、社會學、語言學、文字學、民俗學、音樂學、考古學等諸多領域，都具有重要價值。

它是民族的，也是世界的、人類的文化成果。

“女書”文化亟需搶救保護

“女書”歷史悠久，到20世紀末才得以被世界所瞭解和認識。

然而它已幾近失傳，瀕臨滅絕。

2004年4月，文化大師季羨林先生向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世界記憶遺產名錄》推薦“女書文化”。

不久後的9月20日，最後一位“女書”老人陽煥宜謝世，更顯得“女書”文化搶救工作的緊迫性。

2006年5月，湖南江永女書習俗終於進入第一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

同時，湖南當地也在積極實施搶救和保護女書文化工程，在江永縣興建“女書”文化村、博物館，組織開發工藝品，發展“女書”文化產業。

關於“女書”的各類著作也陸續面世。

眾多現代女性乃至男性，也對“女書”興趣盎然，紛紛進行研習。

然而，至今我們對於“女書”的研究所知，只是冰山之一角，還有很多爭議和謎團需要破解。

“女書”文化作為一種獨特罕見、瀕臨消亡的文化遺存，我們後人有使命使其薪火相傳，發揚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