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久沒有讀經典了

應該把“我很久沒有讀書了”這樣一句話改為“我很久沒有讀經典了”。這種明確性，會討人喜歡，會讓自己驚醒。我多次引用過的經典可以拯救我們的信念這樣的一種思想，一直給我有力的追問：一個人喜歡經典會喜歡到什麼程度？我的書架佔據著整整一面牆，也就是說，除開房屋自身的牆，還有一堵書牆。

夏夜來臨，書房外面仙女竹搖曳，傍晚的夜色裡是鳳梨鼠尾草微甜的味道，還有不遠處一叢已經生長了六年的薰衣草，枝幹早已長成灌木的形式，一年四季開著紫藍色的花朵。落地的玻璃推拉門正好把書架影印到院子裡，這個時候我只要坐在樹枝前，就可以看見左右兩側都是書架，唯一的區別是，院子裡影子一樣的書架上多了緋紅的夜色和搖曳的竹子。

這個時代要鼓勵一個人去購買古董很容易，交出來學費領著去淘寶也大有人在，但是，要激勵一個人安靜下來讀幾本經典會是一種很可怕的事情。這既需要時間，更需要一種我們稱之為“心態”的東西。讀經典或者把經典放在書架的顯著位置，變得十分困難。

《瓦爾登湖》這樣的經典並非因為其到處是植物動物的名字以及實驗主義的色彩而讓我們望而怯步，而是因為我們早已不習慣閱讀經典了，是因為我們喪失了培養自己閱讀經典的能力。這種能力的喪失和我們喪失生活的能力並不完全一致，一個人喪失一條腿，可以安裝上一個假肢，而喪失閱讀經典的能力，沒有任何一家醫院和任何一個醫生可以給以治療。

即使是沈從文的《邊城》，這樣的經典篇幅不長，敘述裡常常由不得你喜歡與否，作者就會跳出來站在你的面前表達他的觀點。他要把你帶回到他的世界裡，一方面依靠翠翠的命運安排，一方面依靠沈從文自己強烈的感情傾向。正是這種執著性，一個讀者在閱讀《邊城》這樣的經典的時候，就會透過文字發現道德的光芒和人性上不可淹沒的美好。

讀這樣的經典，會讓我們對於今天情感的浮躁和氾濫深感憂慮，而我們執筆完成關於故鄉的描述文字的時候，會突然間覺得某些事物的失去正等同於生命基礎的垮塌。我在和朋友分享閱讀經典《碰巧的傑作》的時候，刻意告訴朋友作者寫給中國讀者的序言裡的“體驗”兩個字的凌厲和深刻。

被時代大潮裹挾著隨波逐流的我們，正在失去的就是生命的體驗。經典造成閱讀者生命起伏的地方就是這種體驗，只有經典才有這種“代入感。”這是很多人喜歡毛姆的作品的真正原因。從小說到理論，比如朱光潛和顧隨的作品，他們的經典會培養我們一種如何建立和詩歌和散文和美和生活的經典關係。我想要提出來的一個嚴肅的問題是：什麼是朋友的經典說明？什麼是夫妻關係的經典解釋？什麼是一個寫作者和文字世界的經典關係的註解？

慢慢鬆散的和經典的關係，慢慢消失的和經典的關係，有一個致命一擊的地方，那就是：如經典一般的生命將不再為我們所配得了。一個人遠離經典和一個人不屑於談論理想一樣，擁有經典不應該變成一種奢華，生命再多華麗昂貴的裝飾都不會造成生命的華麗轉身，因為沒有經典做底子。

我記得我母親在幾十年前為我做棉襖的時候，用時間最多的地方就是棉襖的裡子，她把棉花一層一層地放進去，鋪開，極勻稱，然後才會用針線縫緊。這種棉襖穿起來暖和，可以對付多少個寒冷的冬天。

圖文原創：毛歌 （韶山沖人）