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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場殺死7萬人的災難中,他一夜成名,卻內疚到死……
由 一條 發表于 娛樂2021-06-12
簡介郎錚一家喜獲新房楊衛華 圖2018年春節郎錚一家楊博 圖第一個回訪的是當年的“敬禮娃娃“郎錚一家,512當時,北川縣沒有訊息傳回來,父親猜測北川受災很嚴重,當天就趕去了,頭天晚上沒有拍照,就是在參加救援,地震第二天早上,他在廢墟中聽到微
512北川死了多少人
2008年5月13日,在汶川地震的第二天,
《綿陽晚報》攝影記者楊衛華
在北川拍下“敬禮娃娃”這張照片,
感動了整個中國。
類似的照片,楊衛華拍了有上萬張,
在地震之後,他幾乎每個月都會去災區好幾次,
記錄下北川城和當地人的新生,
這樣的習慣持續了6年,
2015年,楊衛華因肝癌去世。
楊博是楊衛華的兒子,也是一位攝影師,
今年春節,他重回北川,
回訪父親生前拍攝過的11戶人家,
記錄下他們現在的生活,
只為尋求一個答案——
為什麼拍攝北川會成為父親人生最後幾年最重要的事。
在楊博心裡,父親一直都是一個陌生遙遠的形象。
很小的時候父母就離婚了,
後來因為攝影,生疏的父子間稍微有了共同話題,
重回北川這一路,
讓楊博有一種重新跟父親說上話的感覺。
自述
楊博
編輯
倪蒹葭
從我出生到現在,跟父親真正在一起的時間其實真的很少。小時候父母離婚,我是媽媽帶大的,大概只有週末才能見到父親。再後來,去了上海念大學,一年也只能見兩次面。
父親兩次做手術以及最後一次住院,大概是我們在一起最長的時間。回想和父親在一起不多的時日,雖然不全是歡笑,但它們都是最好的時光。
北川的新年/楊衛華 圖
2015年父親去世後,我開始整理他留下的照片,父親拍攝了上萬張北川的照片。
我和父親是四川綿陽人,綿陽距離北川老縣城大約70公里,地震後一直到2014年父親確診肝癌之前,他每個月都會回北川好幾次,有3年春節,他都是在北川和當地人一起過年。
09年元旦,穿過廢墟的婚車/楊衛華 圖
2018年,是震後十年,我想要給父親辦一個展覽。
我們倆幾乎沒有過深入的談話,整理照片的時候,我不明白他為什麼會如此頻繁地重回北川,為什麼北川變成了他生活中最重要的事。今年春節,我用了1個多月回訪了父親拍攝採訪過的11家人,想知道他們現在的生活,以及他們對父親的一點記憶。
郎錚一家喜獲新房/楊衛華 圖
2018年春節郎錚一家/楊博 圖
第一個回訪的是當年的“敬禮娃娃“郎錚一家,512當時,北川縣沒有訊息傳回來,父親猜測北川受災很嚴重,當天就趕去了,頭天晚上沒有拍照,就是在參加救援,地震第二天早上,他在廢墟中聽到微弱的呼救,就發現了3歲的郎錚。
郎錚小時候/楊衛華 圖
郎錚和父親特別親,父親也很寵他,上幼兒園、小學,父親都一直有去拍攝,想看著他健康地長大。
我一進門,郎錚就熱情地抱了下我,讓我有點驚訝,印象中他還是個靦腆的小男孩,郎錚對父親的印象還很深,他今年念初一了,期末已經是年級的第21名。他小聲說,很喜歡我之前送他的柯南漫畫書。
郎爸還說,男孩子就是要多運動才能陽光起來,下午,郎爸帶著郎錚去打球,郎錚一直練乒乓球,在學校的比賽中拿過第一名。果不其然,就算用左手迎戰,還是贏了郎爸。郎錚確實比小時候開朗多了。
其實很羨慕郎錚這樣的父子關係,中學時,我讀寄宿學校,父親週末來接我,一路上,我們都很沉默,頂多尬聊一下中午吃了什麼。
記得初中第一次問他能不能把相機借我,想在運動會上拍點照片,父親聽了特別高興,那個下午也是我長那麼大跟父親的第一次交流。他教我如何操作單反,告訴我什麼是光圈快門,拍攝運動會要抓住哪些瞬間,把他的經驗知識傾囊相授。
鄭海洋在臨時安置板房/楊衛華 圖
父親拍過地震中的“夾縫男孩”鄭海洋,地震時17歲,在北川中學念高一,身處廢墟夾縫超過22小時,他震前身高1。83米、熱愛打籃球,被救出之後雙腿高位截肢。他現在在自己創業,做一款服務殘疾人的APP,儘管創業壓力巨大,也沒想過放棄。
鄭海洋在做康復訓練/楊衛華 圖
2018年創業中的鄭海洋/楊博 圖
鄭海洋在安置板房上學的時候,父親認識了他,就留下了電話,說有事情可以幫忙。鄭海洋告訴我,有一次想回老家參加婚禮,山路非常難開,父親專門借了越野車,送他們一家人回去,後來又專門從綿陽開車來山裡接他們。鄭海洋去做康復治療、去義肢廠選義肢,父親也會經常陪伴,他們是亦師亦友的關係。
聊天時,他小聲問我,父親去世後,微信是不是我在管理,我想起來,父親的手機確實有收到過他的訊息,不過我沒有開啟看。他說知道我父親去世後,有些心事還是會想發給我父親,覺得他一直都在。
2008年北川中學開學典禮上的朱春燕(右)/楊衛華 圖
2018年大四的朱春燕/楊博 圖
鄭海洋陪我去採訪了一個叫朱春燕的女孩,父親在北川中學的開學典禮上拍到過她,我們去的時候,她家的電視正在放冬奧會,她說腿部裝了義肢之後,就不能跑了,但還是很愛看運動比賽。
她的成績一直很好,考上了成都的電子科大,選擇了計算機專業。因為她研究過,計算機專業比較好就業,她希望自己能儘快地獨立。
如今她已經大四了,到了找工作的時候。有一份工作面試筆試通過了,但對方知道了她的身體狀況,還是婉拒了,她消極了有半個月,又重新去找,最近已經拿到了不少offer。
2011年一個人的高考/楊衛華 圖
2018年獨立生活的王虎/楊博 圖
父親曾經拍過一個地震中失去雙臂,還參加高考的男孩王虎,2011年的時候專門給他設定了單獨的考場。他說去參加高考主要是為了不留遺憾,當時還不能熟練地用腳寫字,肯定是答不完題目的。
王虎現在在資陽的加多寶工廠做監控,當時給王虎發訊息,他就秒回了,我好奇他是怎麼做到,見面之後,發現他能熟練地獨立生活,刷卡開門、吃飯、晾衣服都沒有問題。
一個人的高考/楊衛華 圖
王虎說,最困難的是其他人對他的影響,有時候走在街上,周圍人異樣的眼光會讓他覺得害怕和不安。後來和外界有了更多接觸,也透過看書學會自我治療,才漸漸好起來。他最喜歡一本書是《羊皮卷》,裡面說“人無完人,如果有這麼一個人,你會在照鏡子的時候看見他”,深深鼓勵了王虎。
王虎和父親並不認識,也幾乎不接受媒體訪問,他說願意我去找他,是因為父親拍過他的照片,幫他記錄下了參加高考的那段時光。
我沒想過一張照片有這麼強的力量。
震後北川首例試管嬰兒/楊衛華 圖
試管嬰兒王涪蓉9歲了/楊博 圖
地震中,劉洪英失去了在北川人武部預備役訓練的19歲大兒子王強。悲傷之下,年紀不小的夫妻倆決定透過試管嬰兒技術,再要一個孩子。
2009年12月18號,劉洪英在綿陽一家醫院生下了小女兒王涪蓉,這也是震後北川的第一個試管嬰兒,父親記錄下孩子出生的整個過程,“名字是醫院院長取的,在成都懷的試管嬰兒,在綿陽生的。說涪代表綿陽,蓉代表成都”。
2018年,王涪蓉已經長成一個活潑得有些吵鬧的小女孩。劉洪英今年51歲,她說兒子如果還活著,今年就29歲了。我按下快門後,發現劉洪英看女兒的眼神和9年前一樣。這家人跟父親的交集並不多,但是我把父親的照片送來,他們很高興看到當時的自己。
2008年茅壩中學的紅旗/楊衛華 圖
2018年茅壩中學遺址上的紅旗/楊博 圖
地震之後,受災最為嚴重的茅壩初中正處在山體滑坡的受害點,500餘名學生幾乎全部被埋,學校只剩一根歪歪斜斜的旗杆和紅旗。父親的照片拍攝於2008年5月19日全國哀悼日這一天。
經過茅壩中學祭拜的地方,我看到父親拍攝過的旗幟,又樹立起來了。
兩個也許是茅壩中學的倖存者來祭拜,兩人一語不發,只是偶爾嘆口氣,燒完便默默的消失在人群中。
2013洪水中的北川大酒店/楊衛華 圖
2018年北川大酒店/楊博 圖
父親的照片裡有一張洪水中的北川大酒店,2013年7月的時候,突降暴雨,北川發生嚴重的泥石流,老北川地震遺址都被水淹沒了。
我能想象,父親聽到訊息的反應,就是立刻趕來這裡拍照,他不想錯過北川的每個時刻。從照片能看出,天上還下著暴雨,面前波濤巨浪,也許下一個大浪就會把人帶進河中,不知道父親是否也害怕過。
北川巴拿恰街剛建成/楊衛華 圖
2018年巴拿恰街新春舞龍/楊博 圖
新年第一天北川都有舞龍的習俗。活動已經開始了,我站在禹王橋底下,發了一會呆,我總覺得我爸會在旁邊說,發什麼呆,快拍呀。
今天北川巴拿恰商業街萬人空巷,有賣北川特產老臘肉的,有賣馬槽酒的,廣場上還有羌族歌舞表演,不管是本地的居民,還是外來的遊客,臉上都洋溢著笑容,熱熱鬧鬧的開始新年的第一天。
2018年北川的春節/楊博 圖
回訪的過程中,我從父親的朋友那得知,他因為敬禮娃娃這張照片成名,因為別人的苦難成名,他心裡是很難過的。
所以父親才會深陷其中,他是一種贖罪似的拍攝,想要親眼見證北川城的涅槃,記錄北川的每一步是他能夠為北川做的。
父親曾經跟我提到過,地震當晚他聽到一個小女孩從廢墟下傳來的呼救,但是最後沒有能救出來,地震之後很久,他在家裡都還是會聽到樓下傳來“救救我”的聲音。
我覺得,他的記錄不僅是贖罪,也是自我療傷的過程。
楊博小時候和父親合影
父親從確診到去世,只有1年的時間,走得特別快,幾乎是沒想到。在病房最後的時間,我的兩個發小來探病,父親給我們拍了一張照。父親去世後整理到那張照片,我才明白原來病情真的惡化到很嚴重了。因為照片構圖歪了,對焦也是模糊的。而我之前,稍微隨手一些拍照,就會被父親斥責。
人生的路上總是慢半拍,還有很多想要和父親一起做的事,有很多想說的話,重回北川,有一種重新和他說上話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